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淳风是在进入看守所之后,才明白专案组组长郑天明说鉴于他是京大学子等等缘由,所以对他多有照顾的那些话,起码有一半是真实、诚恳的。因为像苏淳风这类重大凶杀案的犯罪嫌疑人,一旦被警方锁定,那么基本上被抓之后就是直接扔进看守所刑事拘留组的份儿,而不是在公安局里给他安排一个房间相对来讲“舒舒服服”地关押着,还让他待了足足有八天时间。
    当然,这其中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把苏淳风抓起来的这几日里,因为考虑到各方面的影响,尤其是迫于京大校方的压力,专案组并没有正式刑事批捕苏淳风,只是不断的向上级申请延长对苏淳风的暂拘时间。
    苏淳风被押送至看守所时,是晚上七点。
    他隔着车窗能看到看守所门口持枪站岗的武警,进了大门后就立刻被警员从车上拉下来,按照检察官的要求,站在警戒线外大声喊报告,然后接受身份核实,再进到里面,接着就得脱得溜光,体检、留指纹等等一系列程序完了,他还不能马上把其实从被抓之后就没换过的衣服穿上,因为衣服上但凡有金属物件,甚至是皮衣的拉链都被剪了下来,裤子的拉链自然也被剪了,皮鞋也不允许穿,扔进了垃圾桶。
    然后,他才神情淡然地穿上了衣服。
    无论前世今生都没有如此狼狈过的苏淳风,裤裆开着,穿着袜子,就这样被两名警察押着穿过了几道铁门,站在了又一道铁门外。
    铁门打开,是一个大约十几平米的放风场,再进入一道铁门,才是监室。
    苏淳风的心态没有丝毫变化,只是略感新奇。
    监室内有长明灯,但光线昏暗,两侧是矮矮的大约也就一尺多高的通铺,俗称炕头,最里面是马桶和洗手池。通铺边上整整齐齐地盘腿坐着两排人,大约十五六个,全部穿着统一的黄马褂,一个个目光和神情极为怪异-地看着他,都是直勾勾的,大部分人的眼光里透着一股子凶悍,还有那么点儿贪婪和变态的兴奋之色。
    铁门咣当一声关上了。
    苏淳风往里面走了两步。
    “脱衣服!”
    身后传来了一声厉斥,声音不大,但很凶。
    俗话说没吃过猪肉,总见过猪跑,两世为人的苏淳风好歹还是听说过一些牢房监舍里的小规矩,所以他知道,这八成就是自己这个刚刚进入看守所监室的“新鬼”要挨打的节奏开始了,于是他神色有些好奇地停下脚步,扭头看去。
    果然,通铺上跳下来三个青年,凶神恶煞般推搡着把他给踉踉跄跄地推到了监室最里面的洗手池旁。
    苏淳风这才转过身看清了三个人的长相,没啥特殊,就是凶巴巴的。
    “脱衣服!”一人怒声道。
    另外一人已经耐不住般挥手一个耳刮子闪向了苏淳风:“你他-妈耳朵聋啊?”
    苏淳风自然下垂的双臂动都没动,只是在对方的手还没扇到他脸上的瞬间,就抬腿一脚就把对方给踹了出去。
    砰!
    被踹的青年竟是双脚离地,整个人弓着腰倒飞而起,重重地摔出去两米多远才噗通一声摔倒,神情痛苦万分地捂着肚子蜷缩成了一团,大张着嘴想要痛呼出声,却因为疼痛过于剧烈的原因,发不出丝毫的声音出来。
    “你……”
    “哎哟我-操,还是个……”
    砰砰!
    咚!
    另外两名青年嘴里不干净的简短脏话都没骂完,抬起的手臂都还没伸展发挥出去,就一个被苏淳风拽着手臂掀起来扔到了通铺上,一个被苏淳风掰住手拧着腕部摁住,剧痛之下身不由己地跪在了苏淳风的面前,仰着脖子咝咝地吸着凉气却喊不出大的声音来,只是细微地呻吟:“别,哎哎,别……”
    苏淳风抬脚把他踹倒在地,看也不看通铺上那位胳膊已经脱臼抬不起来,痛得搂着胳膊打哆嗦的青年,目光扫视着监室里其他目瞪口呆的人,淡淡地说道:“你们,谁是这里面的头儿,跟我说说都有什么规矩吧。”
    监室里瞬间安静了下来。
    静得让人发毛。
    出乎苏淳风的意料,两排人中明显长得五大三粗极为彪悍,且目露凶光似乎随时都会起身跃跃欲试的两名三十多岁的青年没动,也没说话。
    另外一名四十多岁,神色阴沉看起来城府极深的中年男子也没动静。
    倒是有一名看起来瘦弱白净,个子不高留着短发和八字胡,三十八九岁的男子,似乎根本没留意到苏淳风刚才突然出手轻描淡写般把三名青年给全部打翻了,他原本盘在铺上的双腿放下来,视线从手里的几张纸上移开,神色冷漠地看向苏淳风,声音沙哑犹若金石摩擦般颇为刺耳地说道:“进门先洗凉水澡,去污,再吃穿心莲,长心。穿心莲就是让兄弟们在你的胸口多捶打几下。”
    “免了吧。”苏淳风眯缝着眼,语气平缓地说道。
    他能感觉到,这名开口说话的男子,身上流露出一股浓郁骇人的气势——此人绝对是一位不次于赵山刚的枭雄,心狠手辣。
    男子依旧没有起身,道:“兄弟,身手不错啊。”
    “还行。”
    “但规矩就是规矩,不能破。”
    苏淳风冷笑,这种规矩自己要是妥协遵守了,别说自己已经不想再低调地和警察纠缠,绝不会在这里待多久,但就是今晚和明早起,就有自己受的了,但他并不想在看守所里与一帮罪犯发生太多甚或严重的冲突,没那个必要,如果再出点儿乱子的话,岂不是拱手给正发愁无奈长期拘留他的警察送理由吗?而看守所里的这帮社会渣滓,可不值得自己去冒险,身份地位和自我的人生价值观念不同,怎么算都是自己吃亏。所以皱眉想了想之后,苏淳风道:“有没有别的法子?比如我拿点儿钱给各位零花,或者让我外面的朋友多送进来几条烟……”
    “不行。”男子很利落地否决。
    苏淳风叹口气:“贵姓?”
    “杨,杨树斌!”煞气十足的男子似乎并不着急,冷冷地说道:“兄弟,仗着有一身武艺,在这里其实施展不开的,今天我看好你的脾气和身手,只要你乖乖地走了这两道程序,那就没人会为难你,否则,还有更多的苦头给你留着。我不妨实话告诉你……”杨树斌挥了挥手里的几张纸,接着说道:“你的犯罪过程记录都在这里了,很详细,是你必须学会的,上面的意思,所以你应该清楚,在这里没人会帮你。”
    苏淳风微仰头,心中感慨无奈,也有些愤怒。
    他清楚杨树斌话里的意思,也明白那几张纸上需要他学会的详细犯罪过程记录,是什么。无非是警方在破案过程中“调查”到的清楚事实,确凿证据,然后让苏淳风学会并记住这些,按照上面的内容去交代罪行,不然的话……
    苏淳风看向杨树斌,问道:“还有别的选择吗?”
    杨树斌眼睛眯缝起来,寒芒爆射,抬手轻轻一挥。
    两侧通铺上盘腿而坐的七八名汉子全都神色狰狞地起身,一个个摩拳擦掌做出准备群殴苏淳风的样子来——威慑!
    嗖!
    疾风的声音在阴暗的监室里格外清晰。
    没容得那些人反应过来,苏淳风已然从他们眼前消失,仿若一头敏捷的猎豹般,冲过了通铺间的过道,直扑杨树斌。
    杨树斌反应极为迅速地长身而起,挥臂砸向狂飙而来的苏淳风。
    噼里啪啦!
    两人电光石火间连过几招。
    很显然,杨树斌绝对是练过武术或者搏击格斗术,且有丰富实战经验的人物,而且其经历的绝非那种正规的比赛,而是真真正正刀光血影、血腥味十足的搏杀殴斗,故而在如此突发的变故中反应极快,出手简练干脆又极为凶狠,招招带着拼命的悍勇气势,似乎从出手的那一刻,就不惜和对手同归于尽。
    然而他再如何强悍,今晚遇到的人是苏淳风。
    在众人刚刚反应过来,有那么距离最近的两人将将要冲上去协助杨树斌围殴苏淳风的刹那,杨树斌已经被苏淳风一脚踹得弯腰侧身靠在了与放风场隔开的铁门上,发出咣当一声巨响,他单手被苏淳风抓着倒提起来生生拧在了后脑勺上,脖子和左侧脸颊更是被苏淳风用膝盖死死地压制住,右侧头部脸颊和半边身子都紧紧地挤压在铁门上,低头弯腰双脚尖迫不得已地踮起,就像是被人反绑着吊了起来,神情极为痛苦地扭曲着,却因为脸颊被生生挤压变形,龇牙咧嘴却怎么都说不出话来。
    苏淳风沉默着,扭头目光阴冷淡漠地看向其他人。
    冲上来的两名大汉立刻后退出两步远,其他人要么站在通铺上,要么站在地上,皆瞠目结舌地看着这一幕,有的把目光投向被控制住的杨树斌,希望他能给出点儿信号,有的则是面面相觑:“大家伙,要不要一起上?”
    苏淳风收回目光,不去理会其他人的反应,他松开顶着杨树斌脸颊和脖子的膝盖,道:“你说什么我都不会信了。”
    没有丝毫惧意正要开口说些强硬话语的杨树斌心里一寒。
    这家伙,什么意思?
    这个疑问的念头刚刚闪过,杨树斌就知道了答案——苏淳风压根儿就没打算和他谈什么井水不犯河水大家好好相处之类的话,而是一手摁住几乎已经失去反抗能力的杨树斌的后脑勺,狠狠地拖拽着撞向了低矮通铺的炕沿。
    砰!
    砰砰砰……
    所有人都傻眼了。
    他们当中大部分人说白了在外面都不是什么良善之辈,可再凶再狠,见过再多令人畏惧心狠手辣的人物,可也没有见识过如苏淳风这样年纪轻轻身手不凡,偏偏还他妈-的心狠手辣到蛮不讲理,不,这家伙其实最初是想讲道理的,但发现道理讲不通了,他就果断不讲了,而且根本就没打算靠拳头硬打出能讲道理的威势时再讲道理,他根本就他妈不讲道理了,就是要打人……
    会打死人的啊!
    偏生杨树斌也是个人物,竟是不发出一点儿痛呼、闷哼的声音,更不会求饶了。
    又或者,被打晕打死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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