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华自然也听见了墨刃的声音,于是软软地笑了笑,“呀,墨侍卫是有事与楚大哥说吗?那白华先退避了。”
    少年的语气满是真诚与谦逊,好像上次在刑堂让墨刃狠狠受罚的罪魁祸首并不是他。
    “……”楚言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眉心锁出一道刻痕。
    墨刃……阿刃的事,他还没能想清楚。
    殿主缓缓踱步至门前,心情却异样地烦躁。方才那一幕在眼前晃过,墨刃与秋槿……还有那句“私事”,他终究是参与不到墨刃的私事里的那一个。
    方才与白华周旋,反而逼着自己分散了精力,如今这人直接跑到门口来,却叫那股折磨人的钝疼卷土重来。
    楚言只觉得太阳穴一跳一跳地作痛,各种杂音萦绕在耳边,提醒着他的求而不得——
    或许总有一天,他要眼睁睁见着那个曾经只属于他一个人的侍卫,心有所属,娶妻生子,离他而去。
    他也知道自己性子不好,骄纵任性,有时一发起火来自己都控制不住。真到了那时,楚言不知道自己还能否保持冷静。
    楚言推开了门,走廊上一片夜色,他的侍卫就安静地站在那里,垂首等着。
    殿主喉结轻动,沙哑道:“……何事?”
    墨刃低声道:“属下前来告罪。”
    楚言深深地看着他,眼底分明有抹不开的纠葛,他叹道:“孤没有怪你,你回去罢。”
    白华踱步过来,挽着楚言的手臂,在旁边温温柔柔地一笑:“墨侍卫,楚大哥说已经不怪罪啦,你早些回去歇息吧。”
    墨刃却抬起脸来,眉间冷光乍现了一瞬,又悄然隐去。他转向楚言,坚持道:“夜深了,请主上容属下服侍安歇。”
    楚言眼神躲闪了一下,他不敢看如今墨刃的表情,揽着白华转过身道:“……不必了,孤今日与华儿共寝。有什么事,明日再说。”
    罢了,罢了,等他先自己定了心想清楚,要么放下,要么直接跟阿刃摊牌也罢……
    “主……”
    房门在面前合上。墨刃那一声呼唤消散在唇畔,眉间渐渐笼上一层担忧的阴云。
    虽然楚言极力掩饰,侍卫还是看出了些不对劲。
    他看出主上明明自晚膳时心情便很差很压抑,却装的若无其事,并且刻意地躲避他。甚至不惜以与白华周旋做借口,明明主上心底是厌烦极了这奸细的……
    ……为什么?自己做错了什么?是因为与秋槿的事?
    可若是这样,主上为何不打骂不责罚,连提一句也不提?
    墨刃不明白,他从来都不明白楚言对他到底是什么情感。
    刚开始,他以为是愧疚使然,不日便会散去;后来又惊惶于楚言对他过分的宠纵,又是不安又是惶恐;那天早晨楚言偷吻他,他自以为明了了楚言的意思,他以为主上是对他有了欢爱的情欲,这样那些宠爱便可解释的通……他已接受了娈宠的身份,甚至为此决意要去习那床笫之事,可是为什么……还是不对呢?
    墨刃面无表情地站的笔直,拳却紧紧地扣了起来。一时间犹豫是该乖乖回去睡觉,还是以防万一留下守夜。
    却也是在这个时候,侍卫忽然心弦一紧——
    墨刃神色微变,后知后觉地意识到鼻尖淡淡的暗香缭绕……这是什么味道?
    他很快意识到,是白华身上的那股香气。
    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自楚言与白华相遇那一天起,后者身上便一直带着这种淡淡的幽香,清雅还带一点儿甜。
    说实话很好闻,主上也很喜欢……很喜欢?
    ……不。
    墨刃的脸色一点点白了下来,不,不对……不对!!
    这味道……这味道总有种让他不安的熟悉感。
    不,不是前世,他一定在哪里闻过并不完全一样但很类似的香味,这是、这是——
    夜色化作一团又一团浓重的暗墨,好似要从中伸出诡谲的爪牙,扼住什么人的咽喉。侍卫怔怔往后退,心中竟生出一股几近窒息的恐惧。
    倏然间,一线寒光刺破脑海,却好似推他跌入万丈冰湖之底!
    那天……和主上与小雨出去时,街角偶遇的偏僻小店,罐子里的异香蛊虫!!
    刹那间天地倒悬,墨刃眼前发黑,脚下竟又踉跄着往后一步。耳畔锐音骤响,各种人的声音回荡不息——
    ……那一日,他为主上侍立沏茶,听那蓝衣的旭阳剑派大师兄沉吟道:
    “是生长地。这毒的原材均是罕有古怪的东西,昨夜淼儿与贵殿四护法查了一晚的典籍,核查后方知大多都是生长于南疆,甚至有些是那儿独有之物。”
    ……那一日,他跟着主上进了那家街角铺子,远远听见柜台前的小老头儿乐呵道:
    “哎!就是巫咸教,那个四十年前试图进犯中原不成的南疆毒蛊邪宗啊!虽然现在散了,没了,不过还是有少部分毒蛊流传下来了嘛……”
    “咱呐也是机缘巧合才得了几件东西。趁着近日来江湖侠士来得多,这不,试试能不能得个好价钱……”
    ……最后,充斥脑中的竟是他自己的声音,是他在对主上低声说话:
    “主上,那蛊虫身上有淡香,像是能乱人心智。方才属下只吸了两口气便觉得晕眩躁郁,若有人在无意中吸食久了,后果怕是不堪设想。
    “不……”墨刃呼吸不畅,他眼角发红地弯腰微微喘息,眼前的木门似乎都在视野里扭曲了。
    他几乎是用尽了浑身的毅力,才克制着自己没有发疯般撞开眼前的门。
    门内是主上和白华,蛊虫的香气能惑人心智,那白华身上的香气又会不会有什么效用!?
    仿佛脊梁骨都被冻结成冰,墨刃死咬着牙,忽然感觉丹田一阵钻心的痛楚……
    那并不是实在的伤,而是从那漫漫的前世时光里刺来一柄漆黑的剑,让他的魂魄都剧烈地颤抖起来。
    为什么前世主上的性情,会一年比一年更加暴戾无常?
    为什么今生他与主上重逢时,竟隐约有一种珠玉洗去铅华与尘泥的恍惚感?
    主上,他的主上……这江湖上,难道竟会有这般残忍的事么,莫非主上他前世整整十年都……!?
    墨刃将手探入怀里,取出那封九重殿送来的密信,上面盖的是鲜红的绝密禁章,仿佛在无声地警示他。
    秋槿说杨一方查出了东西,都在这封密信里,会是什么……
    墨刃一向很稳的双手开始发抖,他知道禁章意味着什么,自己怎么也不该拆的。这是大罪,擅启禁章罪该万死,罪同图谋不轨。
    可是如今,有更沉重的恐惧盖过了一切。
    墨刃闭眼深吸一口气,他的手不抖了。
    他无声地离了这里,轻功出了客栈转到一个隐蔽的地方,将自己隐在一颗树后,拆开了信借着月光快速地看。
    信很厚,字很密。杨一方把一切都写的很详细,他确实是个井井有条的人。
    纸上所有调查都一一在案,字字惊心:他们是如何跟踪白华那莲华殿的大侍女,如何一路追查到并发现她往殿外递出密信,又如何趁机派影卫搜查该侍女的房间,如何叫药堂的人千方百计地检验,最终又是如何发现那侍女平日里用的香料不是香料,是——
    毒!
    这一个字,让墨刃一阵头晕目眩。
    心脏被攥紧似地收缩,墨刃全身冰冷地靠在树干上,脸色白的吓人,双手几乎拿不住信纸。
    他一咬牙,狠狠地把右手往身后的树上砸,十指连心的剧痛让他呼吸一窒,却不敢有丝毫的停顿,趁着痛楚带来的清明,把信纸快速收起叠好放回怀中。
    要冷静,他如今手上没有证据也不知真相,只有一个猜想。
    主上还和白华在一处,可是纵使他贸然闯进去,也最多不过护主上一时,无法根除祸患反而会打草惊蛇。
    可是……墨刃紧咬着牙关,又煎熬地看了一眼客栈那里。
    纵使按照前世记忆推断,白华应当不会对主上下狠手,可是他又怎么能忍耐。
    侍卫心下思绪来回,忽的把眼一闭又睁开,绕到了影雨的房间外,他轻功跃上窗口,手上使个技巧一推就进了去。
    里头影雨正要睡觉,听到响动才刚刚警觉拿起了剑,一看来人就呆了:“大哥?你怎么翻窗子进来……可是出什么事了?”
    “小雨,”墨刃神色沉冷,修长黑衣融在夜色里,“不要多问,帮我做一件事。”
    他顿了顿,仿佛终于下定决心,“待会儿我走后,你去主上房内……想法子避开白华,单独同殿主说,今日墨刃自知惹恼了主上,自去四护法处取‘忏痛’自罚,斗胆求主上宽恕。”
    “什么——”影雨瞬间瞪大了眼,困意早就飞跑,少年一时吓得语无伦次,“大哥你别乱开玩笑……这这是,到底怎么了!?”
    “不要问,没有时间了……按我说的做。”墨刃并不多言,只是垂眸回身,暗自捏青了指节。
    ……“忏痛”,乃是江湖势力惩罚下属时常用的一种刑罚毒药,最折磨人的东西,但并不会对身体有什么真正的折损。
    就在来长青之前的那次药刑中,他也服用过一粒。
    主上……真的会为了他,会为了区区一个他的区区一时之痛,甩下白华亲自赶来寻他么?
    墨刃没时间去细想了,那蛊虫在影电手上,而影电如今在水镜楼……如果他要调查,必须尽快。
    墨刃倏然抬头,头顶一线雪白凉月倒映入瞳。黑衣青年无声一动,身影如鬼魅般消失在树后,徒留一地的清冷月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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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话说阿刃很有进步,学会用自己把主上钓出来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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