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7章杀个暖日斜阳
    也许现在杨再兴的话没有作用,可当定国军将杨惟忠的人马挤压到一起后,便有人选择了投降。从一开始,就没人愿意打这场仗,尤其是河北子弟刚经历了伐辽之战,他们痛恨辽人,如今朝廷让他们对自己人下手,哪里提得起精神?众人投降,杨惟忠并没有阻拦,他也不想平添伤亡,只是,他还要好好斗一斗这杨再兴。
    早就听说定国军大将辈出,其中这杨再兴更是勇武不凡,乃是年轻一辈儿之翘楚。一把厚背刀,一杆亮银枪,刀如狂风,枪如游龙,几十个回合过去,杨再兴瞅准时机,往后一撤,枪尖猛点杨惟忠小腹。杨惟忠本能的持刀去挡,他未想到那把银枪却猛地旋转起来,刀背遭击,右手虎口一麻,厚背刀差点落地。而杨再兴更不会放过这个机会,长枪一抖,猛敲杨惟忠左肩,巨力之下,杨惟忠一声闷哼被敲倒在地,周遭定国军士兵立刻扑上去将杨惟忠绑了个结结实实。
    小岳峰大寨西侧最先开战,最先攻入大寨的却是北边的杨再兴。进寨之后,分出人手去帮西边的人,余者皆随着赵有恭朝中军大帐扑去。此时大帐附近已经兵力空虚,偶有人上来阻拦,也被定国军挥刀杀散。童贯坐在帐中,心神不宁,他知道自己这次是躲不过去了,那赵有恭会如何对他呢?
    临近辰时,东方泛起一丝鱼肚白,帐外已有杀声传来,不需童贯吩咐,亲兵统领景括已经抽刀走出大帐。景括身材魁梧,立于掌门前,头盔早已卸下,他面色清冷,宛若那个护主身亡的典韦。看到赵有恭领人杀过来,景括冷哼一声,提刀迎上,杨再兴将亮银枪交到亲兵手中,抽出佩刀迎了上去。景括终究不是杨再兴的对手,十几个回合后,被杨再兴一拳轰在小腹,趁着他伏身的时机,杨再兴手起刀落,砍下了景括的头颅。
    景括之死,也成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杨再兴高声大吼,那些守在大帐附近的官兵全都匍匐在地,丢掉了手中兵刃。杨再兴扫除一切障碍后,定国军士兵挑开帐帘,将整个大帐布于掌控之下,赵有恭面对黎明的霞光长长地呼了口气,随后才迈步走进大帐,看着那个坐于书案前的男子,往日一幕幕浮上心头,记忆有如潮水一般涌来。
    赵有恭看着童贯,童贯又何尝不是如此呢?几年未见,他发现赵有恭变了许多,眼神变了,气势变了,这个年轻人像极了年轻时的哲宗皇帝。那时候的哲宗皇帝还不满二十,就已经有着狂傲的魄力,哪怕付出再大的代价也要杀的西夏人低下的高贵的头颅。如果说哲宗皇帝是一把皇室宝剑,而这个年轻人则像一把带血的刀,他比先帝哲宗更英勇,更刚强。几千匆匆而过,汴梁依旧繁华,可是世上的人早已不似当年,如今的赵有恭除了那副英俊的相貌,其他地方早已变成了另一个人。
    “童枢密,多年未见,你老了...”对于童贯,赵有恭并没有多少恨意,此人以太监身份统领大军,要手腕右手腕,要魄力有魄力,要狠劲有狠劲,如果他生于永乐年间,也许就是另一个郑和了吧。
    童贯唯有苦笑,抚摸着额头乱发,他轻声道,“是老了许多,殿下也成熟了不少。当年殿下可是好手段啊,竟瞒过了天下人。”
    “童枢密过奖了,并非本王手段有多高超,而是你们从未将本王放在眼里而已。人有轻视之心,便会迷了心窍,心窍被堵住了,又能看清多少事情呢?”
    赵有恭找个位子坐下来,唐刀在手,稍稍一举,笑问道,“童枢密,你可知这把刀叫什么名字?”
    “不知,还望殿下告知!”身陷危局,童贯却镇定自若,也许他被人称之为贼,可他依旧有着普通人没有的心志。
    赵有恭嘴角划过一个诡异的弧度,双眼眯起,两道剑眉微微上挑,“此刀,名曰秦王,童枢密觉得这个名字如何?”
    秦王刀?果然是锐气十足。大兵集关中,黄土漫天下,一刀定中原,此之谓秦王。自秦汉以来,天下王爵数不胜数,唯有秦王最为尊贵,因为秦王者,储君之位,天下之志。战国嬴政,唐时李世民,大宋赵德芳。秦王,代表了关中,不似楚王,不似襄王,晋位秦王者,进则天下,退则身亡。童贯心中满是苦涩,也许早就该想到了,此子从未忘记过以前的事,他想夺回本该属于自己的东西,也许他要不到储君之位,可是他能要到秦王之位。一个秦王,不仅是封号,更让人读懂他的志向。
    “好名字,殿下心怀大志,可莫要忘记,刀身太刚则易折,树太高则易倒!”
    “呵呵,只要能杀人成志,刀断,又如何?更何况,本王觉得此刀乃天下至宝,又有何种兵刃能抵挡呢?”话语之中有着一股冲天的傲气,赵有恭很自信,这种自信源自于骨髓之中,成长与热血之河。他不会败,永远不会,哪怕前路艰难又有何惧哉?
    童贯心头仿佛灌了一壶冰水,好凉好凉,他要当秦王,一定能当得上,因为童贯很清楚,如今伐辽惨败,大军损失惨重,又有民乱四起,大宋已经不可能集起十几万大军征伐关中。灭不了赵有恭,就得默认,更何况,此子心黑如墨,狠辣异常,若真的倾全国之力讨伐,谁知道他会不会做出什么疯狂的举动呢?
    “殿下,这次你赢了,可否告诉童某,你打算怎么对付童某呢?是杀了震慑朝廷?”
    “不!童枢密为国尽忠,费心费力,本王为什么要杀了你呢?震慑朝廷的手段有很多,不是吗?童枢密觉得三万条人命够了么?”虽然在笑,眼神之中却透着一股阴狠,只是一眼,就盯得童贯打了个寒颤。三万条人命,可怕的赵有恭,他是个疯子么?
    小岳峰大寨西端,西京守备处指挥使荆佛尔手持大戟抵挡疯狂涌入的定国军,这荆佛尔天生神力,也因此才被刘光世看重,许多定国军士兵已经死在了荆佛尔大戟之下,林冲心头一股怒火,挑飞面前几名官兵,朝着荆佛尔冲去。荆佛尔是认得林冲的,一看林冲过来,他大声喝道,“林子泰,你身为禁军教头,不思报效皇恩,竟身从逆贼,当真该杀。”
    “荆佛尔,闭上你的鸟嘴,林某人做事上对得起天,下对得起地,哪跟你一般,不辨黑白,做那有眼无珠的瞎子!”
    “你....你这贼子,吃老子一戟!”荆佛尔所用乃是单手大戟,挥舞起来力道十足,也不失灵活,就如同一杆缩短几寸的长枪。林冲枪法出众,运起内力,一个枪花,将大戟罩在其中,荆佛尔暴喝一声,想要突破林冲造就的阻碍。只可惜林冲又非庸手,岂能让他如愿,瞅准机会,身形向前,闪电般穿过,一杆银枪刺破荆佛尔胸口,随后瞬间抽出,鲜血喷涌而出,荆佛尔撑着大戟跪倒在地。
    牛皋冲过去一脚踹翻荆佛尔,瞪着牛眼厉声吼道,“荆佛尔已死,降者不杀!”
    历经多次交锋,大多官兵已被定国军的悍勇杀怕了,如今诸将荆佛尔已死,又有北边涌来的定国军士兵帮忙,余者三千多官兵全都选择了投降。西侧大寨被攻陷,南边的曲奇也是苦苦支撑,高宠之勇猛也绝非曲奇能抵挡得住的,一个不查,便被高宠夺了性命。
    辰时三刻,朝阳初升,阳光穿透云彩洒在清晨的小岳峰上。曾经的小岳峰大寨满是尸体,一夜之间,朝廷兵马死伤无数,清点一下,足有上万人。
    定国军胜了,而赵有恭也陪着童贯来到了帐外,看着战后的大寨,满是狼藉,童贯心里早已颤抖起来,赵有恭说用三万条性命震慑朝廷,他果然做到了。一夜之间小岳峰大寨上万万余,昨日攻城死上一万三千多人,再加上几乎全军覆没的刘光世所部,不正好够三万人了么?呵呵,一共五万多人的征讨大军,短短二十余日,送掉三万多人命,这个赵有恭,到底有多能杀?
    传说中,他一口气杀了十几万辽兵,多有不信,可今日信了,因为事实就在眼前。面对困局,他敢杀,也有这个能力去杀。
    迎着朝阳,几个亲兵将王坪押了上来,赵有恭缓缓拔出秦王刀,阳光下,乌黑的唐刀泛着淡淡的色彩。赵有恭要做什么,王坪似乎猜到了,他跪在地上爬了过来,不断哭嚎道,“殿下...求你了....求你了,小的愿降,只要饶小的不死,小的愿鞍前马后....”
    王坪说了很多话,也很动情,赵有恭却听也未听,只是长叹道,“王汝林,若你这样的人活着,我大宋还要屈死多少儿郎,若不是你,我河北十几万大军,又岂会变成辽人刀下的绵羊,你该死,早就该死了!”
    话语之中没了往日豪爽,唯有冷酷,唯有无情,败兵之中,不乏一些经历过河北惨败的士兵,如今听着赵有恭的话,有的人已经泪流满面,一个年长的士兵跪在地上,大声哭道,“杀了王坪,杀了王坪....王坪死,小的愿誓死追随殿下....”
    一个人跪下了,两个人跪下了,经久不息的声音中,跪下了两千多人。赵有恭没有迟疑,反握秦王刀,寒光抹过,尸体轻轻落地。
    “将王坪首级割下,布告天下,此等恶徒,朝廷不除,本王除!”
    童贯看着那个持刀而立的年轻人,阳光洒在肩头,带来的却是一片又一片的寒冷,果真是有手腕,有心机,他在杀人,可在杀人的时候也在赢取军心,也许,当这一条消息传遍天下时,大宋军兵再无人反感他了吧?朝廷不除他来除,明显的是要取朝廷而代之,明显的是要做乱臣贼子,可偏偏无人反感,因为他的做法大快人心。
    杨再兴来到王坪尸体旁边,手起刀落,割下了那颗让人憎恶的头颅。
    王坪,历史应该记住这个人,因为他,白沟河被破,因为他,赵明所部溃败,因为他河北十几万大军惨死辽人刀下。
    赵有恭沉醉在欢呼之中,他不知道是不是喜欢上了,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醉了,只是单一的想要享受这里。
    这里有暖日斜阳,狂风卷四野,山草尽彷徨,看刀剑起舞,生灵陨落,多少楼兰,多少故乡。渭水遥遥,人在梦里,心在远方,谁撑起一个征程,披风猎猎,英雄盖世,一声呐喊,吼尽男儿豪迈,天有仁慈,人多空想,因为这里柔情不过,这里是一片荒芜成群,杀戮绵绵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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