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军趁着雪夜突然出击,铁骑快马切入明军防线的腹地,从西北方向直掠而入,夜半时分猛攻楚军黄沙岗军营。
    黄沙岗,是距离赣江西岸七十多里的一个重要村镇,坐落在罗霄山脉和幕阜山脉的交界处,一条大路从镇子前面贯穿南北,可以从南昌直达清江,清军如果占领了这里,楚军左面的侧翼就会受到严重威胁。
    驻守黄沙岗的是岳州营的一部,一千四百多战兵,以步兵为主,主将林永钢,是谭啸颇为倚重的爱将。他在子夜时分突然遭到猛烈袭击,一面组织抵抗,一面派人来给谭啸报信,雪夜路滑难行,传令兵虽然快马加鞭,路上也用了一个半时辰。
    听说清军突袭黄沙岗,谭啸的疑惑大于震惊:“鞑子来了多少兵马?黄沙岗守不住了吗?”
    传令兵答道:“半夜里看不太清楚,鞑子大约有三四千人的样子,差不多都是骑兵,他们一下子冲进镇子,伤了二百来个弟兄,不过大营那边还稳固,我离开的时候,林将军正领着兄弟们稳守营门,和鞑子厮杀。”
    “好!好!这伙鞑子真是属狼的,下雪天就红了眼睛!”谭啸骂了一句,琢磨了片刻说道:“你下去歇息吧,我会另外派人去黄沙岗。”
    那传令兵行个礼退下,谭啸转过身,对滕双林问道:“老滕,我打算静观其变,不去救援黄沙岗,你看怎么样?”
    “理应如此。”滕双林点点头:“现在应该尽快传令各部,加强戒备,免得被鞑子趁乱钻了空子,我这就过江回通山营去。”
    半夜时分突然遭到袭击,既不知道清军的规模,也不知道他们的意图,轻举妄动反而会露出破绽。从黄沙岗到这里来回超过八十里,这会再派援兵也晚了,大半夜的还下着雪,如果被清军打个埋伏,比丢了黄沙岗要严重的多。
    “好吧,本来想和你好好聊一回,却被狗日的搅了兴致,只好先把他们收拾掉再说!”谭啸刚才还在懒洋洋的发牢骚,前线突然爆发战斗,立刻就变得异常亢奋,两只眼睛寒光四射,好像猛虎发现领地里有其他野兽闯入。
    “别忘了多派些斥候哨探出去,尽快查清鞑子的动向,咱们两家多通气,一起行动。”滕双林临出门又嘱咐道。
    “放心,不管有什么事情,我就算来不及向云台通报,也得先告诉你老滕。”谭啸站起身:“走吧,我送送你。”
    “不用了,这个时候还客套什么。”
    “好吧,那你自己走,过江的时候小心些。”
    谭啸摆摆手,滕双林前脚刚刚迈出营帐,他就转身向手下吩咐着各种命令,几名中军官应声而去,唤醒沉睡的大营,做好各种战斗准备。
    在一名年轻军将的带领下,二十名骑兵首先赶到,他们都是谭啸亲兵队的精锐,每个都骑术精良,武艺过人。
    谭啸交给那军将一支令箭:“你们立刻赶往黄沙岗,告诉林永钢,一定要坚守到明天早上天亮,要是鞑子还赖着不走,本将带着大军把他们一锅烩了,万一我去不了,林永钢也得查清这伙鞑子的底细再撤,不能吃个哑巴亏!”
    紧接着,他又派出了好几队斥候,沿着赣江向外散开搜索,联络各处的楚军哨探,务必在最快时间内掌握整个战场动态。谭啸非常清楚,清军出动三四千人对黄沙岗发起突然袭击,不会是一次孤立的行动,其他方面应该很快也有消息传来。
    派人通知汪克凡和其他友军,以及岳州营占领的其他几个小据点……谭啸把一切安排妥当之后,大营里的几千名官兵也都全部起床,一边整齐器械装备,一边吃早饭,随时准备出发前往黄沙岗。
    这都是为了有备无患,打仗最忌讳被敌人牵着鼻子走,到底下一步该采取什么行动,还得看各方反馈回来的消息。
    清军既然敢插到岳州营的斜后方攻打黄沙岗,肯定想到了谭啸会去救援,就算没有埋伏,也会在岳州营赶到之前及时撤走。八旗骑兵机动能力很强,往来穿插奔袭,调动对手露出破绽,正是他们的拿手好戏,在这种寒冷泥泞的下雪天里,尤其能发挥他们的骑兵优势。
    时间不长,陆陆续续有斥候来报告,在赣江西岸一共发现了四五股清军骑兵,人数从一两千到三四千不等,攻打黄沙岗的应该是最大的一股。他们都有意避开了前线坚固的楚军营寨,从小路山野渗透到楚军腹地,对防备相对松懈的村落和据点发起突袭,有几支楚军小部队被迅速歼灭,竟然来不及示警求援。
    “这是要反攻了?也不像啊!”谭啸对着地图发愣,揣摩着清军的意图。
    楚军前几天连续发起猛攻,一口气向着南昌方向推进了一百三十多里,但因为汪晟带走了一部分兵力,楚军表面上气势汹汹,实际上却已经后劲不足,正好赶上这场雪,就暂缓攻势,停下来休整。
    清军方面,谭泰表面上节节败退,暗中却调动了一万骑兵,在今天晚上发起突袭……按理说,战场上你来我往是很平常的事情,谭啸却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清军既然发起反攻,就该从和岳州营正面交锋,如果双方都不愿退缩,就会在赣江边上展开一场大决战,按照汪克凡的部署,楚军在正面战场上只是佯攻,谭啸早就做好了坚守几天,然后主动后撤的准备。
    但是,清军却化整为零,派出几股骑兵窜到楚军的腹地内捣乱,这样子虽然很烦人,也是八旗兵最拿手的手段,但只能起到骚扰的作用,对整个战局影响不大。
    这里面,似乎还暗藏着什么阴谋!
    对着地图,谭啸的目光停在了黄沙岗上面,相对来说,黄沙岗最为关键,不能轻易失守,而清军的攻势也最猛,到底救还是不救,实在让人难以抉择。
    清军既然是派骑兵轻装突袭,势必没有携带火炮器械,只要没有自乱阵脚,以林永钢的能力,守到明天天亮肯定没问题。问题是清军的人数占绝对优势,时间拖得久了,林永钢还是支持不住。
    犹豫再三,他终于下定决心。
    “传我的将令,寅时末甲营乙营随本将出兵,前去救援黄沙岗,丙营留守大营。”
    不管清军有什么企图,眼前该争的就要争,寅时末大约相当于凌晨四点半,赶到黄沙岗正好天亮,不用担心中了清军的埋伏。
    将军发令,万千将士为之驱使,在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候,将近五千名岳州营将士离开大营,冒着大雪出发了。
    雪片落在点燃的油松火把上,发出刺啦啦的声音,虽然烟气比平常大了许多,但仍然能够照明,黑暗中火把组成的长龙缓缓前进。好在地上的雪这个时候都冻实了,除了有些滑,对行军的速度影响不大。
    走出去大约十里,碰上了两股清军的游骑兵,都是二三十人的小部队,见到楚军大队人马就远远避开,楚军的骑兵在雪地上很不适应,也没有追上去厮杀。
    谭啸命令所有的骑兵斥候出动,向外扩大警戒范围,免得万一中了清军的埋伏,八旗兵一向往来如风,被他们咬上一口就跑,那可太窝囊了。
    又向前走了三四里,楚军后队突然发现后面有马蹄声,转过头一看,只见几支火把急促而来,高高低低的仿佛在跳跃前进,明显是骑兵在快马奔弛。
    “这伙鞑子还真有两下子,跑得这么快,不怕在雪地上摔断了马腿。”领兵的军官嘟囔了一声,命令一队步兵准备迎战,其他部队继续前进,总共就三五支火把,追来的清军哪怕骑术再高,也架不住楚军人多。
    “是岳州营吗?不要放箭,我们是通城营的!”来的骑兵却是一口湖北话,大家都听得清清楚楚,就是通城那片的腔调,立刻都松了口气。
    “你们怎么来了?”
    “紧急军情,没工夫多说了,快带我去见谭将军!”来人中,为首的军校亮出一支令箭。
    从后队追到中军,谭啸也非常意外,滕双林刚刚回去,又派人追来做什么?
    “启禀谭将军,我家滕将军有一封信给您。”
    谭啸接过来,看了看上面盖着的信印,然后撕开火漆蜡封,里面只有一张短短的条子,上面写着寥寥几句话,大眼一扫就看完了,谭啸的脸色却突然一变。
    “全军停止前进!”
    信上说得明白,通城营的斥候发现了一个最新情况,清军水师派出大小船只一百余艘,正沿着赣江向南行驶,很快就要到达通城营和岳州营的驻地。
    “哈,原来是调虎离山,想抄老子的后路!”所有的疑问全都有了答案,谭啸骂了一句,命令全军转向,前队变后队,后队变前队,立刻返回赣江边的军营。
    黄沙岗虽然重要,但和赣江大营比起来,就像桔子和西瓜,根本不在一个重量级上,无论如何都要首先保证赣江大营的安全。反正黄沙岗后面紧邻着华林山,林永钢实在坚持不住,可以退到山上据险坚守……
    谭啸没有想到的是,清军水师没有理会他的赣江大营,而是直接逆水而上,直奔樟树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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