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海燕走到二人面前,轻轻叹了口气,道:“淳风,姐想让你帮个忙。”
    “什么事?”苏淳风诧异道。
    “我,我想去监狱看看山刚,可是……”王海燕有些无奈,也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监狱那边的规定,是非服刑人员的直系亲人,不让见。钱明和王青他们也都想办法了,怎么都不行。山刚的弟弟山强和母亲,都去看望过他,我也想去。淳风,我想你或许会有办法,所以……”
    苏淳风微皱眉,继而玩笑道:“燕姐,年前山刚就能出狱,怎么?这么几个月的时间,等不及了?”
    “也不是,就是……”王海燕脸红了。
    “淳风。”王海菲轻轻捏了下苏淳风的手,轻声道:“能行么?”
    苏淳风稍作思忖,道:“燕姐,一会儿你给钱明打个电话,让他找邹世征,应该没什么问题。”
    “邹世征?”王海燕愕然,摇头道:“不行不行,邹世征和山刚……”
    “我知道他们那点儿过节。”苏淳风微笑道:“放心吧,你只要和钱明说了,他知道该怎么做。”
    “这……”
    “燕姐,先试试看。”苏淳风道:“如果还不行,你再给我打电话,我再想别的办法。”
    “好吧。”
    王海菲诧异地看着苏淳风。
    苏淳风拍了拍她的小手。
    小事一桩,能帮则帮——苏淳风能理解王海燕心里对赵山刚的思念,感情这种事儿,很多时候就是这样的不理智,让两人见一面也好,否则的话,王海燕就要在思念的煎熬中,再度过四个月。
    而且,苏淳风也能借此给邹世征和赵山刚一次和解的机会。
    有台阶就下吧。
    想必这两人,都得知他苏淳风的人情。
    ……
    ……
    钱明接到王海燕的电话后,稍稍怔了下,便马上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儿,他立刻拨通了邹世征的电话。
    那边很快接通:“钱总?”
    “哟,邹董事长竟然还知道我的手机号……”钱明一副调侃的语气。
    “哪儿能不知道啊,钱总这是……有什么指教?”
    钱明差点儿没忍住乐出声来,谁能想象到,他钱明这样一个黑-道人物赵山刚的手下,如今给堂堂豫州省布衣宰相的邹世征打个电话,邹世征都会用这般唯唯诺诺的奉承语态跟他说话?
    得亏了师父苏淳风啊!
    换做旁人,谁能把邹世征给吓成这副德行?
    钱明微笑道:“不幸被邹董事长言中了,还真有件事,要麻烦你……”
    “钱总客气了,有什么事请讲。”邹世征提心吊胆——钱明是赵山刚的手下,又和苏淳风关系莫逆,问题是,赵山刚这伙人,和他邹世征那是结下了梁子的,以赵山刚的秉性,还有钱明那天的狠戾之态来看,明显是把这道梁子当成了死仇。邹世征通过苏成和苏淳风解除了误会之后,这段时间以来,他一直都琢磨着怎么和赵山刚解开这道梁子,本想去找苏成或者苏淳风吧,又担心自己这般多事,再惹苏淳风生气,可如果这道梁子不解开的话,赵山刚那小子从监狱里出来之后,天知道会干什么疯狂的事。
    其实真要是铁了心对付赵山刚,邹世征自认为还是没问题的,他甚至能让赵山刚死在监狱里。
    问题是,赵山刚和钱明,与苏淳风之间,还有肖振态度的反转……
    每次想到这些乱七八糟的关系,邹世征就想哭。
    他不怕即将垮台的肖家,可他害怕苏淳风啊——自己那天到底是怎么鬼迷心窍了,去招惹张丽飞那位祖奶奶干什么啊?
    红颜祸水。
    古人诚不欺我!
    现在,钱明主动打来了电话,有事要麻烦……
    邹世征一颗心就提到了嗓子眼儿里,同时一股子怒火冲天而起,旋即熄灭——没办法,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自己钱再多,认识的高官显贵再多,交际广泛实力强横又怎样?要是这条小命都没了,其它啥都是虚的。
    钱明道:“是这样,山刚在监狱里,非直系亲属不能去探望,我呢,倒是不着急去见见他,反正年前他就出狱了。不过,山刚的女朋友,想要去监狱里探望他……不知道这件事,邹董事长能不能帮忙通融一下?”
    邹世征一听是这事儿,那颗天生抹了油的脑袋瓜飞快旋转,立刻意识到了这是对方给自己的下台阶,一个和解的机会!
    他毫不犹豫地答应道:“好说,一会儿我就给办!”
    “那就谢谢邹董事长了。”
    “哎,钱总别这么客气,那个……”邹世征试探着问道:“冒昧地问一下,这件事,是不是苏淳风,苏总的意思?”
    “看来邹董事长,对苏总的人际关系,了解得很清楚嘛。”
    “不不不,钱总,这肯定是你的意思,我明白,我明白,你可千万别对苏总说,我多嘴问了一句啊。”邹世征骇了一跳——他当然知道,苏淳风的女朋友,和赵山刚的女朋友,是亲姐妹。之前私下安排人查出这些情况,只是为了避免以后不要再招惹了苏淳风的亲人朋友,可这事儿,在苏淳风那里明显是忌讳。
    钱明冷笑道:“行了邹董事长,淳风既然没给你打电话,而是让我打这个电话,想必你应该明白,是为什么。”
    “是是是,我明白,明白。”
    “那就先这样,我等邹董事长的电话咯。”
    “好好,一准儿办成!”
    “再见。”
    “再见,再见……钱总,有空喝茶啊。”
    “嗯。”
    挂断电话,邹世征抹了把脑门儿上的冷汗,继而露出得意自信的笑容,一边琢磨着给谁打电话安排这件事呢?
    在真正的强者面前,适时地流露出自己的小聪明,故意被强者轻易地看破他的小聪明,然后赶紧做出诚惶诚恐的模样,这,才叫聪明!如果在一位本身就与你有宿怨的强者面前,隐藏得太深,让这位强者看不透你了,那么,你就该倒大霉了。
    这,是小人的智慧!
    但不可否认,是大智慧。
    也是一种人性哲学。
    能够踉踉跄跄地从一介贫农靠着心机空手套白狼,十多年前便混迹到如今这般社会地位,有着如此强大的人脉资源,有着数之不尽的财富……邹世征,绝不是一个简单的人,可以说他是小人,但不可否认,他又是一个了不起的人!
    当然,他自己也觉得很了不起。
    苏淳风也知道,邹世征很聪明,所以会这么安排,给邹世征和赵山刚和解的机会。
    社会现实如此,无论苏淳风有多么的厌恶邹世征这种人,多么不想和他打交道,但既然认识了,以后想要在豫州省装作不认识,是不可能的。毕竟,如今的万通物流集团,使得苏成、苏淳风父子在将来的日常交际中,必然要面对那些官商显贵社会名流,与邹世征碰面的几率,太高了。如果一味地摆出得势不饶人的架子,对邹世征这号已经被打趴下的小人倒无所谓,可其他人会怎么看苏成和他苏淳风?所以,得饶人处且饶人这句话,有时候也挺无奈的。除此之外,苏淳风觉得,其实把邹世征这种人放在手边,以后要做什么事,还真是挺方便的,而且……
    还无需去知他的人情。
    苏淳风和王海菲散步回到别墅前的草坪时,就看到王海燕站在路边,脸上挂着掩饰不住的兴奋。
    “喏,看来事情已经办妥了。”苏淳风微笑道。
    “淳风……”王海菲露出幽怨的神色,揽住他的胳膊撒娇般嘟起嘴,眼巴巴地看着他,道:“你快告诉我,这世上,到底还有没有你做不到的事情?”也难怪王海菲会这么激动,虽然她知道苏淳风一向如此,几乎没有他解决不了的问题,可这次不一样,是帮助自己的亲姐姐,去做一件几乎办不成的事情,是违反监狱规定的事情。偏偏苏淳风连电话都不用亲自打,只是让姐姐王海燕给钱明打电话,让钱明去办,于是,还没过去半个小时的时间,事情,就办妥了。
    要知道,之前王海燕可是说过了,钱明已经想尽办法了,却没能做到。
    现在,钱明做到了!
    至于找那个叫邹世征的人渣败类帮忙做这件事,王海菲倒是不怎么在意。因为苏淳风早就告诉过她,这种人教训一下,他知道错也诚恳地致歉了,也便罢了,不至于非得把他搞死,那样的话只是个两败俱伤的结果。而且,聪明的王海菲知道,苏淳风现在,纯粹就是把邹世征当作一条听话的狗去使唤。只不过,把邹世征当狗这种话,温文尔雅如苏淳风,断然是说不出口的。
    而王海菲,自然也不会去揭破。
    苏淳风挠挠头,为难道:“你不会,想让我去天上给你摘星星月亮吧?”
    “讨厌!”王海菲越想越开心,不由得就把头倚在了苏淳风的肩膀上轻轻蹭了两下。
    这般亲昵的态度,落在两家人的眼里,长辈们自然都是装作没看见。王柱两口子心中叹息复叹息,又为女儿感到高兴——这婚礼的事情,办不办,倒无所谓了,和苏淳风亿万富豪的家境无关,哪怕是穷人之家,只要他们小两口能够好好过日子,不吵不闹和和睦睦,那就比啥都强了。
    王海燕走过来,满脸惊喜和不可思议的神态,压低声音避讳着不远处的父母,道:“淳风,钱明刚才回电话说,明天我就能去监狱见山刚了。”
    “唔,能去就好。”苏淳风微笑道。
    “以前我催促过钱明好几次,他也确实尽力而为了,可就是没做到。”王海燕看着苏淳风,“可是,我说是你让打的电话,他,他就给邹世征打电话了,你知道,他们之间,可是仇敌啊。”
    “冤冤相报何时了?其实啊,也没多大仇。”苏淳风摆摆手,道:“见了山刚,记得替我问候一下,顺便捎句话给他,就说,外面一切挺好。”
    王海燕点了点头。
    ……
    ……
    第二天下午四点半。
    王海燕真的就在中州市第一监狱里,见到了赵山刚。
    原本钱明和王青也跟着过来,希望能见到赵山刚的,可等候在监狱外面的邹世征一脸歉疚地恳求道:“钱总,王总,你们还是给我这胖子留条活路吧,我邹世征也不是监狱的狱长,能让王经理去见赵山刚,就已经不错了……”
    钱明和王青没再强求,他们知道,邹世征能做到这一点,已经够意思了——所谓的豫州省布衣宰相,又不能真的只手遮天。
    不过,邹世征倒是陪着王海燕,一起见到了赵山刚。
    探视厅里。
    穿着服刑狱服的赵山刚,也没戴手铐,从打开的小门走了进来,在他身后,一名警察将门关上了。
    “邹世征?”赵山刚没去看王海燕,眯起眼瞅着邹世征,坐到了他们的对面。
    邹世征诚惶诚恐地赶紧解释道:“山刚,你先别误会,是钱明钱托我帮忙,带你女朋友来看望你的,你知道,这监狱里有规定,必须是直系亲人才能探视,我这次也委实托了不少人情,才能带你女朋友进来探视你……哦对了。”邹世征一双肉脸挤得像朵花似的,小声道:“是苏淳风,苏总的意思。”
    “山刚,是我求淳风帮忙的。”王海燕红着脸,眼里噙着泪,眼睛一眨不眨深情地凝望着赵山刚,道:“我好想你。”
    赵山刚的神色轻松下来,抬手摸了摸剃去头发的光头,目光柔和地看着王海燕,微笑道:“傻瓜,我在这里再待上四个月,就该出去了,何必再去麻烦淳风,让他欠下了一些人情呢?”
    “我……”王海燕脸更红了。
    “赵总这话说得见外了,什么人情不人情的。”邹世征腆着脸说道:“朋友之间帮点儿小忙,那不都是应该的嘛。”
    赵山刚目光阴冷地一扫邹世征,淡淡地说道:“邹胖子,你很会找人嘛。”
    邹世征怔了下,旋即明白赵山刚话里的意思了,他的神情平静下来,认真却又淡定地说道:“山刚,其实你也知道,咱们之间本来就没什么真正意义上难解的怨仇。”说完这句话,邹世征稍作停顿,他可以在苏成、苏淳风父子面前像条狗似的摇尾乞怜,也可以在钱明、王青、赵山刚的面前露出谄媚讨好的笑容,但事实上,他并不会真的就害怕这些黑-道人物,再者,谈事情就要有谈事情的样子,所以他接着很淡然地说道:“事实上,你我之间的那次冲突事件,是你先挑起来的,这没错吧?你赵山刚从平阳到中州市混,那时候我确实没有把你放在眼里,可我之后也没有为难过你,对吧?是你,主动出手,要拿我邹世征开刀祭旗,壮你的名声。当然,我也承认,再那之后,肖振出面调解,你我之间达成了妥协和解,结果我出尔反尔把你弄进了监狱,咱们也算是扯平了。而且,你是聪明人,应该很清楚,这种事情如果没有肖家,没有其他势力出手,我邹世征还不至于傻乎乎地非得和你斗气把你扔进监狱,惹了你不说,还会招惹肖家这样的权贵。现在,我知道你和苏淳风是朋友,而且苏淳风这次,算是给我,和你,一次和解的机会,所以,我来了,和你谈谈,没必要再相互记恨下去,你说呢?”
    赵山刚冷笑一声,看向王海燕,道:“淳风有没有,让你给我带什么话?”
    “哦,来时他让我代他问候你,顺便告诉你,外面一切挺好。”王海燕赶紧说道——她刚才,还真有些紧张了,邹世征是何等人物,她当然知晓,而赵山刚的性格,她更清楚,这两位强人,在监狱的探视厅里,谈这些……
    一个是黑-道枭雄服刑犯,一个是豫州布衣宰相!
    委实令人匪夷所思。
    “害怕了?”赵山刚笑着看向邹世征,道:“你邹胖子还真是命大,惹了我这号人且不去说,招惹了苏淳风,还能活着,不错嘛。”
    邹世征好不容易壮起来的一点儿淡定的气势,就这么被赵山刚看透,一语道破,顿时没了那副淡定的神情,露出尴尬讨好的笑容,道:“赵总果然是聪明人。好吧,我承认,其,其实,之前是和苏总之间发生了一点点小的误会,然后是通过苏董事长说和,当然,也是苏总大度,就原谅了我。”
    赵山刚神色间充斥着嘲讽地哈哈一笑,摆摆手道:“行了邹胖子,淳风的面子我必须给,你回去吧,哦对了……谢谢你这次帮忙。”
    说罢,赵山刚又看向王海燕,道:“回去吧,替我谢谢淳风。”
    “嗯。”王海燕点了点头。
    赵山刚起身就走。
    “那个,赵总……”邹世征急忙起身唤道。
    “嗯?”赵山刚皱眉,扭头看向邹世征。
    “不着急走,难得女朋友来看你……”邹世征嘿嘿讪笑着露出一副你懂我懂的猥琐表情,道:“刚才是我自私想和赵总先谈谈咱们的事,那,我现在马上就出去,不打扰二位,你放心,想聊到什么时候,就聊到什么时候。虽然,这里是监狱,但我保证,不会有人打扰二位。”
    王海燕红着脸低下了头——她是个聪慧的女子,再说了,就邹世征那副猥琐的表情,傻子也能明白他话里隐含的意思了。
    赵山刚哭笑不得,面露无奈和一丝歉疚的神情,绕过桌子抱了抱王海燕,又亲了下她的额头,然后转身就走:
    “邹胖子,你他妈真是个人才!”
    “这,这……”邹世征一脸尴尬。
    王海燕痴痴地看着赵山刚的背影,就那么坚决地,坚强地消失在了那道小门里面。
    ……
    ……
    同一时间。
    正在办公室里阅览着文件的苏淳风,接到了远从马来西亚吉隆坡打来的电话,是埃尔曼·道格拉斯打来的:
    “亲爱的苏,人,我已经交给罗同华先生了。”
    “唔,谢谢埃尔曼先生。”苏淳风笑道:“这次没能去参加国际术法界大会,从而与您见上一面,我到现在还感到可惜,并且对国际术法界大会官方,没有给华夏奇门江湖再多出一个参会的名额,感到很遗憾。”
    “是的,我也觉得这太不合理了,好吧,我们不去讨论这些令人生气的事情了,苏,我现在正式邀请你,一定要来美国加利福尼亚州的道格拉斯家族做客,你知道,我们非常的好客,而且,美国,尤其是加利福尼亚州,是一个非常美丽的地方,我想你一定会喜欢上它的。”
    “非常荣幸,有时间我一定会去的。”
    “那太好了。”
    “好的埃尔曼先生,很抱歉我正在工作,不方便和您多聊了。”
    “当然,工作是最重要的,苏,你不应该因此而道歉。”埃尔曼·道格拉斯感觉有些不可思议,旋即了悟,这就是华夏人那些令美国人感到虚伪的礼节和客套,不过,他也不会介意,道:“再见吧,苏。”
    “好的,再见。”
    挂断电话,苏淳风右肘抵着办公桌,右手抬起,拇指在下巴上轻轻摸索着硬硬的胡茬,面露笑意地琢磨着,罗同华教授现在,应该很高兴吧?不过……如果罗同华知道了是苏淳风打电话给埃尔曼·道格拉斯,请埃尔曼·道格拉斯把人亲自交给他,会怎么想?等罗同华把人送回给世音宗,然后惊愕且恼怒地发现事情的结果,与自己希望中的完全相反时,会不会直接掉头来找苏淳风的麻烦?
    埃尔曼·道格拉斯这条老狐狸,应该讲信用,不会说的。
    苏淳风舒了一口气,微笑着扭了扭脖子,起身走到窗前,拉开百叶窗望向外面渐有昏黄的天空。
    奇门江湖啊……
    什么时候才能消停点儿?
    那天龚虎打来电话,说刁平和王启民,在中州市杀了乍仰·达艾隆之后,没有再回丹凤市,而是就在中州市租了套房子住下了,龚虎没能忍住,亲自过去看望了一下,刁平和乍仰·达艾隆斗法时,伤得不轻,估计要到明年开春,身体才能完全恢复。
    苏淳风想,王启民恐怕,不会让刁平伤势痊愈后再动手的。
    因为,自己前世踏足奇门江湖,不就是经常带着伤与人生死斗法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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