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满清入关之前,孔有德等三顺王一顺公手下的部队只有一万多战兵,孔有德和耿仲明所部称为天佑兵,尚可喜和沈志祥所部称为天助兵。
    入关后这两年,孔有德等人随着八旗兵南征北战,抢掠了大量的人口,兵力膨胀很快,而操控大炮需要大量的辅兵,孔有德等人就把族中的青壮都带到湖广,天佑兵和天助兵两部的兵力达到了四万多人。
    金砺和佟养和都是正牌的汉军八旗,手下也有一支善于使用火器的部队,名为乌真超哈,翻译成汉语就是“重兵”,配备大量的火炮和鸟铳,再加上从河南、山东、山西调来的精锐绿营,给湖北的忠贞营造成了很大的压力。
    李过介绍道:“孔有德的假鞑子和真鞑子不一样,骑兵倒是不多,但火炮和鸟铳都很多,打仗的时候来回开炮放枪,打得又快又准,忠贞营连吃了几次亏,还没有找到破解的法子……”
    清军从武昌府到襄阳府展开,对忠贞营控制的承天府形成半包围,双方已经发生几次小规模的接触战,天佑兵和天助兵一直使用火器,训练有素,把鸟铳和火炮的威力都发挥出来了,忠贞营不熟悉他们的战法,仍然以密集队形列阵而战,在火炮和鸟铳的攻击下伤亡惨重,连打了几个败仗。
    田见秀接着说道:“佟养和和金砺的包衣兵要差一些,空顶着个八旗兵的名字吓人罢了,不过他们总跟着天佑兵、天助兵一起出战,狗仗人势的也很讨厌。”
    满清汉军旗的“乌真超哈”听上去很牛气,其实都是天佑兵、天助兵的徒弟,战术战法如出一辙,算是他们的帮凶,除此之外,从山西、河南调来的绿营兵里还有几支精锐,大多出自投降的明军,有些是农民军的老对手了。
    李过又说道:“孔有德进了湖北之后,武昌府的勒克德浑也活泛了,鞑子最近调兵遣将,看样子是要先打承天府,实不瞒云台说,我怕承天府守不住。”
    汪克凡问道:“看鞑子的样子,大概什么时候能对承天府发起进攻?”
    “这个说不太准。”李过皱着眉头考虑了一下,说道:“孔有德这次来者不善,一点点把人马摊开,比大姑娘绣花还有耐心,看他的样子,最少还得一两个月才能真打起来。”
    这并不是一个好消息,孔有德长途跋涉而来,部队多少有些疲惫,现在开战对明军还有利些,让他准备的时间越长,发起进攻的时候冲击力就越大。从另一个角度来说,这也证明清军的粮饷非常充足,可以从容不迫地进行战前准备,而不是急着开战。
    按道理来说,明军应该在这个时候主动出击,打乱孔有德的部署,但是忠贞营和勒克德浑本来就在对峙之中,如果贸然抽调兵力出击,就会打破这种均衡态势,反而露出破绽。
    汪克凡想了想,说道:“要是这个样子,就不能死守承天府,一旦开战的话,荆州府恐怕也守不住,忠贞营要做好撤退的准备。”
    不争一城一地的得失,保存有生力量,才是长远打算。
    堵胤锡有些不悦,插话道:“不战而逃吗?怕是不妥!”
    “战还是要战的,但不能死战。”汪克凡微笑说道:“天佑兵和天助兵善于攻坚,我军决不能死守孤城,否则一旦被包围,城破之后就会全军覆没,这一点请李大哥切记!”
    清军拥有大量的火炮,三四天就能打破一座府城,普通的城池都失去了防守的价值,如果还按照老方法死守承天府或者荆州府,忠贞营会吃大亏。
    “弃城野战吗?”李过问。
    “差不多吧,但城池也不能轻易弃守,最起码要装模作样守一下,吊一吊鞑子的胃口。”汪克凡想了一下,笑道:“嗯,这种战法就叫‘佯守’吧,决定胜负的战场还在野外,我对炮战正好有些心得,只要寻到一面山坡,就能让鞑子的炮兵威力大减……”
    跳出去打,寻找有利地形和清军野战,是当前条件下对付天佑兵天助兵的唯一办法,哪怕在野战中拿两三条命换一条命,也比缩在城池里被清军包饺子强。
    孔有德的火炮虽然厉害,但也有他的弱点,射速慢,转向慢,弹道过于低平,利于攻坚,不利于野战,城墙是只能挨揍的固定靶,野战里的作用却明显降低,只要把思路转过来,别搞密集队形的正面作战,忠贞营就能和天佑兵天助兵过过招。
    汪克凡对火炮的发展历史比较熟悉,对各个时期火炮的优缺点都大致了解,从广东回来的路上,又一直在研究那几门佛郎机火炮,寻找对付天佑兵天助兵的办法。
    面对李过和田见秀,他也毫不藏私,把这些办法一一详细介绍,听得李过和田见秀两个喜出望外,不停发问。
    “云台,大炮真的不擅仰攻吗?”
    “平地上用壕沟散兵防炮,鞑子冲阵怎么办?”
    “骑兵冲阵真的能破火炮吗?”
    ……
    汪克凡一一耐心解答。他提出的这些办法,有些在战争史上经过实战的检验,就毫不犹豫地向李过他们大力推荐,有些是他个人的设想,就明明白白地说清楚,免得误导对方。
    不管怎么样,这个大方向是对的,这个年代的火炮过于沉重,机动能力太差,只要忠贞营敢于出城野战,仗就有的打。
    当然,由于孔有德和勒克德浑会师,清军的实力已经大大超过忠贞营,湖北早晚还是守不住的,对于这一点,在座的几个人都心知肚明。
    让何腾蛟派兵支援湖北,他们根本就没敢指望。
    “云台,我们今日贸然登门,其实有事相求。”李过说道:“湖北一旦开战,哪怕忠贞营不是敌手,也要和鞑子拼上一拼,我就怕勒克德浑从长江袭扰荆州,断我大军退路,所以无论如何,都请云台坚守岳州府一个月,确保城陵矶不失!”
    忠贞营号称二十万人马,其中有些是老营的妇孺家属,有些是战斗力较差的辅兵,自身的负担也很重。这一年多来,忠贞营在湖北站住了脚,拥有荆州府、承天府和襄阳府的一部分地盘,勉强能把这二十万人的肚子喂饱,一旦退出湖北之后,将来的粮饷就没了着落。
    堵胤锡虽然在常德府,一府之地却养不起这二十万大军,忠贞营要么退往长江上游的三峡地区,要么退到更穷的湘西山区,要么退到湖南和何腾蛟的部队抢食,无论往哪里退,都要准备过一段苦日子。
    如果急着逃跑的话,将来就要饿肚子,所以李过打算在湖北筹集一批粮饷,把能带走的家当都带走。更重要的是,哪怕忠贞营要退出湖北,也得和清军狠狠干上几仗,尽量把孔有德打疼,免得清军阴魂不散地追上来,忠贞营还是无法摆脱危险。
    汪克凡的楚军卡在岳州府,清军就无法利用长江水道,威胁忠贞营的后路,李过才能放心大胆地和清军作战。
    堵胤锡插话道:“云台,我知道这有些为难你了,岳州府无险可守,鞑子的大炮又厉害,若是真的守不住,只要事先告诉兴国候一声就是。”
    李过愣了一下,才不甘心地点点头:“说的也是,一个月有些长了,云台尽力就好。”
    汪克凡沉吟片刻,说道:“真打起来的话,我未必能守得了一个月,不过提前打一仗的话,也许能帮上李大哥的忙。”
    “提前?怎么个提前?”堵胤锡疑惑不解。
    “鞑子调兵遣将,要打承天府,总不能让他们这么安生……”汪克凡思索着这个计划的可行性,眼睛里渐渐放出光彩:“我先打黄州府一家伙,你们看怎么样?”
    ……
    夜色深沉,长沙城已经进入了睡梦中,城南的“隆茂昌”分号却有人半夜无眠。
    桌子上放着一个竹制食盒,篆姬坐在桌前,手里把玩着一张精致的便笺,神情有些恍惚。
    “果然是大家闺秀,字写得好,厨艺也好,就跟那人说的一样:上得了厅堂,下得了厨房……”她啪嗒一声掀开食盒,食盒里面是一碟炸成金黄色的年糕,精心摆放成元宝模样,只是送来之后一直没人吃,年糕已经凉了。
    这是好意,还是示威,篆姬有些拿不准,汪克凡当初开玩笑的时候,说的那句话还有下文,并且给她解释过——“斗得过小三,打得过流氓。”
    傅诗华真的这么厉害吗?篆姬不服气地撇撇嘴,她暗暗下定决心,不管将来怎么样,还要再去见见这个傅诗华。
    “当,当,当。”
    突然有人敲门,篆姬应了一声,一名老管事走了进来:“启禀姑娘,陈友龙那边传话来了,只要汪军门发句话,就能把铺子还给咱们。”
    陈友龙是辰州府的一名军阀,他把隆茂昌的几个铺子封了,还扣下了铺子里的货物,这老管事去向他讨要,陈友龙却根本不理睬,直到搬出了汪克凡的名头,陈友龙才答应归还铺子和货物,但要汪克凡打个招呼。
    “先不用理他。”篆姬说道:“几间小小的铺子,也去劳烦汪军门一趟,真当欠了人情不用还吗?”
    “是。”那老管事行了一礼,转身退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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