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年前,肖振经人介绍无意中结识石林桓,当时出身权贵之家眼界极高的他还不怎么将石林桓放在眼里,更不会相信旁人对石林桓神乎其神的称赞。但石林桓仿若仙风道骨般的风姿和言谈举止间的洒脱气质,着实让他颇有好感。
    接下来一次偶然的机会,他征询石林桓对某个人的看法时,石林桓一语道破其人心性喜好,优劣之处,让肖振顿觉震撼。遂邀请石林桓去他的办公室看风水,并为他观相断性,以识别真伪,石林桓字句如珍,直指肖振在集团内部所面临的困境,日常心态不佳,内忧外患……肖振惊为天人。
    再后来,石林桓以绝世风水、人相之术,为肖振出谋划策,帮助他在集团内部的权势斗争中几次胜出,又相助其取得了非凡的业绩。
    有先天家族背景的优势,又有后天的成就……年仅三十一岁的肖振,在短短两年的时间里,从分公司一名业务经理,势不可挡地登上了天茂集团的总裁宝座。
    自肖振成为天茂集团总裁之后,石林桓也就从肖振的私人幕僚,一跃成为了天茂集团管理层正式聘请的内部高级顾问——负责协助制定集团各公司办公区域、实业厂房、矿区,乃至公司整体战略发展方向的风水布局规划,偶尔还会让石林桓以其人相之术,参与集团重要的商业谈判,各公司高层管理人员的招聘面试。
    不过集团内部对于石林桓的术士身份,知者甚少。
    而且,石林桓虽然接受聘请成为天茂集团内部高级顾问,但他个人并不受天茂集团的管辖束缚,拥有绝对的自由权。
    对此肖振给予了充分的理解和尊重:高人嘛,自然当如闲云野鹤悠然于世外。
    也正因为对石林桓的认知和了解,肖振才会因为刚才石林桓见到苏淳风之后的一番表现而感到惊讶。
    首先,见到苏淳风的时候,石林桓是主动伸手相握的;其次,石林桓称呼“淳风”未加其姓,仅此一字之差,其态度就有天壤之别;其三,石林桓主动开口为苏淳风和肖振做介绍。肖振虽然不是那种自负高傲的人,但也深知自己的身份,也知道石林桓是何等惊才绝艳的人物。而苏淳风不过是一个小小的物流公司老总的儿子,即便他还是原平阳市市委副书记陈献的外孙,那又如何?根本当不得石林桓如此郑重其事甚至有点儿讨好般地主动介绍,为苏淳风拉关系……或者说,是在帮他肖振,去结识苏淳风?
    心中虽有困惑,但肖振也不会去问,稍显诧异之后,就伸手做出示意的动作,请石林桓随他一起去那边的包间。
    石林桓知道肖振心中疑惑,边走边微笑着说道:“苏淳风,非凡夫俗子也。”
    “哦?”肖振心中一动。
    能被石林桓赞“非凡夫俗子也”这意味着什么,肖振心里自然明白——要么苏淳风是术士,是比石林桓还要厉害、神秘的术士;要么,是石林桓以其神秘超绝的人相之术,断定苏淳风此人将来必定一遇风云便化龙——值得深交!
    石林桓没有再多说什么。
    而肖振,也不再细问。
    回到包间的苏淳风,一如之前满脸谦逊之色,安静地坐在那里聆听别人的谈话,一边在心里琢磨着,石林桓刚才的表现未免有些太热情主动了。
    毕竟,双方的关系还没有熟到那种随意的程度。
    对天茂集团和肖振,苏淳风也有点儿影响。他隐隐然记得,前世的奇门江湖中似乎就有天茂集团和肖振的影子。当初因为天茂集团,石林桓还曾经出面与晋西省的术士之间发生过冲突,最终天茂集团大概是被逼急了,竟悍然动用官方势力,把晋西省那股奇门术士势力差点儿连根拔除掉。也因为那一次冲突,之后石林桓在江湖中威望大减,并饱受诟病——别人都认为他太不遵守江湖规则了,竟然和官方势力有染。
    而事实上,奇门江湖至繁盛时期,可谓是和官方、民间社会的接触日益加深,但凡有些势力的奇门江湖流派、宗门,又有谁底子干净?
    只不过,大家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而官方,也似乎从来都不屑于去理会奇门江湖上的纷争,只要他们不越线。
    但那次,天茂集团的事情却因为幕后种种复杂的不为人知的原因,给硬生生摆到了台面上,让鼎鼎大名的石林桓有苦说不出。
    在那起事件之后,苏淳风曾听说过天茂集团的背景,董事长肖振,以及集团主要控股方,正是肖振他们家族的人。肖振的父亲,据说是豫州省省府高官,其叔叔肖万民亦是政府高官,曾经先后在金州县、平阳市,直至省会中州市任职。
    苏淳风忽然想起了肖倩……96年东王庄乡中学发生那起恶性群殴事件后,当晚县公安局局长亲自带队第一时间赶到处置,之后,当事的学生们却没有承担任何责任。
    一切都说明,肖倩来历不凡。
    那么,肖倩和肖振之间,会不会有什么关系?
    刚想到这里,坐在对面的王进忽而将目光注视向陈羽芳,主动开口道:“羽芳,你这离婚都几年了,怎么没有再成个家啊?”
    “没合适的。”陈羽芳笑了笑敷衍道。
    “不是我说你。”王进摇了摇头,脸庞泛红似乎有了些许的酒意,道:“当初你和郑刚多合适的一对啊,偏偏因为那点小事情,你就闹得不可开交最终离婚。其实现在想想,如果你当初不胡闹,和郑刚没有离婚,陈老书记也不至于……”说到这里,他似乎意识到这些话说出来有些不妥,微笑着摇摇头没有说下去。
    可话已经开了个头,在座者无不是在平阳市有头有脸的青年俊杰,谁不晓得当年陈献在官场斗争中败北,不得已为了明哲保身主动申请病退?而王进,是和陈献对立的那一派的人,也是陈羽芳前夫郑刚的父亲郑红旗提拔起来的人物。
    所以王进说出这番话,在座者心里都明白,他是故意刺激陈羽芳的。
    一时间,本来酒席上热络的氛围,冷了下来。
    陈羽芳秀美微颦,面色不虞,却强忍着心头的恼火,淡淡地说道:“都已经过去的事情了,谈这些做什么?”
    王进点了点头,自嘲般笑道:“说起来,当年我还曾追求过陈羽芳呢,哈哈。”
    在座者就都露出附和的笑容。
    坐在王进身旁那位颇有姿色的女子轻蔑地看向陈羽芳,道:“王秘书你当年追求陈羽芳时,人家就是县委书记的女儿了,眼光自然高,后来陈羽芳的父亲更是成了咱们平阳市的市委副书记。”说到这里,她又故作同情地说道:“羽芳,其实也怪你秉性太好强,嫁给郑刚之后,还想着自己是副书记的女儿,在婆家耀武扬威那怎么能行得通呢?人家郑刚的父亲可不比你父亲差。”
    “胡海燕,你还是改不了你那张尖酸刻薄的嘴巴。”陈羽芳冷冷地说道。
    “哎呀,瞧我这张嘴,陈总你可别生气啊。”胡海燕道:“我还想着以后去陈总你那里取取经呢。我和詹立涛他们,也打算在北环路那边建一个物流园区,开春批文就能下来,公司也已经注册成立了,到时候多多照顾哦。”
    陈羽芳脸色一寒,道:“那我提前祝你生意兴隆了。”
    “你不会怪我和你竞争吧?”胡海燕笑道。
    王进微笑着打岔,似乎要做中间人般,道:“羽芳,想必你也听说了,目前市里的财政上有困难,用钱的地方太多,所以春节过后,可能要提前收回一批扶持中小企业的无息资金,包括你们万通物流的那笔资金。当然我也知道,万通物流今年b区刚刚竣工投入运营,又新建了仓储基地,资金较为紧张,不过市财政该收回的还是要收回。所以我建议,你可以和海燕、詹立涛他们谈一下,把万通物流和他们要新建的物流园区合并,由他们来出资偿还这笔无息扶持资金,算作合并后公司的股本,这样的话,你们万通物流既能避免资金链断裂,公司资产也能够得到极大的提升,更方便以后的业务拓展扩张。而且,市里以后也会重点关照大中型企业的发展……”
    陈羽芳眼睑微垂,她知道这件事,但还没有来得及告知堂姐夫苏成,私下里也正在想着如何化解。
    不过现在就连王进当众说出这种话来,恐怕是板上钉钉难以变通了。
    而且,本属于父亲一系的副市长丁月伟秋末时失势,再有王进这些有宿怨的人从中作梗,她现在去政府部门公关肯定是举步维艰,就连银行那边恐怕也难以再贷款出来,银行只要不落井下石,她都得烧高香了。
    想到这里,陈羽芳故作微笑道:“我们和市里是三年的合同期限,还差一年。即便是市政府财政有困难,我们万通物流可以挤出一部分资金先予以偿还,但要想现在就全部收回,这恐怕不行,万通物流这两年可没少纳税。”
    “这倒是,但当初万通物流园占地的程序方面,似乎有不妥,市里如果真要追查下去的话……”王进的话只说了一半。
    但后半句话,在座者谁听不明白?
    即便是陈羽芳身正不怕影子斜,但哪一家企业被官方盯上了能有好果子吃?
    坐在另一张桌上的詹立涛扭过头来,笑道:“羽芳,两家公司及物流园合并后,还是以万通物流为名,到时候咱们共同发展嘛。”
    “抱歉,我不是公司法人,也不是大股东,做不了主。”陈羽芳冷冷地说道“羽芳。”詹立涛依旧保持着温和的笑容,道:“咱们都是老同学,今天王秘书也在这里,有什么话可都是敞开了说的,合则双赢,何必竞争搞得两败俱伤呢?到时候大家同学一场再见面,岂不是尴尬嘛。再说了,我们的物流园一旦建成,竞争优势很大的,你们万通物流园,前景可不乐观。”
    陈羽芳神色从容地说道:“竞争是好事,只有竞争才能进步,做什么事如果怕竞争,那还不如不做。”
    “呵,真厉害啊。”胡海燕道:“我有些害怕咯。”
    王进面带笑容,但神色间隐隐然有些不快,本来就小的双眼眯缝起来,狠狠地盯着陈羽芳。
    詹立涛道:“羽芳,你最好想清楚再做决定。试想下,如果交警和路政在南环路107国道附近长期设几道卡,严查超重超载及私改车辆的现象,那么你们万通物流园区,还会有几辆货运车愿意过去?没有了车源,那些货运公司能在你们物流园待多久?你们新建的仓储基地,还有商户租赁吗?”
    陈羽芳的神色间,立时充满了无奈的愤怒。
    她当然知道詹立涛是什么意思——詹立涛的父亲是平阳市路政管理支队的支队长詹洪,胡海燕的丈夫是市交警支队副队长杨忠军,如果他们真的要搞这么一出合法合规的戏码,绝对能将正快速扩张的万通物流公司,置于死地!
    在他们谈及这些话时,自始至终都没有人去看万通物流真正的大股东,法人,总经理苏成的大公子苏淳风一眼。
    苏淳风,被人无视了。
    这也难怪,几乎所有人都认为,所谓万通物流大股东、法人、总经理的苏成,不过是陈献和陈羽芳父女二人摆在台面上的人而已。
    另一张桌上的人也安静了下来,包括秦宣玲在内,都看向这边。
    苏淳风虽然不太明白他们说的这些话里面具体的道道,但也能看的出来,今天这场饭局的重点,其实从一开始就把目标定在了陈羽芳身上,定在了陈羽芳身后的万通物流——随着全国经济的高速腾飞,处在四省交界之地的平阳市,已经成为了中原地区仅次于豫州省省会中州市的交通枢纽地带,是四省货物流通的重要中转基地,物流行业的前景极为广阔。而万通物流园地处107国道和南环路交叉口,向东不足三公里就是京深高速,可以说是平阳市交通最为便利的宝地,自然成了一块人人眼馋的大肥肉。
    压抑沉寂的气氛中,苏淳风忽而笑眯眯地开口道:“堂姨,这是怎么回事?”
    “没事,不要紧。”陈羽芳脸色阴沉地摇了摇头。
    苏淳风扫视了众人一圈,道:“好好的同学聚会,怎么搞得像是三堂会审啊,怪吓人的。不就是万通物流的事情嘛,你们都是老同学,老朋友了,拜托各位别让我堂姨为难,毕竟这么大的事情,她在万通物流公司真不能全权做主。不过,要是再加上我大言不惭地说几句话,还是小有份量的……那,我的意见就是,欢迎竞争,合伙没戏。”
    “哟。”胡海燕一脸鄙夷地说道:“京大才子口气不小,我们这可是看在老同学的面子上,为了万通物流好,你学市场营销,难道这都想不明白?”
    “人笨,还真有点儿不太明白。”苏淳风笑道:“但我觉得也没你们说的那么复杂,不就是合伙做生意吗?这是好事儿啊。可如果我们真想找人合伙做生意的话,那肯定也得找信得过的人,总不能傻乎乎地引狼入室吧?好嘛……还没谈合作条件呢,直接就先露出獠牙凶巴巴地威胁。”苏淳风端起酒杯喝下一口酒,淡淡地说道:“坦白说,咱这人别的没有,除了良心和一身皮囊之外,就只剩下一副硬骨头了,就算最终让人给生吞活剥掉,咱也得崩掉它的门牙!”
    一番话谈不上多么有气势,但绝对是语惊四座。
    陈羽芳轻轻叹了口气,没有说什么——依她以前的性子,恐怕也会如苏淳风这般,锋芒毕露强势如刀。
    但毕竟几年来为公司奔波劳碌处处求人,陈羽芳的棱角早已被现实磨平。
    形势比人强啊。
    王进拍了拍手,阴笑着说道:“果然是年轻气盛,英雄出少年……可考虑问题还是不周,需要多摔打摔打才能成才。”
    “是啊。”苏淳风点头道:“人啊,就得活到老学到老,任何时候都不能太自负,更不能欺人太甚,须知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风水轮流转嘛。”
    王进被噎了一下。
    胡海燕冷笑道:“苏淳风,你可真是年轻不懂事,说话怎么夹枪带棒不知好歹呢?你的外公陈献,现在可不是市委副书记了。”
    “你外公是市委副书记?”
    “你……”胡海燕怒道:“没想到京大培养出来的,就是这种低素质的学生。”
    苏淳风笑道:“至少,我家教不错。”言外之意,众人自然都听得明白,于是两张桌上就有不少人忍不住笑出了声。
    詹立涛皱眉斥道:“苏淳风,你说话注意点儿!”
    “那我该怎么注意?”苏淳风看都未看詹立涛,探手从桌上拿过来一包开了口的香烟,抽出一颗悠悠然点上,脸上满是不屑之色,道:“堂姨,公司最坏的结果不过就是关门大吉,物流园区倒腾出去卖掉,我就不信没人敢买……咱们还能亏得了本吗?”说罢,他忽而又有些害怕地问道:“堂姨,他们怎么都这么厉害?”
    陈羽芳本就对未来没有了信心,此时听得苏淳风一番话,忽然就有了种破罐子破摔的情绪,于是微笑着神色间满是鄙夷地看了看王进、胡海燕,还有詹立涛,随即把胡海燕和詹立涛家里人的职务都给说了出来。
    “交警支队副队长,路政管理支队队长,是什么身份?”苏淳风故作诧异道:“和王秘书一样,都是公务员?”
    陈羽芳愣了下,随即点点头。
    苏淳风立刻变得理直气壮起来,道:“咱们是纳税公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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