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明朝制度,一字王为亲王,二字王为郡王,之间的差别很大,一字王的地位高得多。
    孙可望控制云南之后,名义上尊奉隆武年号,却自称秦国“国主”,建立行营六部,任命尚书侍郎等官员,俨然是国中之国。
    和隆武朝廷开始谈判后,孙可望坚持请封秦王,名义上是争一个封号,其实是为将来考虑,等到打败满清后,回到老家陕西当秦王,对孙可望来说当然是最理想的结果。
    隆武朝廷坚决不同意,秦王早有人了。明初朱元璋的次子朱樉受封秦王,传世二百多年,再封孙可望为秦王,朝廷礼制就成了儿戏。况且隆武朝廷实力足够,没必要对大西军让步太多,李过、高一功只是封侯,孙可望却封一字王,这个关系很难摆平。
    孙可望退而求其次,又请封翼王,隆武朝廷有些犹豫,一部分官员主张接受,但楚军恰好打赢了湖广会战,隆武帝的腰杆立刻直了起来,态度强硬的表示拒绝。
    湖广战役打败了十几万清军精锐,击毙勒克德浑和耿仲明,这样的战果不但让隆武朝廷有了底气,也把大西军吓住了。孙可望虽然还想当一字王,李定国和刘文秀却劝他放弃,在大西军内部,孙可望、李定国和刘文秀是老大老二老三的关系,孙可望并没有绝对的权威,在他们两个的坚持下,孙可望最后只好让步,受封两字郡王。
    受封之后,孙可望并不甘心,没有公布两字王的御敕,在云南内部仍然用秦王的名义发号施令,关起门来自己过瘾。当然,这不仅仅是自己过瘾,等时间长了,实力够了,朝廷就只能被迫接受既成事实。
    隆武帝知道这件事后,虽然很生气,但是鞭长莫及管不了他,干脆装聋作哑,全当不知道。但是这件事早晚得有个解决办法,朝廷实力不够,不可能对孙可望治罪,那就只好采取怀柔政策。
    彼此各退一步吧。
    孙可望既然要当一字王,就真封一字王,免得最后闹开了,反而没法收场。不过秦王重复了,是肯定不能封的,干脆就封他为翼王。
    这个想法隆武帝早就有了,只是没有合适的机会,孙可望刚刚被封为郡王,平白无故又提成亲王,总得有个说得过去的理由。但是没过多长时间,机会来了,调西军进攻陕西,就是一个勉强能说得过去的理由。
    “此乃一箭双雕之计也……”隆武帝越想越觉得合适。经过这几年的锻炼,他对帝王之术已经小有心得,朝廷里结党拉派并不可怕,关键是不能一派独大,大家谁也斗不倒谁,皇帝才能从容地掌握朝局,推行自己的施政方略。
    对待武将也一样,除了楚军之外,南明再没有可战之兵,汪克凡虽然还算知道进退,但是楚军实力太强,总是一个巨大的隐患。
    这两年来,隆武帝虽然大力编练新军,但是和越打越强的楚军比起来,差距反而越来越大。至于陈邦傅、焦琏那样的地方军阀,和楚军根本一个数量级的,上不得台面。
    “西军如果能听从朝廷调遣,汪克凡多少会有所顾忌吧……”和郑芝龙相比,和弘光朝的江南四镇相比,楚军还算不上嚣张跋扈,隆武帝并不认为汪克凡会造反。但是有些事情必须防患于未然,能和楚军相抗衡的,现在只有西军,隆武帝没指望把西军变成自己的嫡系,只是适当的拉拢,对楚军起一个平衡作用。
    总而言之,加封孙可望为翼王,朝廷只是丢了面子,却得到了里子,收获远远大于付出。但让隆武帝感到无奈的是,这件事最大的阻力并非来自楚勋,而是朝廷里的其他文官。
    他们紧紧抱着祖制,死活不同意再次加封孙可望,隆武帝无奈之下,只好向汪克凡寻求支持。
    “此事关系重大,容微臣想一想。”这对汪克凡来说,是个突然袭击,他没有急于回答,而是皱着眉头思索起来,权衡其中利弊。
    隆武帝也没有催他,过了一会儿,汪克凡终于开口。
    “西军自成一体,朝廷对云南鞭长莫及,这都是明面上的事情,孙可望是亲王也罢,郡王也罢,其实都没有多大差别。只不过一个空爵,能换十万西军效命,微臣以为可行。”
    汪克凡先定下调子,然后指出问题:“但是孙可望加封翼王,李定国和刘文秀又该如何封赏?还有闯营的李过、高一功,南昌的金声桓,大同的姜瓖,若是过于厚此薄彼,众将难免心存冤望,将来反而多生事端。”
    “这个朕也想过,只能一起加封,否则的确于军心不利。李过和姜瓖还罢了,金声桓那边绝不能出乱子,也一起加封郡王吧。”隆武帝顿了一下,突然露出微笑:“除了他们几个,其他的有功之臣也不能忘了,郑大木在厦门苦苦支撑,功劳不小,加封他为国公,可妥当么?”
    “圣上英明,朱成功加封国公,可以提振军心,有利于攻打南直隶的战事。”
    给郑成功升官,他应该会出兵了吧?
    “哦,差点还忘了一个。”
    隆武帝笑容更浓,看着汪克凡说道:“云台虽然年少,却屡建奇功,湖广会战后,你刚刚升了梁侯,转眼又立下南昌之战的功劳,这样吧,你也和郑大木一起,都升国公好了。”
    “谢陛下!”汪克凡跪下谢恩。
    南昌会战只是击退谭泰,汪克凡半年前又刚刚升官,这次来桂林的时候,没想能得到太多的封赏,可是无巧不巧的,正赶上孙可望封亲王,也算搭了顺风车了。
    隆武帝的目光越发晶莹透彻:“你和郑大木两个,都是朕看重的青年才俊,只要忠勉报国,朕决不做寡恩之君!将来若能收复故土,把鞑子逐回关外,你我君臣中兴大明,必为千古美谈……”
    ……
    经过几天的发酵后,关于改革税制的争论渐渐变了风向,反对派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只剩下几个死硬分子还在坚持,其他人都不再说话,与此相反,支持者却越来越多,很快占了上风。
    发生矛盾的时候,越是急于解决,产生的反弹往往就越大,放在一边不理它,反而像成熟的果子,不定什么时候,自己就从树上掉下来了。(半渡绝不会告诉各位书友,这是和老婆经过多次冷战热战肉搏战,才得出的深刻体会。)
    反对派里,最先退出的是一大批王公勋贵。
    这些王公勋贵的封地大多在北方,逃到桂林后,家里的田产和各种生意买卖自然都丢下了,田产属于不动产,如果明军能够收复失地,田产早晚还是他们的,那些生意买卖却肯定拿不回来了。
    已经被抢走的东西,何必再争?
    随便吧,想收多少商税,就收多少商税,想收多少矿税,就收多少矿税,反正和我没关系。
    在王公勋贵中,受税制改革影响最大的,其实是桂王朱由榔,但他没有任何发言权,反倒是辽王和唐王突然反戈一击,相继公开表示,支持改革税制。
    这里面,就是隆武帝做的工作了。
    辽王年长德勋,威信很高,唐王则是隆武帝亲弟弟,这两位重量级的亲王表态后,其他的王公贵族琢磨了一下,实在没必要和隆武帝对着干,于是乎,要么改变立场,要么选择两不相帮。
    接下来退出的,是中低层的文武官员。
    像胡四海那样的小官小吏,家里也没有生意买卖,一开始反对税制改革,只是跟风凑热闹,帮着自己人拉偏架罢了。突然间,汪克凡又提出增加俸禄,这可是关系到每个人切身利益的大事,中低层的官员只想着涨工资,再没人关心税制改革。
    这个时候,反对派已经元气大伤,但是最沉重的打击还没到。
    东林党的突然反水,让反对派的联盟立刻土崩瓦解。
    东林党的问题和王公勋贵一样,他们的大本营在江南,已经被清军占领,为了子虚乌有的东西,何必争个头破血流。况且,经过那场流产政变后,东林党的处境岌岌可危,半个身子已经掉进水里,搞不好就会遭到灭顶之灾,杨廷麟等人突然发现,改革税制是个难得的机会,抓住就可能平安上岸。
    杨廷麟,陈子壮,以及一大批东林党骨干明确表态,支持税制改革。
    一夜之间,反对派里除了南党之外,就剩下两广的军阀,还有桂王朱由榔这样的本地勋贵。
    两广的军阀战斗力太差,名义上是军队,干的却是保安的工作,在朝廷已经被边缘化了,到哪儿都不受待见,比他们更不受待见的,是桂王朱由榔和他的支持者。
    猪队友!
    南党知道大势已去,和这样的猪队友一起,肯定是胳膊拗不过大腿,税制改革势在必行,挡不住了。
    既然已经输定了,干脆就趁早认输,以免伤亡过大,山不转水转,早晚还有扳回来的机会,保存实力才更重要。
    汪克凡回到桂林的第七天,何吾驺和郭维经等人在朝会上主动提出建议,在两广率先推行税制改革,效仿天启朝祖制,征收商税、矿税、茶税、海税等等。
    ……
    ps:偷懒了三个月,码字的手都生了,一天两更有点不适应,但我会加油的,一定克服这个困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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