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发现一只大肥羊,章于天和董学成立刻安排人进行调查,才发现官场上正有这方面的流言,都说金声桓和王得仁进驻江西的时候,纵兵抢掠地方,敲诈勒索绑票,无所不用其极,发了一笔大大的横财,两人都是富可敌国。
    虽然这消息来得有些突兀,但俗话说无风不起浪,金声桓和王得仁就算不是富可敌国,也起码敌得下南昌城了,章于天和董学成拿定主意,要狠狠敲上一笔竹杠,如果能弄来二三十万两银子,这辈子就能少奋斗十年,还可以在其他人面前当个清官。
    说干就干,章于天把金声桓召到巡抚衙门,进行了一场秘密谈话,严厉指责金王二将在攻略江西时犯下的各种罪行,并暗示对方要将这笔财富与自己分享,否则就会联和董学成向清廷上报,请多尔衮下令治罪。
    金声桓这么多年在刀尖上讨生活,可不是吓大的,只凭一番威胁恐吓就想让他乖乖拿出真金白银,根本不可能,况且他手下养着十几万大军,进占江西时捞的那笔钱已经快花光了,没钱向章于天行贿,所以一推六二五,坚决不承认。
    如果是一万两万的银子,金声桓凑凑还能拿出来,偏偏章于天的胃口太大,没有二十万根本拿不下来,况且金声桓非常清楚,这种事情一旦开了口子就没完,第一笔钱拿出来后,接二连三的敲诈就会接踵而至,直到把你榨干榨净,挤干最后一滴油水。
    “他娘的,老子想当年是做贼出身,从来只有我敲诈别人,不成想现在被人敲诈,这厮真是找死嫌命长,早晚把他一刀砍成两段……”金声桓心里暗自嘀咕着,一直盯着章于天的后脖颈,把对方看得汗毛直竖,他突然又哈哈一笑,脸上的杀气消失得无影无踪:“军门从哪里听来的这些闲话?红口白牙,污人清白,本将进驻江西时秋毫无犯,全省父老都可作证,军门莫要受小人挑拨……”
    想要栽赃陷害,先拿出证据来,否则大家熟归熟,还是会告你诽谤的。
    在章于天看来,金声桓这种表现就是瞪着眼睛说瞎话,摆明是在耍赖,但他手里的确没有证据,只能先放金声桓一马。
    这个家伙虽然是个武夫,却不是那种一击即破,一诈就蒙的大老粗,心思缜密,不好对付。况且清军由于粮饷供应不足,打仗的时候纵兵抢掠是很常见的事情,清廷对此往往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报上去也不会严惩金声桓,想要迫使他乖乖就范,必须另找一个更加严厉的罪名。
    话不投机,金声桓一副受了委屈的模样,气哼哼地告辞离去,章于天也铁青着脸,连送客都没有说一句,只对着他的背影一个劲地咬牙。
    董学成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章于天看了他一眼,无奈地说道:“这厮是个滚刀肉,切不动,嚼不烂,软硬不吃的货,此事还得从长计议,另想办法。”
    “军门所言极是,这厮狡诈刁滑,一身市井痞气,正所谓贼性难改。”董学成不着痕迹地撩拨了两句,眼珠一转,又说道:“金声桓手下有十万兵马,朝廷尚有倚重之意,一般的小错扳不倒他,不过此贼出身乃伪明降将,一向三心二意,首鼠两端,与伪明暗中仍藕断丝连,若是把这件事撕扒开了,不怕他不低头!”
    “这个,怕不太好吧?两国交兵,互相招降敌将是很常见的事情,身居高位的,谁一年不收个十几封招降书,金声桓既然是伪明降将,南蛮当然会打他的主意。”章于天有些犹豫,到了一定地位之后,经济问题都是小问题,政治立场才是原则问题,如果给金声桓扣上一顶里通外国,勾结敌军的帽子,就是惊天动地的大案,无法化解的死仇了。
    千里为官只为财,章于天只想敲一笔竹杠,万一把江西搞出一场大地震来,对他的政治影响也不好。
    董学成嘿嘿一笑,用内行的口吻指点道:“军门毋须担忧,这种案子的诀窍就在高高举起,轻轻放下,将其逼入绝境之后,再突然放他一条生路,只要他肯低头服软,这个把柄就一直捏在军门的手心里,哪怕一座金山银山也给他搬空了。”
    金山银山,这四个字像子弹一样击中了章于天,机会总是和风险并存,想到成功后的巨大收益,章于天动心了。
    “此事必须做得稳妥,不发则已,一发必中,你下去安排一下,先从侧面搜集相关罪证,尽量要细致一些,若是金声桓真的闹起来了,就务必要办成一件铁案!”
    “谨遵军门之命!”董学成心领神会,站起来行礼告退。
    想瞌睡有人递枕头,董学成不查则已,一查就有重大发现……
    这天傍晚,陈尚文带着两名随从,乔装改扮混进南昌府,然后大模大样地直奔金声桓的府邸,递名帖求见。
    “阁下行事也太孟浪了些,须知人多眼杂,不可不防。”金声桓很是不满,陈尚文的保密意识也太差了,如此重要隐秘的大事,楚军怎么会派了个草包来。
    “怎么?到了这个时候,大帅还想在鞑子面前留一条后路吗?若是瞻前顾后,心意不决,所图之事必不可成,大帅毋庸多言,请将陈某人缚至章于天处请功!”陈尚文终于得到了发挥口才的机会,一张嘴就如标枪,如匕首,咄咄逼人。
    “呵呵,本帅哪有什么所图之事,只是敬重故国忠良,不忍加害,才礼送陈先生离开南昌,偏偏阁下去而又返,这不是让我难做吗?”金声桓猛的把脸一沉,森森然说道:“陈先生既然敢来南昌府说我,自然早把生死置之度外,本帅是极为敬佩的,但若阁下不怀好意,一味挑拨,置我十数万将士于险境,本帅就借你的人头一用,又有何妨!”
    陈尚文放声大笑:“哈哈哈,好!甚好!陈某人先走一步,在黄泉路上翘首以盼,等候大帅共渡奈何桥,想来玉石俱焚之下,免不了还有千万儿郎的怨魂与我等同行,一路说说笑笑,岂不快哉!”
    金声桓瞥了他一眼,淡淡说道:“陈先生此话何意?”
    “江西如今势如危卵,大帅却抱火卧薪,不日即将大祸临头,我家军门怜悯江西数百万军民百姓,命陈某人前来为大帅指一条明路,如今看来却是枉做好人!”陈尚文慷慨激昂,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气愤模样:“大帅要杀陈某人很容易,但恐怕自身也危在旦夕,他日汪军门兵进江西,当为大帅收敛尸骸。”
    金声桓冷笑一声:“哼,危言耸听,哗众取宠!”
    “怎么,大帅还看不清眼下的形势吗?孔有德若是占了两广,必定挥兵入赣,鸠占鹊巢,三顺王一顺公尽得满清恩宠,必然定藩江南诸省,大帅不知要拜在哪位王公门下,甘为走狗奴仆……”
    陈尚文一针见血,金声桓的神色微微一变,皱眉不语。
    赣州等地还在明军的控制下,孔有德打败隆武朝廷后,肯定会顺便平定江西,金声桓没法再当这个土皇帝了,如果三顺王一顺公中间的某一位定藩江西,意图吞并他的部队,没准还会刀兵相见。
    况且他和清廷之间一直有矛盾,失去利用价值之后,肯定就是鸟兽尽走狗烹的命运,削兵权,调闲职,和郑芝龙一样圈到北京给个荣誉爵位养老,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过了良久,他才叹了口气:“唉,就算如此,本帅也能老死在床,落个善终,让手下儿郎们保住性命,在鞑子的手下造反,可不是闹着玩的。”
    “大帅和鞑子打了这几年交道,应该已经知道清军到了江南之后,其实并不足惧,大帅麾下十余万兵马,占据地利人和,就算不能恢复南京,起码也能自保江西。”陈尚文分析道:“况且湖广会战到了这般田地,孔有德已是强弩之末,只要大帅在江西竖起义旗,我家汪军门振臂一呼,定可万夫相和,将孔有德逐回江北……”
    他两人唇枪舌剑,你来我往,时而怒目相争,仿佛下一刻就会翻脸,时而喜笑颜开,像兄弟般亲热投机,一直说到晚饭时分,金声桓摆下酒宴款待陈尚文,也没有再搞什么酒遁,一直谈到深夜。
    酒喝的到位,金声桓改了称呼:“陈兄弟果然是个人才,今日这番谈论解开了我心里的不少疙瘩,不过你今天还是太莽撞了些,恐怕行迹已经暴露,这几天就留在我府中吧。”
    陈尚文趁热打铁:“全凭大帅安排,不过事不宜迟,大帅应当尽快和我家汪军门联络。”
    金声桓同样很心急,大包大揽地说道:“你放心,我会尽快给汪军门写信,你有什么要报给他的,也一并交人送去。”
    陈尚文提醒道:“既然落于文字,务必要小心从事,这一路上不会有什么麻烦吧?”
    金声桓呵呵一笑:“谁敢?在江西地界内,只有我找别人的麻烦,没人敢找我的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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