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世民叹气,接着之前说的道:“那日之事我一直没来得急解释,那日红拂女叫我过去看琴,我本不愿意。世民第一次和郡主你有了亲近相谈的机会,本想好好说会话。可是她行为和语调属实令人不适,我本是想过去低声警告她的。毕竟她是我名义上的大嫂,总不能,当众拂了人家颜面。谁知我刚到身边,这女人竟然身子一软,柔柔就靠在我身上。”
    “就像身子没了骨一样。我情急之下,怕你在外面误会,便一把拽住了下面她抚琴的手腕,手上用劲,逼她远离我。可没想到这女人竟然‘哎呦’一声,我那是就暗叫不好,怕是更要惹你误会了。”李世民脸上也飘起红晕,这话已经说的很明白了。
    他在乎如意郡主的感受。
    这些话都要摆在明面上了——“急着出去看郡主你,我也没空理这个不知分寸不懂廉耻的女人,连夫婿的兄弟也要勾引——可是我急急忙忙走出了珠帘,才发现郡主已经登车远走,这让世民连解释的机会都没有,就白白被如意误会。”
    如意此时有些不合时宜的在心里嗤笑一声:这李世民,两人统共相处才几日,这人就玩起了一见钟情的招数了?
    李世民昂头,看着马上的如意,目光灼灼。
    如意顿时压力极大,这男人怎么回事,自己刚才那点情绪,就在他这番话中消散的差不多了。说是澄清,她也绝对相信,李世民虽然也是男人,却比市面上的纨绔子弟懂分寸多了,更何况是兄弟的女人。可这番话中的弯弯肠子,说的如意有些倒胃口。上一辈子的自己也许感动得不行,就此对他的话深信不疑。可如今,她听得出这话中,句句是如意冤枉了他,他对自己心意多少,而自己如若枉睹。句句话似是吐露心意,又像是少年欲语含羞,若是细推,却句句都摘得清他自己。
    笨如意啊笨如意,上辈子怎么就没看清。对女人说话如此有套路和逻辑的人,怎会是初入情场的毛头小子,又怎会是对她真心实意。
    略一思索,如意转而道:“你别说,我当时还真误会了。正赶着接我的人都到门口了,抓紧便走了,实在怕扰了你们我也不好意思。但是李公子若是说向我解释,就打碎了我对你们两人郎情妾意的幻想,搞得还像我想的龌龊一样。”
    道理嘛,如意都明白,拧巴着说话,听到他心里一定不好受。最好让他觉得自己教养不好,早早走人,两人井水不犯河水,完美!
    “并无,世民并未觉得如意怎么想是...唔...龌龊,只能说如意郡主天性纯良活泼,一时兴起想看世民的笑话罢了。”李世民眸光清亮,在他心里,他与如意郡主虽然未能时常见面,甚至见面的时候,如意连表情也未多施舍一个,神情刻意疏远得很。
    可是,可是他知道真正的如意是什么样子的。
    那日他被打伤,小厮求药归来,他问清前后便在心里埋下了一个好奇的种子。一身男装上街的女子,有趣!实在有趣!
    自那以后,他时常拍着扇子在街上留意,果不其然就被他撞个正着。那时候小姑娘墨发高束,面上像反着柔柔和和的釉光,眉清目秀的样子乍一看还有几分少年才俊的感觉。一身青衣,学着男子走路大步流星的往前迈,却笨拙得比旁人慢了几步。过一会儿又不知道哪里琢磨来一个假胡子,和身边侍女两人咯咯的笑。那模仿男子的欢快样子,就差提了扇柄去挑人家路边良家娘子的下巴。
    如意郡主该是那个随性活泼的性子,不是面前这个面带微笑却句句讥讽的假狐狸。
    正盯着如意的眼睛,便听见她出声:“承蒙李公子看得起我,如意不过一介女流,当时是八卦心起。李公子如此大度,我得实实在在给李公子赔个不是。”
    “赔不是?”
    “如意的不是可是直接道一句便赔完的?”
    “自然。若是我身边人,譬如成都,若是撞见他这样的事,我必须得打他一通出气。今日如此失礼,全因与李公子不熟。”一听这话锋不对,自己若不赶紧转移话题,估计就要被他要挟着做什么事——共同吃个午饭啊,去个郊游啊这类,如意想想就害怕,可算了算了,故而昂头道。
    李世民本想说“既是不熟,多相处几回便熟了。”可是如意的前半句话,让他如鲠在喉,张张嘴又没把话说出来。
    真是,句句碰壁。
    成都还不知道自己做了阻挡别人的铁壁,戎狄兵马强壮,往年早肥马壮的时候,便花大力气屯兵习武,到了现在,的确有了点实力。今年刚进夏,晴天便是一场冰雹,砸的塞外本就不茂盛的庄稼都蔫了秧苗,戎狄人人又操起了打家劫舍的老本行——抢中原。
    成都盯着案上沙盘:出征已有两月多,戎狄人可以说是首战失利,跑回了老巢,他们的老巢,就是一片黄沙了。若是带兵长追不舍,那便拉长了粮草的供给。这就好比一根线,拉的越长效力越弱。若是不追,又怕浪费了这好机会,长驱直入,攻人腹地,端人老巢的好机会啊!
    成都眉目深深,因为打仗辛劳,眼眶较平时看着似是又深了几分——眼里的坚定,也深了几分。
    “都退下吧,徐校尉留下。”成都吩咐道。
    “今日让将士们好好休整,明日启程。”
    “启程?将军,戎狄狡猾,咱们在他们的地盘上,慎重啊!”徐承焦急道。
    “我们如今纠结的,不就是这里看似有一个很好的坑,到底跳不跳吗?”宇文成都语气平淡,一点也没有教人感觉出他自己想出了一个顶好的计策有多欣喜,可接下来说出来的话让徐承几乎要跳起来。
    “他们会挖坑,我们也会挖坑。一会儿你去选三千精兵,对外放出消息我亲自带兵追杀戎狄残部。我这颗头颅在他们戎狄部赏金万匹牛羊,公爵位,却只带着三千人马,看他们是不是也眼红。”
    “将军!上策啊!三千军马深入腹地,他们一定的兴奋肯定比惊恐多多了,届时就那群人吆五喝六的鬼脾气,肯定往上扑了。我带大批人马明日便启程,这几日风沙,那群大胡子肯定觉得咱们不能行军——真是老天都帮忙,连天气都帮咱们隐藏踪迹的忙——等几日后你们再出发,估计那时候你要亲自带小批人的‘小道消息’也到了他们耳朵了,到时候他们一现了面,我就立刻包了他们的饺子!妙啊!妙啊将军。”
    宇文成都的脸上终于挂了点淡笑,看着嘴要咧到耳朵根的徐承嫌弃得很,若不是有事情要吩咐,早就把他这种叽叽喳喳的人踢出帐外了。
    “只是我们宇文大将军,屈身做了诱饵,真是委屈了委屈了。回去可不知道你老丈人该怎么心疼呢。”
    心中大患虽没实践,可有了大纲,他们还兵强马壮粮草充足,徐校尉几乎提前感觉到了手到擒来的快乐。心下快活,好像苦难的军旅生活已经告一段落了,现在是京城闲扯淡环节了。
    换来的是宇文成都瞟了他一眼。
    “哎,你也别不好意思不吱声,提你老丈人你也不知道回个话。你说你出征这么多天了,也没听你提人家郡主。我问你,上次给你送点心的,用可精致的盒盒装的那个——陈彪当时可眼馋了,我们还打赌来着呢——是不是就是人家郡主送的?”
    “行了,差不多可以滚了你,你明日还要行军赶路呢。”成都道。
    “你看你,你要是不心虚,你拐什么话题。我告诉你,我为了那盒点心,跟这几个狗东西打赌输了多少你知道吗?”
    “多少?”这下把成都好奇勾起了。
    徐承伸出五个手指,狠狠的在他眼前晃了晃“五十两啊,五十两!你说你要是早跟我透露透露,说你和人家如意小郡主情意浓浓,舍了命也要救人家,我至于输这一遭吗?”
    “谁赢了?”
    “陈彪那狗逼东西。这次出征来没带他,回去好好讹诈他一番,老子要喝到他盖着鞋垫睡觉。”
    徐承这边还在想着陈彪笑嘻嘻的嘴脸咬牙切齿,那边竟然听见自家将军的轻笑声。
    登时眼睛滴溜圆——“不是吧,宇文公子,你是不是好龙阳,听见陈彪那种货色你也能笑得这么不知廉耻?”
    你才不知廉耻。
    成都不知为何,心情煞好。不跟他争辩,赶紧连打带踹让他滚了。
    一边靠着坐下,一边笑意未减——别看陈彪平日里不成个正形的样子,倒是怪聪明。想完又觉得不对,自己,为何赞他聪明?就因为他下注了自己和——如意小郡主?
    这一想心里便是一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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