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琴音太美太突兀,又不突兀,仿佛本应该出现,这出现的切入点,太过玄妙。
    有人明白,是洛玄衣的演奏开始了,也有人明白,是一次梦境的开启。
    许多人闭上了眼睛,无论男女老少,不论好人坏人,都不约而同的闭上眼睛。
    第一个音符落下,随即有了第二个音符,第三个,琴音的节奏缓缓加快,就像是水滴落下渐渐加快一样,空气中只有音符,以及琴音。
    迷幻的气息,再次笼罩这个戏楼!
    苏阳,张恺,吴若曦所在的包间,也安静了下来,就是同为女子的吴若曦,也听得如痴如醉,渐渐沉迷。
    反观是张恺,只是安静的看着戏台上那个弹奏的女子,洛玄衣!
    “幻术,其实也是念的一部分,洛玄衣这琴美自不必说,这念力幻术,才是真的神来之笔。天籁之音引人入天籁,恍若隔世,不在人间。”
    他的低喃声很小,若不是仔细听,苏阳都不知道他说的是什么,可是无可厚非的,这一句点评一语中的。苏阳也是静静的看着然后拿出一杯茶,悠然自得的喝着。
    听曲喝茶,人间绝配。
    洛玄衣弹奏的曲子,叫做醉长安,曲子的词讲的是一个将军和一个女子的故事,
    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归来不见君,唯有报国魂,我思君还在,城门久相思,思君君不知.......
    不知今夕何夕,明月几时,几时长照君,照君归家,再歌一曲,新词不填,久词尚美,酒剑同醉,说那长安忆.......
    凄婉的词,带着蛊惑人心的琴音,让许多人都不约而同的哭了起来,仿佛身临其境看到了那一个场景,男的化身为将军,女的化身为等待将军归家的妇人。
    将军铁衣出征去,马革裹尸,人却未还,当初出征去的威武雄狮,回来时只剩下遍地骨灰,只剩下残兵破甲,日夜无眠的妻子看着这一切,早就心碎一地,还得鼓起勇气,寻找着熟悉的身影,成千上万的士兵,她都看过一遍,无助的喊着那个并没有多少人听过的名字,看着队伍渐渐走尽,再无等待良久的人。
    他再也不回来了。
    那个英雄一样的人,她的全部,死在了边疆,于是她开始找他的骨灰,找啊找,都是一些没有名字的坛子,许多人都在哭,同样有和她一样的妇人在哭,有些找到了缺胳膊少腿的儿子或者丈夫或者父亲,喜极而泣,有的人喊着回来就好,有的人跪地昏迷,有的人心如死灰。
    只有她,没有了言语,没有了声音,机械性的走着,那一刻她也死了。
    有的人在期待着战争,认为战争可以扬我国威,可以开疆拓土,可是谁知道,每一片土地,都是用鲜血浇筑。
    有人或许会为了战争捐钱。有的人会为了战争声援,那谁来为战争捐儿子?捐丈夫?捐父亲?
    许多人在哭,许多人在沉默,同样代入了将军的人们,在血海里挣扎,那个经历了千生万死的将军看着身边的人一个个的倒下,那其中就有前几天还救了他一命的兄弟,那个家伙是一个胆小鬼,总是说着他家里有一个大胖小子出生了他还没有看过,每一次写信都是那个胆小鬼拉着他代笔,说一些土味的情话,那些话说有多土就有多土,胆小鬼给他的儿子取名二根,他的老婆叫做吴四娘,他叫做大牛,很普通的人,可每一次他写信给家里的媳妇,那些笑容不比那些不普通的人少,那幸福并不假,那个胆小鬼每次都神圣的用嘴给信哈气,说是这样他就能听到儿子的祝福活下来。
    那一天,胆小鬼死了,其实在知道有一次决战时,他请他写过一次信,那一天的信没有太多的肉麻的话,他只是说了一句话:“婆娘,老子可能回不来了,找一个人改嫁了吧。”
    他对于这一封信是不敢置信的,当初说着那个婆娘敢偷汉子老子打断她腿的男人,写下这一封信时有多绝望?下了多少勇气?
    他偷偷的把信改了,在后面加了一句,我会回来的。那一天,非常惨烈的战役,大牛还是死了,他的眼睛死死的瞪着,甚至遗言都来不及说,可他知道,他想说他舍不得,他想看一眼他儿子。
    他没有告诉他,其实这里早就被封锁了,这些信就算写了也送不出去。可每一次他都认真写了,都放在了怀里。连带着给他自己家里的那一个爱人。
    寒风吹来,他突然有些冷,手里的刀很重,还卷口了,砍死一个人需要很大的力气,偏偏他的力气有些不多了。
    他苦笑了一声,怀里的信有很多,有大牛的,也有他自己写的,被他放在怀里,昨天被一个敌人砍了胸口一刀,那些信估计已经看不清了吧?
    现在由于是夜的缘故,他还能在夜色里思考,白天到了他就真的没了,下一次冲锋,将会成为永别。
    他动了动身体,看着天上的月亮,很圆,很亮,就像是一面镜子,把他媳妇的脸映射了出来,很美。
    “真好!”
    他抓出来怀里的染血的书,血书,每一篇虽然看不清了,可他依旧记得里面的内容。
    字三行,情千万行。
    天寒地冻,他的血流的越来越慢了,不是他的伤口止住了,而是他知道他的血不多了,他也要死了。
    他在问自己,后悔吗?可一想到他死在了这里,把敌人的铁骑挡在了国土之外,他的妻子还能睡安稳觉,他就觉得值得。
    他不能退,因为他的家人,在他身后,他退了敌人就进了。他自嘲的笑了笑,放下了手里的刀,太累了。
    挣扎着拿出来唯一一张还没有染血的布,他想了想,他应该为他的妻子留下什么。
    想了想,他突然理解大牛了,大牛怕的死,大牛的纠结,大牛的希望。
    “那个胆小鬼,懦夫!”
    他低声骂道,骂着骂着已经泪流满面。
    最后,他想到了什么,只在布条上写上了两个字,安好,勿念。
    他没有我勇气写下让他改嫁的话,因为他知道她不会,所以还不如不写。
    “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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