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接找周姜不成,所以陈音希他们才考虑先找周良。
    这一年来,周良没少往各地跑, 几个月前还打破了自己数十年不回家的记录,领了商君的吩咐回到了汴城。
    没想到分别几个月,小书生竟然失联了。
    “先找地方落脚吧,”韩叔剑说,“我留了短讯,他打开灵玉就能看到。”
    也只好如此了。
    四人先行放下灵玉,步入汴城, 找旅店下榻。
    第二次进入汴城,陈音希仍然觉得这街道说不出的熟悉。换了全身义体后,她就很少会“做梦”了, 休眠时闪回的破碎记忆会由辅助模块清晰地记录下来,连之前两次梦到汴城也不例外。
    与梦境记录中的场景相比,眼下的汴城更繁华、更热闹,周遭的建筑似是翻修过,砖瓦琉璃崭新亮堂。如此看来,梦境中的场景,也就是几十年到十几年之前的记忆。
    但陈音希确实不记得自己曾经来过汴城。
    她满腹困惑,跟随队友步入旅店,刚刚跨进门槛,还未抬头,就听见熟悉的声音自大堂传来。
    “不对啊,小二,这孔府陈酿,四碗价值一块灵石,我喝了三碗,你应该再找还给我四分之一个灵石才是。”
    “什么三碗?你桌上明明就摆着四个碗!”
    “摆着四个碗,不见得是我喝了四碗。你这客人人来人往,刚刚来了一位脚夫,见没地方坐,就招呼与我拼桌。他喝了四碗,我喝了三碗。你收走了三碗,这一碗是脚夫的,又不是我的。”
    “什么四碗三碗,你这书生,我都给你绕糊涂了!”
    大堂当中,只见一名穿着青衫,头戴方巾的俊俏书生,正拽着小二的衣袖不放。
    他趴在桌子上似醉非醉,白净的面孔中,一双丹凤眼因酒精而蒙上微微雾气。书生一手撑着脑袋,一手拽着小二的袖子,说话细声细气、文绉绉,偏偏还要讲道理:“你哪里糊涂,我再与你好生算算。”
    小二:“……”
    陈音希:“…………”
    好家伙,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他们几个从罗汉殿到汴城,给周良打了一路通讯,还以为书生是出什么事了,没想到他优哉游哉在城里喝酒不说,还有闲工夫与小二理论。
    “行了,”陈音希不忍直视,“不就是一碗酒钱,我替你付。”
    “音、音希?”
    听到陈音希的声音,周良转过头来。看到熟悉的几张面孔,他醉意朦胧的双眼一亮,却又继而严肃起来。只见周良连连摇头,一本正经地回应:“不可!喝了几碗酒,就付几碗钱。这多出的一碗不是我喝的,为何要让我或者我……朋友付钱?四分之一的灵石,可也是够寻常人家好几天吃用,决计不可!”
    “我说你这个书生,”小二也是不耐烦了,“这桌上就四个碗,那脚夫已经付账走了,不是你喝的还能是谁喝的?”
    “反正不是我。”
    “你——”
    小二火气上来,正要和周良细细理论,一名身材魁梧有力的中年汉子匆忙进来。
    他一进门,直奔周良和小二的桌前:“哎哎,正好,小二!”
    小二一愣。
    中年汉子一边掏口袋一边道歉:“刚才走得急,就给了三碗酒钱,出门之后我才想起来不对,我分明喝了四碗。这四分之一灵石也值不少呢,实在是对不住!”
    说着他把碎灵石往小二手中一塞,还不忘对周良抱拳。
    “这位小公子人当真有趣,”中年汉子笑呵呵道,“若是有缘,他日相聚,我请你喝酒!”
    “一言为定!”
    周良同样抬手送走中年汉子,而后立刻扭头看向小二。
    小二羞的一张脸都红了:“既、既然结清酒钱,就算了。”
    周良却不依不饶,他慢吞吞开口:“不行。”
    小二:“你……”
    书生依旧不肯撒手,他一扬袖子,骨节分明的白皙手指从宽袖中露出来,煞有介事地指了指手边的三个酒碗:“我同你说了无数遍,喝了三碗,就是三碗,你得向我道歉。”
    “道什么歉?!”
    小二面红耳赤:“你差不多得了!”
    “不行。”
    周良就不松手:“怎么能就此略过?你污蔑我清白!”
    小二磕磕绊绊还嘴:“一、一个穷书生,一碗酒钱都算的清清楚楚,你清白值几钱?”
    周良猛然一拍桌子:“价值连城!”
    这下,连陈音希等人都出乎意料。
    平日里周良总是笑眯眯的,谁挤兑揶揄他,他都不怎么生气。这次对着一名普通人,话说着说着突然变了脸。
    陈音希还是第一次见他拍桌子呢。
    大堂里一声清脆声响让所有人扭过头来,连柜台的老板都惊动了。
    老板上前:“怎么回事?”
    小二哭丧着脸:“这、这……”
    他三两句话,把前因后果解释了,老板顿时也拉起一张老脸。
    老板到底是老板,他一听这话,再看周良架势,就大概明白了怎么回事。
    “你这怎么做生意的!”
    他出言训斥小二一番,又赔笑看向周良:“客官您消消气,这小子也是刚跑堂没多久,没什么经验。实在是对不住,我给您道歉,这酒钱就免了吧。”
    “道歉就好。”
    周良脸色稍霁,而后坚持从自己怀里拿出三碗酒钱,一块一块摆在桌子上,然后仿佛凯旋般潇洒起身,甩着袖子朝着陈音希等人走过来。
    陈音希在心底腹诽:活脱脱一个吵嘴吵赢了的孔乙己。
    待走到跟前,周良才恢复往日笑眯眯的神情,只是眼底依然带着些许醉意。
    “许久不见,”他笑道,“让诸位看笑话了。”
    “穷酸书生。”陈音希揶揄。
    “我本来就是,”周良把双手往袖子里一踹,“来汴城做什么?”
    “我妈让你见你妈。”
    “啊?”
    “商君派了我们几人去罗汉殿见吉祥明大师,大师请我们来见周姜。”
    陈茵兮柔声解释:“只是想见汴城城主不是那么容易,因而只得麻烦周良你做个引路人。”
    “引路见家母啊,好说好说。”
    周良抄着手、挂着笑容,嘴上连胜迎合,还跟着点头,就是踩在旅店里的双脚一动不动。
    那双醉意朦胧的丹凤眼,也在瞬间变得清醒无比,好似刚刚借着酒劲耍赖都是假的。
    见四个人八双眼等着他动身,左右是躲不过了,周良才又补充:“啊,也不着急,家母无法离开汴城,早一日、晚一日,她也不会有事。不如诸位先把行礼放下,梳洗一番,我带大家逛逛汴城名胜再议也不迟。”
    陈音希懂了。
    她面无表情:“小周,你回来有两个月了吧?”
    周良:“近三个月了。”
    陈音希:“你不是还没去见你妈吧。”
    周良:“……”
    书生的笑容顿时变成了苦笑,他不情不愿地打哈哈:“反正但凡汴城发生的事情,母亲总是知道的。我来了,她定是也清楚。只要我在城里,她想看我,怎么都能看到,何须——音希,你干什么?!”
    后半句话,被陈音希轻轻一拳锤了回去。
    她没用力,不过是稍稍碰了碰周良的肩膀,书生却像是当头一棒般捂着臂膀后退一步。
    陈音希:“少来这套,见你妈去。”
    人都到家门口晃荡了,竟然没回家?!
    亲儿子在家门外,宁可和人掰扯四分之一个灵石也不肯回家,这当妈的得多寒心。
    要是周姜不知道还好,可周姜一定是知情的。
    周良:“嗨呀,不着急。”
    他话音一落,其他人也是跟着一句:“快走!”
    周良:“……”
    平日陈音希说一不二,更遑论他们真有正事。左右见是躲不过了,周良叹了口气,满身抗拒地背上自己的竹筐:“走就走,究竟是有什么事,非得见母亲?”
    “蓬莱要和咸雍打起来要不要见她?”
    “哇……你小点声!”
    陈音希一句话,差点把周良喝下去的酒呛出来。
    他赶忙环视四周,见没人在意他们在交谈什么,才放下心来,躲躲闪闪的态度多少收敛了几分。
    “那确实得与家母说上一说,”周良道,“诸位跟我来。”
    说着,书生深吸一股气,像是打定主意般迈开步子。
    走出旅店,步入熙熙攘攘的街道,陈音希又觉得那股莫名的既视感回来了。
    好像她过往的时候,确实来过汴城。
    不过这也好,如果她来过汴城……陈音希寻思一圈,周姜应该知道。
    第97章 黑历史。
    08
    汴城坐落于五山六城中央, 地处平原,是非常重要的交通枢纽。
    在这般地理环境影响下,自然是人文历史极其丰富, 世家林立、繁华风雅。加之城主周姜本身为灵脉所化,不死不老, 一直由她亲自管理,不会出现那种继任者脑子拎不清或者性格有问题的情况, 因而千年以来, 汴城的规划和发展一直都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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