灾祸所及之处,皆是人心惶惶不可终日。
    初春之时沧澜灾祸方止,即使如此,无辜而死之人已有上万人,此时间隙三皇子为皇帝举办葬礼,天下城池各州皆搭高台而祭天,天火寓言石碑被公之于众,长街之上冤情遭雪水所盖,三皇子令立昭雪墙,另辟一门处理天下不公事。
    当日同甘共苦之靖王,却闭门不出,直至灾情停歇,三皇子方才行登基大典,大赦天下,放东方氏隐居于镇上不再入朝为官,为常氏平反,禁巫蛊长生之术。
    段承瑞一日登基,常一琴仍是做了一国之母,立于后宫中却抱病不出,月清入宫为贵妃,代管后宫,而东方氏太后不愿再宫中长居,自请去往白马寺为先皇祈福,求的真龙归去,灾厄尽消。
    此时已然登基大典之后,段承瑞命人宣段承轩段承钰入宫小聚。
    御花园中百花盛开,满目春色不知灾,太监宫女来回更换至新,多是新鲜面孔躬身垂头碎布行走于各处,段承轩仍旧换回了一身黑衣捏了杯盏沉默不语,微微出神之间,段承钰轻咳了一声,以手肘轻轻的碰了碰他的腰侧。
    段承轩这才回过神来,抬眼看向段承瑞。
    如今做了皇帝,段承瑞总算不再穿之前那寒酸的衣裳,一袭龙袍加身连带着周身气息亦变得凛冽,只可惜了段承轩恃宠而骄多年,早已不将皇帝放在眼里,此时不过是将杯盏放下。
    “何事?”
    “皇叔如今将顾茗烟藏于四弟王府中,可知为稳固朝局人心,不日便要命四弟回去鄞州,途中尚需去看望父皇。”
    段承瑞提及顾茗烟时,愈发的耐着性子,并未责怪于段承轩。
    这场毒疫之中,亦是段承轩为他坐上这位置保驾护航,纵然辜负了朝中多少朝臣立靖王的心意,可也是段承轩为其做到这般地步,在他登基前几日更命人将虎符送上来任凭处置,已然是连这靖王地位都不要。
    段承钰听闻此言,认真道:“我同皇叔若还待在天炎城,总归是有些朝臣有所不满。只是如今张良山说她一切都好,皇叔可想好去处?”
    听闻去处二字,段承轩当即皱起眉头来,一时也想不起来个什么。
    他做了半生的王爷,此时让他找个隐居于世的位置,竟是一头雾水。
    此时想来,他竟想不到顾茗烟喜欢何处。
    “你们斟酌一番,来日启程离开便是。”段承瑞实在看不惯段承轩这般一无所知的模样,当即冷着脸扔下一句话来:“你们二人骁勇善战,若等到来日边关有事,朕,定还是会召你们归来。”
    兵符重新被放在桌案之上。
    段承轩倒是笑了:“你倒是真的不怕我谋权篡位?”
    “这天下何人来做都不打紧,只要是明君即可。”段承瑞淡淡一笑,从袖口中取出了一块刻有猫儿的玉石放下:“替朕给她,来日朕会派使臣同尔丹解决公主之事,绝不叫她吃亏半分。”
    段承轩心中有所不悦,却终是将这猫儿给收下。
    无论如何,身边之人都念着她醒来的那一日。
    这番心意收下亦无妨。
    旁侧的段承钰却瞪大了眼珠子,丝毫看不出眼前这帮娘子收了其他男人礼的人是他皇叔,想来这短短一月里,段承轩哪怕冻伤了身子也不肯挪开冰棺半步,一直得听到张良山开口说一切都好方才会离去小憩。
    玉芝所下的蛊莫约只能撑上四五年,且约定了四年之期后离去安顿玉氏之人。
    其间云绾也写信前来道是云氏日后绝不踏进沧澜半步,只求此事就此作罢。
    诸事都已然准备齐全,如今只等离开。
    段承瑞走后不久,段承轩便问段承钰:“日后鄞州归你管辖,可容得下我?”
    “自然是容得下。”段承钰点头。
    “鄞州生意多,更是块宝地。”段承轩又问。
    段承钰只有点头的份儿。
    此时却看段承轩轻轻一拍他肩头,语重心长的说道:“既如此,这几年本王便要在你地界上闹出点事儿来。”
    段承钰心下一惊,再想反悔已然来不及。
    段承轩开口便将此事敲定,竟是越过段承钰找到了齐柔,两人细细商议了什么,竟是签了几份契约下来,段承钰还未偷偷看清那些契约,段承轩已经派人准备好了离城的一切。
    只是黑马撒了蹄子一路疾驰,背上却空无一人。
    段承轩靠在马车之中,身边放着许多鄞州的地方志,身边横着冰棺。
    顾茗烟还保持着之前送入冰棺的模样,眼角眉梢都已然染上了一层雪白的薄霜,青丝之上爬满晶莹,只让段承轩敛去笑意,在那冰棺之上描摹她的面容。
    “若此也算白头携手,我也认了。”
    没人告诉他,顾茗烟是否真的能醒来。
    他心里也知晓张良山和玉芝两人都面露难色,想来她醒来的机会,近乎渺茫。
    车马缓缓行,段承钰同齐柔坐在马车之中,忍不住问:“你说等会儿我若是去见了父皇,父皇会不会打死我这个不孝子。”
    齐柔摇头,正色道:“若要我说,你父皇待你不错,可为君,他终究是惦念着一事不放,纵然励精图治,仍在暗下里杀人无数,桩桩件件不胜其数,若是当时完好无损的归去,反而徒添骂名。此时借真龙归天之说,掩盖玉氏疯狂举动,反而令人绝境中信服,他若是个好皇帝,定是不会责怪你的。”
    这边说的头头是道,段承钰也只好佯装知晓的点点头,仍旧是抓耳挠腮听不懂。
    此时段琮已然被送至山庄许久。
    段承钰带人想要入内,段琮却一声拒绝,隔着院墙朗声道:“让承轩进来一聚。”
    段承钰吃了个闭门羹似是委屈,齐柔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命人去将段承轩叫来,传话于他。
    段承轩絮絮叨叨的同顾茗烟说了几句,才从马车上下来。
    踏入院中,他本就瘦弱的兄长此时已然长出了些许白发,锦衣华服草草套在身上,里里外外却有不少侍卫仆从,明是照顾其起居保证安慰,实则是担忧他外出招惹事端。
    段承瑞夺了皇位,却不狠心弑父,也不怕来日被人发现,实在是兵行险着。
    段琮见段承轩微微出神,开口唤回他思绪:“我没想到,你会有一日背叛于我。”
    “自兄长要杀茗烟之后,我便不愿让你平安归去。”
    语毕,段承轩背后的大门缓缓阖上。
    段琮瞳孔一缩,竟是觉得这两扇门像是砸在心尖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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