掌柜的将房门钥匙交个步清风后,便一脸阴沉地回屋去了。
    一路不是吃干粮就是吃野果,好不容易能吃上顿热乎的,大伙也就不介意那许多了,大堂就那么几张桌子,几人挤一挤,倒还勉强坐得下。
    云渺渺换了药下来,后厨已经忙活得差不多了。她端着面一瘸一拐地出来,四下扫了一圈,三张桌子,留给她的位子居然只剩下重黎身边那犄角旮旯的一点。
    兜兜转转,也没处见缝插针。
    她经过那张桌子时,分明瞧见霓旌冲她挤了挤眼。
    诚然她真的很想当做什么都没看见,捧着她的葱花小面儿去楼梯下蹲着吃,起码这破旧的楼梯板可比魔尊那张脸能让她多吃两口。
    然,她才跨出去一步,便感到一道视线如芒在背。
    桌边的活祖宗阴恻恻地望了过来,十分平和地开了口。
    “坐我旁边,是委屈你了?”
    明明是不温不火的口吻,却令四下陡然死寂,所有嗦面的动静齐刷刷地停了,就连一向趾高气昂的孟逢君,也莫名地老实不少。
    她好一阵心慌气短,从抽筋儿的嘴角边挤出一丝笑意:“说笑了钟公子,坐在钟公子旁边吃饭”
    “嗯?”
    “我怕我忍不住多吃两碗。”
    她端着笑容捧着碗,在他斜来的一眼中,僵硬地坐了下来。
    对面的余念归嗦到一半的面,都噎在了嗓子眼里。
    渺渺最近乖得有些吓人啊!换做言寒轻那厮说出这话,那碗面应当已经连汤带葱挂在他脑门上了吧,一个前因后果还搞不清的救命之恩就这般惯着的吗?
    由于实在找不到什么菜,连油盐都少得可怜,步清风便是再好的厨艺,也只能凑合着煮了一锅清汤面,撒了一点小葱花,着实素淡,瞧着便觉得没多少胃口。
    众人扒拉了几口,觉得寡淡无味,还是余念归眼尖,在墙角的小桌上找到一坛辣椒面儿,赶忙招呼大伙过来。
    云渺渺平日里还挺喜欢吃辣,过去加了两勺回来,又望见魔尊板着一张臭脸,岿然不动地坐在那,盯着眼前这碗清汤挂面,又朝她碗里斜了一眼。
    红彤彤的辣椒面儿铺在汤水上,格外诱人。
    比起他在崇吾宫时吃的东西,似乎更有几分意思。
    云渺渺犹豫了半响,试探着问他:“您也要辣椒面儿吗?”
    他看了她一眼,没说话。
    但云渺渺显然领会到了他的意思,俯下身捧起那碗清汤面,十分有眼力见儿地去给他加作料。
    她往面中加了一勺辣椒面,回头看了看重黎的脸色,却见他似乎瞪得更凶了。
    她不由得打了个哆嗦:“他什么意思?”
    肩上的桑桑眨了下眼,目光坦荡:“可能是嫌辣椒面儿不够。”
    她狐疑地望着它,会说话这事儿她不想多问,横竖这世间能口吐人言的灵兽其实也不少,但它在短短两日内同重黎打了三回的本事,令她颇为头疼,这会儿也不知该不该信它。
    桑桑见她犹豫,正儿八经地补了一句:“魔族喜辣,主上不晓得吗?”
    “是吗?”她半信半疑地又往那碗里加了一勺辣椒面儿,再看重黎眼神,依旧一瞬不瞬。
    还,还不够?
    她颤抖着缓缓加了第三勺。
    桑桑目不斜视地说着瞎话:“魔族素来嗜辣,一日不食,如丧魂失魄,怅然不已,主上放心,他此时定然十分愉悦。”
    云渺渺从未在重黎那张脸上瞧出什么和颜悦色,凶恶倒是不减分毫,不过听自家命兽如此一说,她往他碗里加辣椒面儿的时候,他的眼神似乎真的有了一丝颤动。
    魔尊欢喜起来是这样的吗?
    就这么喜欢辣椒面儿?
    她心一横,给他的面上堆了满满一层红,一瘸一拐地给他端了过去。
    她放下那碗面的时候,旁边的霓旌差点没拿住手中的筷子。
    一桌的人,都为之瞠目。
    重黎看了看这碗面,目光缓缓落在她身上,似乎有些匪夷所思。
    做了那么多年杂役自然是轻车熟路,云渺渺放下碗的时候,愣是一点声响都没发出,轻轻推到他眼皮子底下:“慢用。”
    而后,她便分外乖巧地坐了回去,开始扒拉自己碗里的。
    才吃一口,便发现这辣椒面儿劲儿足还呛喉咙,她属实是加多了,一口吃下去,须得喝三口水解辣。
    她下意识地朝重黎瞥了一眼,他刚刚拿起筷子,犹豫了片刻,低下头尝了一口只一口,眉头便禁不住皱了起来。
    她分明看到了他额角渗出了一层细汗,面儿上却愣是没有瞧出任何端倪。
    他幽幽地看了过来,那眼神,仿佛随时要将她吊起来揍。
    “吃。”
    云渺渺浑身一颤,赶忙低下头。
    众人目瞪口呆地望着这二人端着两碗红得吓人的汤,仿佛在同谁较劲儿似的埋头嗦面,饶是孟逢君都不由得为之牙软,狐疑地看了眼自己碗里的,与之相比,自个儿这点儿辣子就显得忒丢人。
    云渺渺被辣得眼泪直打转,嘶嘶地抽气儿,余年归想给她递杯水,但瞧瞧她旁边这位兄台的脸色,又莫名有种不该在此时瞎掺和的直觉。
    反观“钟公子”,那样多的辣椒面儿,亏他竟然能吃得面不改色,甚至还能腾出空来看渺渺一眼。
    她心头一紧,低声问步清风:“师叔,渺渺要是将人家舌头辣坏了,咱有法子治么?”
    步清风忧思片刻:“我回头查查。”
    而此时的霓旌握着筷子的手微微颤抖,尊上瞧着一切如常,但别以为她没看到藏在桌子下的那只捏得骨节都发白了的手,以及方才一度被他硬憋回去的辛辣的泪花。
    尊上到底是尊上,一个从未碰过辣子的人头一回遭了如此猛料,更叫人发虚的是,尊上前不久刚听从了她的建议,此时可是不折不扣的凡人身。
    这一碗面下去回头出恭不晓得还能不能爬起来啊。
    桑桑默默地背过身去,正所谓稳坐钓鱼台,深藏功与名。
    作者菌:是真男人不?是真男人就嗦了这碗面!
    桑桑:你看我不恁死你,哼哼
    第五十九章 :背后试探
    云渺渺虽吃了不少辣,但好在脾胃过硬,喝了几碗水后,便缓了过来。
    此时已月出东山,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掌柜的似乎脾气不大好,关上门后便再没有下来招呼过,不过他们本就不是什么娇生惯养的公子小姐,也无需人家时时伺候着。
    众人陆续漱洗回屋歇息,云渺渺带着桑桑路过后院,抬头便望见重黎坐在二楼的窗边,支着脑袋,脸色不大好看,显然那碗辣子,折腾得够呛。
    其实吃到一半的时候,她便察觉到他不太会吃辣了,然而见他一副非要吃完的架势,也不好多言,回过神来,也能想到桑桑的心思。
    “你这般记仇,回头他真将你炖来吃,保不齐还让我在旁加点小葱青菜。”
    桑桑看了她一眼:“主上会舍得我被魔尊杀掉吗?”
    她唔了唔:“自然不会。”
    它歪了歪脑袋:“主上,您刚刚的犹豫很伤我心的。”
    云渺渺思量片刻,使劲儿眨了眨眼,义正辞严:“我不会让你被他吃掉的。”
    “主上,挤不出眼泪不要硬挤了,伤眼。”
    她复又看向窗边似是在闭目养神的重黎,其实他不瞪她的时候还挺好看的,跟她那位号称天虞山第一名景的师父大人站在一处也不遑多让。
    被辣的双颊泛红的时候,活像个可口的肉包子。
    但一想起自家命兽对这位活祖宗的态度,她又叹了口气:“我同他八字不合,一见就犯冲,你也如此吗?”
    桑桑不屑一顾地别开脸:“明明就是他小心眼儿,又爱记仇,白活了这千儿八百年禀性难移!”
    这话听来别有深意,云渺渺不由得心生疑惑:“你和他是熟人?”
    “谁跟他熟?可做他的千秋美梦吧!”它脑袋一昂,似乎不大高兴,“主上,你也应当离他远些,免得惹祸上身。”
    “我倒是想啊”她兀自叹息,再抬起头,窗台边的人已经不见踪影了。
    她正打算回屋灌两口茶水降降火,忽然望见一道人影从后院摸了出去。
    从身形来开,像是白日里招待他们的那位掌柜。
    既不安排饭菜,亦不管他们去留,两个时辰都不曾出来看一眼的人,这会儿倒是鬼鬼祟祟地出门,虽不知是何缘由,但云渺渺好歹活了三世,防人之心不可无的道理早已根深蒂固,拿了剑便跟了出去。
    这座小镇立于三危山脚下,虽说里传闻中的恶兽獓靥所居之地还相隔了百里,但人烟已十分稀少了。
    他们入镇时,街道上的百姓不过十余,与其说是镇子,还不如一座村落的人多,打量了他们一行人几眼后,便匆匆避开,看这架势,应当是不大好客的。
    她跟着那掌柜穿过漆黑的巷子,刚出巷口就发现竟然跟丢了。
    街头空无一人,只有屋檐下几盏红灯笼飘飘摇摇,甚是荒凉。
    眼下这个时辰,还不算晚,整座镇子却无一户人家点着灯。
    街头巷尾,充斥着肃杀的戾气。
    稀薄的海雾缓缓漫了过来,凉得刺骨。
    “主上,有妖气。”桑桑立时警惕了起来。
    云渺渺也有所察觉,正打算折返去寻步清风,身后忽然刺出一道剑光,她不及细想便抽出霄明迎上!
    两剑相接,铿锵一声,尤为刺耳。
    眼前为迷雾所蒙,她一时看不清来人相貌,只见红衣翻飞,凌厉的剑气招招狠辣地朝她招呼!
    这等诡谲的氛围下,她岂敢松懈,立即掐诀儿催动霄明剑气,自八年前开锋,霄明便从堪堪中品一跃为上品灵剑,剑气之力,可谓摧枯拉朽,甚是招摇,故而她平日里极少唤它出鞘。
    这会儿其锋芒,几乎照亮了整座巷子,刀光剑影,刺得人眼疼。
    斗了数十回合,那人忽然收了剑,退到三步开外,一掌劈开了雾气,冲她微微一笑。
    “果然如此,我就说天虞山掌门的弟子怎么可能是个庸碌无才之辈,瞧着是个颜驻期弟子,瘸了一条腿还能接下这么多招,仅凭剑法,你师兄是你的对手吗?”
    云渺渺瞧清她的脸,顿时一怔:“霓旌?”
    霓旌扬了扬眉:“怎么,还以为是什么妖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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