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有恭兄妹二人扭过脸一心看着棋局,刚刚与那叫轻云的女子吵闹没有一刻钟,棋局已经发生了很大的变化。
    只见李师师双马跳出,七路兵向前一步,如此棋局可以说是攻守兼备,如果下一步让七路兵再向前一步,亦或者出边车,红棋马上就可以发动一场猛烈的攻势。黑棋处于防守,其中要害便是自身的七路马,七路马既看守中卒,有护着三路马,而此时李师师的目标就是直取黑棋七路,看着黑马还连带着看着黑炮。
    按照正常情况,黑棋最稳妥的方式就是飞相,或者出三路兵,补厚自己的防守。不过念奴儿却走了一步出人意料的棋,她竟然走了一步车九平四,此棋一出,不仅是李师师眉头一皱,就连台下的看客们也发出了一阵惊呼。
    念奴儿到底要做什么?将自身左路防守最坚固的黑车调走,这不是明着把自己的七路马放给对方吃么?丢了黑马,八路炮也不会安稳,只要红车一出,下一步就是抓死炮,一步棋,丢掉两个大子,这不是自寻死路么?
    棋局看上去就是如此,可赵有恭却觉得念奴儿一定是有什么想法的,她那么想赢李师师,又怎会祭出如此愚蠢的棋呢?看着台上的棋盘,突然间想到了什么。
    仔细一看,不知不觉中念奴儿居然已经将自己的子力慢慢集中到了右翼,双车占据四路和二路,黑炮在三路,边卒向前,边马瞬间就可以跳出去。念奴儿果然是够狠,用牺牲一个马和一个炮的代价,来换取进攻的主动权,壮士断腕,以求生存。
    此时念奴儿走的这一招,与后世《橘中秘》弃马十三杀有着异曲同工之妙,这种棋必须经过严密的计算才行,因为一旦攻势受挫,那黑方少两个大子的劣势就会立刻显现出来。
    李师师秀眉紧蹙,久久未能落子,她知道念奴儿一定还有后手,可赚取两个大子的**实在太大了。看着自己的布局,李师师思索了良久,也没发现念奴儿有什么必杀手段。
    有时候喂到嘴边的肉再不吃,那真的有些说不过去了,李师师觉得即使念奴儿有什么手段,凭她的防守,依旧可以守得住的,于是她伸手轻轻的一推七路兵,一往无前的冲了过去。红兵过河,身后有炮火支援,接下来必是一场惨无人道的杀戮。
    念奴儿补了一首七路相,红兵继续向前,直取七路黑马,此时念奴儿却仿佛没有看到这些,她的四路车直接向前,一下就锁住了红相的象眼,红炮吃黑马,接着黑车二进八,双车连成一条线,红方出一路车直取黑方八路炮,念奴儿不理会,旋即跳出黑马。红车吃炮,进而威胁黑方帅府。
    棋局到了这里,即使是李师师也感觉到压力有些大了,下一步黑马必然直取红方边马,而双车锁相眼,七路相飞不起来,那么只能用九路车吃掉黑马。九路车一离开底线,七路相必然失陷,接着就是双车夺士,炮后藏车。可以说念奴儿就是要把黑马送给对方红车吃,红车还不得不吃,若是不吃,黑马下一步就是将军,红方必输无疑。
    嘶,好厉害的念奴儿,此时大部分懂棋的已经看出端倪了,只要念奴儿不犯错,这一盘棋八成是要拿下了。
    高手过招,并不在于子力多少,最重要的还是取决于双方投入进攻的子力,红方看似子力多,可真正能形成威胁的就只有一个炮一个车,而且位置还不好,至于红兵,想要走到帅府,估计猴年马月了。而反观念奴儿,她仅剩四个大子,却全部投入到了进攻之中。
    “啧啧!”赵有恭皱着眉头叹息了一声,他真的没有想到念奴儿的棋风会如此锐利,转眼间舍弃两个大子,现在还要舍弃黑马,连着三个大子,这等魄力,恐怕就是寻常男子也做不到吧。
    “怎么,你是不是看出什么了?”
    身后叫轻云的女子伸手点了点赵有恭的肩头,她倒想听听这个自以为是的汉人男子有什么见解。
    耸耸肩头,巧妙地摆脱了轻云的一阳指,这女子也不知道练得什么功夫,戳的肩头生疼生疼的。揉揉酸麻的部位,赵有恭冲着轻云翻了个白眼,“你不是很懂么?这还要问?你瞧瞧,红方多一个马一个炮,你说谁是优势,哼,还懂棋,瞧你也是不懂装懂的吧!”
    “啊?”
    异族女子美目圆睁,呆愣了一会儿后,接着便掩嘴咯咯笑了起来,她一点都不矫情,也许觉得太可笑了,竟笑得肚子有些受不了了。指着赵有恭,她断断续续的说道,“太...太可笑了,哈哈...”
    “笑什么笑?”俩眼一翻,赵有恭脸色不是太好看,“难道还错了不成?不懂的话,你也该懂得一二三四五六哪个大吧?”
    异族女子还要说些什么,这时赵福金赶紧拽着赵有恭走到了别处。赵福金的小脸有些红红的,那是臊的,“凌哥儿,你莫若再说话了,否则小妹都没脸见人了!”
    “啊?四姐儿,怎地这个表情,难道是为兄错了?”
    瞧赵有恭那副无辜的样子,赵福金很是无力地苦笑道,“凌哥儿,你到底有没有下过象棋?”
    “有啊,十二年前,曾与樱婼对弈过几局,那时为兄可是将樱婼杀了个片甲不留....”
    “呃....”
    十二年前?那是赵小郡王才四岁,樱婼也就六岁而已,这.....赵福金突然觉得凌哥儿好可怜,都这么大了,居然还不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象棋,踮起脚尖,伸出小手,温柔的拍了拍赵有恭的额头,“凌哥儿,认小妹为师如何?小妹定能让你棋艺飞涨!”
    “....四姐儿...你可是想笑?想笑便笑,为何要忍着,不难受么?”
    “嗯,凌哥儿,这可是你说的哦!”赵福金绷着小脸,一本正经的说着。只是话音刚落,她随即捧着小腹弯腰大笑起来,笑着笑着,眼角竟溢出了一丝湿润。
    赵有恭好不郁闷,有这么好笑么?
    毫无意外,念奴儿取得了一场不可思议的胜利,这一局对弈,恐怕要被坊间研究许久了。能赢下李师师,当真是不容易,对于那多出来的一千多牡丹花,念奴儿也未放在心上,真到了最后,一千多牡丹花也起不到决定性的作用。
    虽是输了,李师师却并未露出太多的失落,她面色淡然,仿佛刚才输掉棋局的并不是她一般。李师师如此,念奴儿也没了多少喜悦,多想看看李师师愁眉苦脸的样子啊。
    第一天比试下来,可以说李师师和念奴儿斗了个旗鼓相当,相比之下,其他花魁娘子倒成了配角。
    人群一散,赵有恭迫不及待的跑去找念奴儿了,至于赵福金,只能闷闷不乐的骂几声了。
    小檀与念奴儿刚一下台,就看到一个锦袍公子拿着折扇笑眯眯的走了过来。
    “念奴儿,恭喜恭喜,刚才那盘棋,可把本王吓得够呛!”
    “劳郡王担心了,奴家可不想这样的!”念奴儿莞尔一笑,那对眸子说不出的妩媚。
    赵有恭还未说上几句话,旁边已经传来了一阵杂乱的脚步声,高衙内等人缓缓而来,来到近前,先是白了赵有恭一眼,然后才朝着念奴儿拱了拱手,“崔大家棋艺好生了得,当真是让我等大开眼界了!”
    高衙内说话文绉绉的,还真是少见,赵有恭撇撇嘴,自觉的挡在了念奴儿身前,“高胖子,有话直说,是不是也想分一杯羹啊,告诉你,念奴儿是本王的!”
    念奴儿要梳弄的事情已经不是什么秘密,做为东京城有名的纨绔,高衙内等人哪肯放过?李师师不敢想,再放过念奴儿,那可真的是蠢了。
    “哈哈,凌哥儿可莫说的太满,这世事难料,谁说念奴儿一定是你的呢?”
    “难道不是么?王二郎,你也要与本王作对?”赵有恭眼神发狠,看上去吓人,事实上效果却几乎等于无。
    作对?赵有恭还真瞧得起自己,满京城王公子弟,谁又真正看得上他?一个无权无势的空头郡王,与那寻常百姓又有何异?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凌哥儿又何必如此霸道?最终如何,诸位各施手段,看谁能得到美人的心?”
    王腾辉几人打个招呼,转身潇洒而去,赵有恭的脸铁青铁青的。相比之下,念奴儿却是淡然无比,呼口气,对小檀笑道,“回去吧!这天色不早了!”
    翠绿色的绣靴踩在柔软的草地上,没有半点声响,念奴儿慢慢走着,那柔柔的腰肢,丰满的臀儿,当真是诱人之极。
    赵有恭脸上半点笑容也无,他矗立良久,空荡的山谷中突然响起了一阵怒吼声。
    “念奴儿,你...是...本....王....的!”
    那声音一字一顿,高昂万分,似乎要刺破这昏暗的天。
    这个声音,霸道、凶狠、愤怒....
    不知为何,念奴儿心中竟荡起了层层涟漪,如果他能活着离开京城,做他的女人又如何?
    傍晚的残阳,天边是血红的云彩,一步步走下去,谁又能读懂未来?
    坐在轿子里,念奴儿轻轻笑着,只是那双眸中却有泪光闪烁,耳中还在回响着男人的话语,心中也是久久不能平复的感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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