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无话,唯有屋外的夜风在呼啸。
    翌日清晨,云疏拉着没有睡好的慕容妍来到大堂,便看见已经收拾行装坐在大堂的杨胜。
    “紫衣沙呢?”云疏问道。
    “昨日便离开。”杨胜扬了扬眉,似乎因为紫衣沙的离开而显得更加兴奋。
    他踟躇半晌,才将手里密封好的信件交给云疏,道:“这是紫衣沙让我交给你的。”
    云疏眉头皱起,翻开那封信件,上面写着:“对不起。江清黎阴险狡诈,心机深沉,切莫再与他纠缠,我会助你逃脱他之魔爪,希望莫再恨我。”
    云疏嗯了摁眉心,心下却暗道,上面虽没写名字,但是云疏知道紫衣沙写的是谁,心底却觉得有些好笑,为何认为她就一定会和江清黎纠缠。又为何觉得摆脱了江清黎的魔爪,她就会原谅他?
    再者,她也没恨过啊……
    莫名其妙。
    师兄妹看到云疏疲惫的模样,不由得上前问道:“信上说了什么,让你神情如此疲惫。”
    “没什么。”云疏无奈地耸了耸肩,道,“也许认为和我们在一起,他觉得不自在吧。”
    他们几人踏上了前往泸州,在茫茫晨雾中便踏上了去往铸剑山庄的归途。
    而与此同时,同样在官道上,截然相反的方向,一辆更为宏伟的马车浩浩荡荡地驶向上京。
    距离上京只剩不过一日的行程,江清黎坐在里面,悠然看着手里的册子。
    那是小奴儿和其他三个碍事人在路上的行程。
    “紫衣沙……”江清黎眼里闪过残忍的暗芒,在烛火明灭之间,显得更加阴骘。
    他也配和小奴儿在一起?
    然而,在哑然地失笑声中,眼底那一抹嫉恨地痛苦却悄然消散。
    紫衣沙这等蠢货,绝不是他的对手,他又何必放在心上。
    车厢里觉得有些闷,江清黎抬了抬手指,窗帘哗地一下被掀开,灌了一道强力的寒风,将室内的闷热驱散了几分。
    “主子,属下有事禀报。”
    只见雪一的那张脸顿然出现在狭小的窗户上,黝黑的脸破坏了整幅洁白的雪景。
    “说。”江清黎阖上眸,依靠在厚厚的绒垫上,淡淡道。
    “据上京的探子来报,郑国公回京了,胡五娘却在前日,辞去御衙门的职位,出京了。”雪一道。
    “呵,月一呢,什么时候回递消息。”江清黎听到此言,眉头不由上扬,嘴角也难以察觉地上扬半分。
    胡五娘若只是为了找小奴儿,那也不必辞官离京。
    郑国公白景风自从嫡女失踪后,无心朝政,更是在多年以前告老还乡,回到祖宅避世。如今受圣上蒙恩,回京复职倒也正常,只是这胡五娘就如此恰好离京——
    似乎印证了月一回报的消息,不知,郑国公对这个巾帼英雄会有何想法?
    “还有一事,据探子回报,胡五娘似乎知道老家主陷害云家一事,我想离京更有可能是给夫人传递消息——”
    “你说什么?”江清黎原本兴味的表情顿时烟消云散,而眼角眉梢间重新凝结出一股寒流,将雪一冷得打了个寒战。
    “胡五娘趁主子不在上京时,似乎查了许多案宗,找到了当时的蛛丝马迹,属下妄测——”
    “不要说了。”江清黎墨色的眸子里布满了寒气逼人的冰凌子,“即使她查到了也于事无补,原本我就打算还夫人一个身份。”
    月一看着车窗里的男人难得地凝重,终究是忧心道:“只是这样,让她添油加醋,我担心夫人心里会恨上主子。”
    恨?
    江清黎想到了那一个巴掌。
    “她不会恨的。”江清黎眼睛里却写满了胸有成竹的自信,“我用了十年都没能让她学会一个恨字,那胡五娘自然也不会。”
    说到最后,江清黎嗤笑一声:“她不是喜欢多管闲事吗,派人去江南,散播一些流言,我想有人心心念念胡五娘那么多年了,要是知道她重新回到江南@,该是多开心啊……”
    胡五娘,你当年多管闲事害的你有家不能回,容貌巨变,如今还不思悔改,那么就不莫怪他手下不留情。
    雪一骑着马与车窗平行,在窗帘放下的那一刹那,看到江清黎微阖双眸,稳稳地依靠在垫子上,勾起唇畔,笑的温柔,却有一种完全无法隐匿着的睥视天下的猖狂和肆无忌惮。咽了咽口水,在窗帘放下的那一刹那,拍马前行,为主子的车驾开道。
    江清黎顺利进了上京,并没有直接赶往皇宫,或者去复命,也没回到属于自己的府邸。
    滚滚车轮在江老宅的大门前停下。
    江清黎看着指尖已然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眼睛里闪过一丝嘲弄。
    留了那么多年。
    既然小奴儿暂时回不来了,那么也没必要继续管着了。
    毕竟都娶回家了。
    那么也没有什么用了。
    江清黎垂眸敛下兴奋的笑容,便翩然下了马车。
    江清黎一下车,就看到江侯府的正门,高挂的匾额,朱漆的大门,发亮的门环,门前还挺立了两只巨大的石貔貅。门口站着两名侍卫,看到江清黎下了车,立即里刷刷地向他行礼。
    侍卫们连忙将正门打开,江清黎温润地笑着,便进了大门。
    与外面亮堂气派想比,整个院落,杂草丛生,一片衰败残破的景象。
    江清黎挑了挑眉,慢步穿过回廊,原本或热闹或闲情的房间,如今都门窗紧闭,了无生气。
    冬日的阳光洒向荒败颓废的院落里,江清黎却突然想起小时候,这里的纸醉金迷,那个人曾经躺在一个整块金子铺面的榻上,对他说,江家,福泽延绵,千年不衰。
    说得好听,他那样的人,关心过江家能福泽千年吗,他只关心自己的享乐。
    踏进那个人的院落,比新婚时更浓郁的糜烂味在院子里四处飘扬着,寒冬刺骨的风都吹不散那让人生寒的味道。
    推开门,屋子里反倒有一种更加浓郁的药香味。
    偏厅伺候的老仆们正躺在垫子上呼呼大睡,听到门口的动静连忙起身,看到门口站立的主子,道:“家主怎么得空来看老家主。”
    江清黎唇畔挂着浅浅的笑意,道:“爹爹最近身体可好?”
    老仆咽了咽唾沫,不敢直视眼前高大的主子,直视低头道:“怕是快熬不过去了。”
    江清黎抬眼看向里屋,眼睛里没有半分暖意,但是语气又带着些许忧伤,他叹了口气道:“过去作恶多端,临了落下顽疾,真是世事无常啊。”
    说完,他轻柔吩咐道:“我想和爹爹说几句体己话,你们先出去吧。”
    打发了无关紧要的人,他推开卧室的门,偌大的房间里,空荡荡的,只有一张偌大的卧榻和一个已经枯瘦嶙峋的老人。
    厚厚的绒被盖住了他佝偻的身形,看得出来他蜷缩成一团,在被子里鼓得高高的。
    看着那个老人在曾经一夜御数十人的床榻上,完全无法动弹的样子,江清黎就觉得十分好笑。
    “爹爹。”江清黎温柔地唤着那个所谓父亲的名字。
    江清黎的声音不算大,甚至可以说很轻柔,而那个老人像是被巨钟敲醒了一般,浑身僵直地侧过身,眼睛充满怨怼和狠毒地盯着江清黎,一字一句,咬牙切齿:“你是来看老子死的吗。”
    江清黎笑的灿烂,仿佛天地之间的颜色都被他所吸收,世间美好皆于他之身:“是啊,爹爹。”
    心情复杂.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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