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林大会召开的前一天,林涵古在南阳的一个酒肆门口看到了孔嗣。
    他敞着的胸怀中抱着一个酒壶,眼睛瞪得老大。
    如果不是他身上褴褛的袖杉和有些硬化的黑色血液,以及那不见起伏的胸口,林涵古还以为他又因为酒钱和老板吵了架,撒泼在人家店口。
    林涵古看了一眼,孔嗣怀中那酒壶是空的。
    邓州的荒野又添了一座新坟,有一整壶的好酒浇在坟前,发出丝丝香气。
    这个微胖的身影曾经摇摇晃晃的走进恒山,满嘴酒气的对着自己的师父说他来送酒,只不过半路被自己不小心喝光了,所以送酒就变成了要酒喝,师父珍藏的女儿红就少了一坛。
    这个微胖的身影拍着林涵古的肩膀说,一看你就是个修武奇材,适合陪我喝酒。
    他也拍着胸口豪气的说,剑侯你告诉我当武林盟主什么滋味,反正我迟早要当的。
    如今天下人眼中的庸才三弟子,只有他孔嗣一人看重。
    想到这,林涵古突然明白,也许这才是他死亡的原因。
    不去想那些破碎的回忆和偏执的判断,林涵古对着这个立志当武林盟主的酒侠的墓深鞠一躬,祝自己唯一的朋友能在来世做一只苍鹰,面对苍穹,搏击的干脆一些,不要糊涂的走进一些不应该走进的弯路。
    是谁杀的孔嗣,林涵古一时没有去深究。
    此时南阳风云际会,今年的武林大会召开在南阳侯的地界上,各路豪杰侠士聚集,似乎一个太原府第一高手的名头也的确不够看。
    但是林涵古明白,当今整个武林能打败孔嗣的人着实是不多,而能让孔嗣走投无路连酒都没机会添的人,屈指可数。
    只有那几个响彻武林的人而已。
    当林涵古捡到了孔嗣衣服中的一片竹叶,他便知晓孔嗣是带着致命伤从恒山竹林昼夜兼程赶到南阳的。他就更不再考虑谁是凶手了,而是在想孔嗣为什么要脱着必死之身要来到南阳。
    他要给谁看?
    也许是林涵古自己,也许不是。
    或者他只是想临死前喝上一口南阳的酒吧,只不过这个理由虽然对得起酒侠的名头,却也窝囊了些。
    在客栈中林涵古尝了尝南阳的酒,发现的确不错。
    然后他看了看一旁放着的一小块红绸和上面的一对筷子,默然沉思。
    一个身材曼妙的短发女子冷面走来,葱白的手指点了点桌子,示意林涵古抬起头来。
    “你认识我么?”
    林涵古脸上没有表情,如实回应:“不认识。”
    “哼,量你也认不得什么人物,武功平平,见识也一点没有。”皇甫凝岚不屑的开口。
    林涵古继续喝着酒,淡然说道:“我认得我师父剑侯,认得南阳侯,也认得青衣侯。”
    “你的意思是你眼里只有这些大人物,而没有我这种角色了?!”皇甫凝岚被这种不咸不淡的轻视激怒了,娇瞪着一对美目,似乎要冒出火来。
    林涵古沉默不语,继续喝着杯中的酒,面前的美女对他的确不及这壶美酒有吸引力。
    皇甫凝岚见此冷笑一声,道:“喝再多的酒也唤不回酒侠的,原本的太原府第一高手不知道是不是被你克死。”
    “而且从现在开始,连他也没办法替你师父照顾你了,就算正道侠士尊敬剑侯前辈的名声不会难为你,难免会有魔宗外道,甚至是乡野贼盗都可能伤了你。”
    “你背着纯恒宝剑是怎么躲过那么多眼睛才偷偷来到邓州的,真是辛苦你了。”
    “从此前往南阳的路上,我看就交给我保管吧,我乃是天岚阁下一代传人,只要你答应,想来江湖人也不会说什么闲话,毕竟随剑侯老前辈征伐一生的宝剑,不要稀里糊涂的被什么小贼夺取为好。”
    皇甫凝岚压低声音,近乎无所顾忌的对着林涵古说了这么多,她觉的理所应当。
    弱者不应该有太多不满和要求。
    “明天大会上见。”林涵古点了点头,碑石一般生硬的面容上嘴角挑起,向皇甫凝岚露出了一个微笑。
    他很少露出这种微笑。
    因为皇甫凝岚帮他解决了一个问题,一个他思索了有一段时间的问题。
    潮起之时,轻舟为何而起渡?
    因为有女刻舟求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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