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摇摇晃晃,顾茗烟自己吃了药,这一路上只在半梦半醒中度过。
    待到这一次彻底醒来的时候,马车里除了毫无动手之力的赖玄之外,再无其他人,夜幕笼罩,马车之外传来了瞿礼和几个士兵的声音,她便揉了揉眼睛来将赖玄的绳子略略松开些,靠在一侧:“本想之前就将你放了,出了些事情便没顾上,等到下一个村落,你便回去找顾诚吧。”
    “顾诚曾将你养大。”
    “但他对我并没有丝毫恩情,当年我想从皇帝的铡刀下留下他一丝生路,这便已然尽孝了。”顾茗烟拿了帕子擦擦脸,低声道:“我和顾诚如今毫无恩怨,但我们之间还是立于两边。”
    “他是个好人,我不能为你卖命。”赖玄咬牙说着:“若非是他,当年我早已死于艾延刀下,也爬不到如今的地位,为那些奴隶谋求一条生路,你明明也对那些奴隶不错,为何……”
    “奴隶的命于我和顾诚来说分文不值,我对他们好仅仅因为是可怜,但若真的算起来,我和顾诚都是想利用这些奴隶。”顾茗烟没有了瞿礼的禁锢,那面皮之下的阴狠也展露出来:“利用你们来推翻江晏。”
    “即使如此,我也愿意相信他,最起码这样我们都有活路。”赖玄早已经疼的浑身颤抖,冷汗如瀑,却依旧不愿意松口。
    顾茗烟一只手扣住他的下巴,不容他拒绝的将那解药喂了进去,目光凛然:“但我同他有所不同,他会利用了你们再将你们围剿,但我会教导你们,让你们成为真正的人。”
    “我凭什么相信你。”赖玄不得已将那解药吞入腹中,这种被人掌控的感觉,像是他又回到了当年做奴隶的日子。
    “因为我是大夫。”顾茗烟蹙眉,又取来了水喂给他:“我不希望看见有人白白送死,于我来说,人即使是工具,那也是人。而在顾诚眼里,工具和人,并无区别,希望你能明白。”
    赖玄牙关并不领情,顾茗烟却也不指望这数日的只言片语就能说服他。
    只好松开了他的下巴,自己又打开药箱,服了一些药来。
    时间过的飞快,这眼见着就要入秋了,尔丹虽然总是温暖,但是在这秋雨绵绵的季节里,对她的肚子和四肢都是一种折磨,当年逞强所种下的苦果如今都报复回了她。
    揉了揉自己发疼的膝盖,马车车帘也被拉开来,一身武袍的瞿礼对她伸出手来,柔声询问:“腿还疼吗?”
    “不疼了。”顾茗烟握住瞿礼的手下了马车,只将一切的痛楚都交给自己一个人平常。
    而这一切,赖玄都看在眼里。
    也许顾诚和顾茗烟之间是不同的,但是当年顾诚派人救下他的时候。
    宛如神明。
    他不会轻易背叛自己的神明,但却也会因为细枝末节的小事而注意到顾茗烟。
    在破庙里住上一日,瞿礼开始第一晚上还希望住在旅店,但顾茗烟随遇而安的个性似乎在哪里都可以睡得好。
    但今日,始终是有些不同的。
    阴沉沉的天空裹挟着细雨,被风拍打的破窗来回发出扰人的声音。
    当年失去孩子,只躺在床上无人可依的感觉化作梦魇寻摸上来,顾茗烟捂着衣襟从梦里惊醒,段承轩的影子似乎还从远处走来,眼前便只剩下一片模糊,泪水在黑夜里悄无声息的落下。
    身边的瞿礼迷蒙中醒来,却只听见耳边传来细微的声响,起身的时候,只看见顾茗烟正一身单薄衣裳盘腿坐在门边,微微仰起头来看着屋檐上许久才能落下的水珠。
    再不惊醒身边士兵的情况下,瞿礼缓慢的走上前来,也盘腿坐在她的身边:“睡不着?”
    “白日睡得太多,晚上便睡不着了。”顾茗烟淡然回应,脊背上的冷汗被风吹得发疼发寒,但却能令她头脑清晰的去回想一些事情,以理智驱散夜晚的梦魇。
    总是习惯如此。
    肩上被瞿礼搭上了厚实的衣服,顾茗烟便轻轻的笑起来:“我都不叫你父亲,你却从第一眼见到我,便对我很好。”
    “你是我女儿,却总是说些见外话。”瞿礼习以为常的揉了揉她的脑袋,听着女儿低低的笑声,反而有些忐忑起来:“若是见到你娘亲,我该如何……”
    “想如何便如何吧,我自己可都自身难保呢。”顾茗烟缩了缩脖子:“说实话,我也没见过她生气的样子。”
    “她生气起来,谁都拦不住。”不知为何,瞿礼一想到云绾曾经生气的模样却轻轻的笑了起来,过了一会儿却又心虚的揉了揉鼻尖:“若是她也能对我生气,便好了。”
    顾茗烟鬼使神差的回过头去看瞿礼,那双眼里似乎都染上了笑意。
    她不明白,爱情总是带来无尽的伤痛,但为什么瞿礼依旧将其当做蜜糖一般。
    曾经的记忆再一次的涌上心头,除了那些定情孽缘的瞥见,却只剩下深深的恐惧,顾茗烟不敢多想,也不愿意在瞿礼面前表现任何的脆弱,只咳嗽了几声,道:“时间不早了,你还是早些睡吧,明日还要赶路。”
    “恩。”瞿礼点点头,又取了绒毯来将她包裹住,这才回去睡。
    一夜无眠,第二日上了马车,顾茗烟也难得的不敢吃药入睡,瞿礼亲自骑马,她便靠在马车里端着本孩童看的书看,时不时还会念出一段来同赖玄讨论,只气得赖玄恨不得用眼刀将这恼人的女人给杀了。
    好不容易来到了边关,当听见护城将士说沧澜靖王要来找人的时候,也是一个头两个大,瞿礼当即派人去将靖王赶走,这边更是寸步不离的带着她去客栈里落脚。
    连带着还跟刚刚传完信的齐柔打了个照面,银翘已经被送回去,齐柔便坦然的对瞿礼行了礼,得知瞿礼要低调行事,也只要硬着头皮叫了一声伯父,之后便告诉顾茗烟:“我劝你还是去见见靖王。”
    “为何?”顾茗烟的眼皮子都跟着跳了起来。
    “他是奉命来接尔丹公主去沧澜商议国事,别忘了,这消息还是你自己当初传出去的。”齐柔无奈的一拍她的肩膀:“但我也怕你被夫人打,所以你最好先去两边安抚一下,不然你真的可以买副棺材等死了。”
    顾茗烟的脸色难看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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