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生只是一个梦,我是从来不相信能成功的,生老病死都是上天的规律,人哪能抵抗天命。那些专家说身体会衰老,但记忆不会,它一直储存在大脑中,只要能提取出来,换个容器,就能实现某种意义上的永生,我觉得太科幻,但贺老信了,他想要实验研究成功,在自己大限到来之前实现记忆移植,以另一具躯体活下去……”
    “……成年人的记忆量太大,实验体也不容易弄到,所以他们选择了孩子作为目标,6岁到12岁之间的……这些事一直都是隐天的人在做,我只看结果不管过程,不知道他们究竟残害了多少孩子……”
    “……穆方教授是不可多得的人才,为科学做过重大的贡献,如果他肯睁只眼闭只眼,我们也不愿意对他下手,可他不仅不配合,还扬言要找媒体曝光,这种事我们怎么可能给他机会,只能先下手为强……”
    “……隐天是不能再存在了,他们知道太多,必须要全部清除,那些人每个都沾染血腥,罪大恶极,杀了他们就等于替天行道,也是为那些孩子报仇了。”
    穆千棠心里冷笑,这人啊心都黑透了,哪怕在潜意识支配的状态下,都不忘粉饰太平给自己找借口。
    隐天确实罪大恶极,死一万次都不为过,但背后策划的他们不是更丧心病狂,一句话就害死了那么多无辜的孩子。
    她目光冰冷,缓缓道:“二十五年前的校车绑架案,是谁做的?”
    王贵宏:“隐天的残余分子,他们因为基地被毁,故意对社会实施报复……一开始我们不知道通知警方的那人是你妈妈……”
    事情是他们做的,被报复的却是无辜的民众,多么讽刺啊!
    穆千棠没有在这个问题多做停留,继续下去就会牵扯出白门,于是道:“那之前破产的荣和制药,和隐天是什么关系?”
    “荣和那会儿只是个小药厂,负责给隐天实验提供药品和器材。”
    “好处呢?”
    “扶持荣和做上市公司……”
    颁奖会场。
    在场的都是各界精英,各个见识多广,但也被视频中透露的信息震惊了,这、这简直就是上世纪最大的惊天阴谋啊!
    洛唯北从听到那个画面外的声音起,就知道此事必然和洛唯西有关了,饶是他也忍不住倒吸口气,这两人疯了吧!
    爆出这么大的事情,简直是虎口拔牙,嫌命长啊!
    此时,牧兰湾的奢华大厅中。
    洛承威和洛冰也在看着直播的视频。
    洛冰的反应和洛唯北一样,被那些信息震得目瞪口呆,也惊异于洛唯西的胆大。
    “爸,唯西这胆子也太大了,他和你商量过了没有?”
    洛老爷子哼了一声,脸色也不太好看,倒不是因为孙子胆大妄为,而是关于这件事,洛唯西居然一点口风都没透露过,连他也被吓了一跳。
    见他那副神色,洛冰就知道定然是洛唯西自己的主意,顿时咂舌道:“以前我就觉得大哥行事大胆,没想到他儿子更是了不得,真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啊。”
    洛老爷子瞪了他一眼,叱道:“有时间感叹,赶紧去安排,让洛氏所有人最近低调行事,不要针对此事发表任何言论,避了这阵风头。”
    洛冰只好起身去打电话。
    邵家。
    得到消息时,邵心萌吃完饭正好陪着邵老夫人,一起看了那段直播。
    得知二十五年前校车绑架案的真相,邵心萌捂着嘴,眼泪直在眼里打转儿,“我从来不知道……呜呜,她没说过,我不知道千棠妈妈是为了救她死的,如果不是我……呜呜……”
    邵老夫人伸手把她搂过来,叹了口气道:“傻孩子,哪怕没有你,她妈妈迟早也会对上隐天,都是命啊……乖,别哭,你都是要当妈的人了,怎么还老是哭哭啼啼的……”
    “奶奶。”邵心萌泪眼婆娑地看着她,“你认识千棠妈妈吗?”
    邵老夫人苍老而有些浑浊的眼睛晦暗不明。
    认识,怎么会不认识呢。
    白门虽非外界所传是她建立的,但也有着很深的渊源,楚晴那姑娘,邵老太太对她的印象很深刻,也很喜欢她的笑容,当年得知她离开白门嫁给一个教授时,还为她高兴过,心想能安安稳稳过一辈子。
    谁知命运弄人,两人都早早去了,留下孩子孤零零一个人。
    这些年来,她对穆千棠好,除了因为救过孙女,同样也是为了故人才特意关照,不想她再卷入是非之中,才从没有提过。
    没想到这背后还有着这么复杂的利益纠纷,也难为她这些年隐忍筹谋,终于揭开了真相。
    此刻,还有顾琨平、顾染、顾允,脑院的师生,雪月咨询中心的同事,连弋、苏零、梁熠彤、任嘉等等,认识的不认识的人都在看这个视频,哪怕街上的大屏幕一个接一个的黑掉,网站上的视频不断被删,但依旧有最新的平台进行直播。
    街上的人们不断驻足,或茫然、或震惊地抬头看着还在亮着的大屏幕,低头看着手中的手机,渐渐地被透露的信息愤怒了。
    这和以往任何一个曝光事件不同。
    里面藏着的秘密实在太惊人了,跨时三十多年,历经两代人的反抗挣扎,千辛万苦才换得的真相。
    而这条通往真相的路上,牺牲了太多人!
    尤其是穆千棠的父母,一个坚持揭开真相而惨遭毒手,一个从恶势力手中夺回孩子身亡,都与隐天组织有关,或者说都与那该死的‘永生’实验有关!
    回想这些年来关于穆千棠的一切,大家终于明白了。
    难怪她会失去双亲,难怪她会参与揭露荣和的案件,难怪她会频频遭遇不测,因为真相背后隐藏的力量太可怕,翻云覆手间足以将一个人完全抹去。
    好在她没有放弃,在调查真相的路上从独自背负到有了爱人和伙伴支持,大家同心协力共进退,终于在今天这样一个绝佳时机,以破釜沉舟不可逆转的气势爆出真相,条理清晰,有理有据,而且最重要的是——这些话都是从王贵宏嘴里说出来的,让人想不信都难。
    可以想象,这些信息一曝光出来,必然会引起轩然大波。
    原来那些失去孩子的父母,还侥幸地想着孩子也许只是被拐走,也许到了一个新的家庭,也许会过上正常人的生活,但现在,血淋淋的事实摆在面前,他们再也没办法欺骗自己,不得不肝肠寸断地接受失踪孩子已经遇害的真相。
    直播出来后,警局的电话就接二连三响个不停,受害者家人、记者等等纷纷打电话求证、质问,接线员手忙脚乱的安抚,拼命联系上级转述情况,询问该如何应对。
    但这种情况,就连经验丰富的领导们也懵逼了,不敢随意表态,匆匆忙忙从家里、饭局等各处赶回办公室,聚在一起商讨应对之策。
    同样把工作人员召回来加班的还有各大媒体,开始针对爆出来的资料进一步总结、深挖……
    这种时候,网民自然不会闲着,已经有人手速极快的整理出直播文字版,还画了重点……
    而引起这场轰动的主角,在大批人员赶至酒店之前就结束了对话,迅速撤离了现场,只留下深受打击,意识还处于恍惚状态的王贵宏,被疯狂的记者们堵在休息室内……
    乌云散去,露出了漫天璀璨的星辰。
    酒店附近的江岸大桥边,穆千棠靠着栏杆,面对江水,夜风将她已经及肩的头发吹得有些凌乱,她没有伸手去拂,只是静静看着远处五颜六色的景观灯,眉目间有着尘埃落定的平静从容。
    在她旁边,白瑛也看着远处,虽然上了年纪但依旧英俊的面部比平时多了些柔和,打破沉默道:“今天原本我没打算现身,但唯西说服了我,不管是为了你,还是为了倩姐。”
    穆千棠拂开面前的头发,“倩姐?”是谁?
    提到故人,白瑛眼底露出一抹几不可查的黯然,看向她道:“很抱歉一直没有来见你,也没有和你说过你妈妈的事。”
    他稍顿,目光缓缓看向远处闪烁的霓虹灯光,轻声道:“你妈妈原本叫白倩,是我同父异母的姐姐,白家有个不成文的规矩,凡族中子弟年满十八后可选择留下,或者离开。留下,就要继承白家祖业,手染血腥;离开,就斩断关系不得再姓白,今后自立门户,与白家再无瓜葛。”
    穆千棠抿了抿唇,大致明白了他的意思。
    因为白门是个不见光的生意,充斥着大量黑暗与血腥,一般正常人都难以接受,所以家族尊重子孙的意愿,让他们自由选择。
    那么她妈妈当年的选择,显而易见是离开了。
    “倩姐比我大十岁,她离开家族的时候我还小,只记得某天之后再也没见过她,家里的人也不再提起,就像这个人从来没有存在过一样。”
    穆千棠神情暗了暗,虽然她对白门所知甚少,也是第一次听说这些事,可寥寥几句就能听出一股生在这个家族的不幸与悲哀。
    为了尊重孩子的意愿,让他选择自己的人生,代价却是斩断亲情,各安天命。
    如果留下来,又要面对数不清的血腥与黑暗,一生都徘徊在危险之中。
    为什么不结束呢?
    穆千棠想着,却没有问出口,因为她知道,任何一件事之所以存在,必然有着存在的意义,白门自身存在的意义是什么暂且不管,这个社会,也总是需要这种存在的。
    白瑛:“我再一次见到倩姐,是她回来宣布结婚的消息,也是那一次,我才知道她的新名字叫楚晴,要嫁给一位穷学生,听说家里条件很不好,性格又木讷,真不知道她看上他哪里。”
    “离开白门的人,是不可以再回来的,我记得那天爸爸很生气地把倩姐赶走,说她现在姓楚,就和白家没有任何关系,结婚也没必要通知他们。倩姐当时是哭着走的,她大概真的很希望能得到家人的祝福,却发现自己成了真正的外人。”
    穆千棠想起顾琨平和自己说的事,问道:“听说我爸爸妈妈结婚时,好像女方家人不同意,难道不是你们?”
    白瑛愣了一下,笑道:“是我找人做的,当时听爸爸私下说起倩姐要嫁的人,言谈间不是很满意,他表面上狠心赶走倩姐,其实心里非常牵挂她,只是不希望暴露她的身份,以后被人拿捏报复,才狠心不再联系。我那会儿年纪小,以为倩姐要嫁的人不好,便悄悄找了人去搞破坏,后来……被罚得很惨。”
    说到后面,他无声地笑了笑。
    穆千棠也忍不住弯起唇角,都说杀手无情,某种意义上确实如此,但人之所以为人,总有些情感是避免不了的,至少现在她就觉得,妈妈的家人其实挺爱她的。
    “我爸爸出事后,妈妈去找过你们吗?”
    白瑛点头,想起那件悲剧源头的往事,神情就阴沉了几分,“但白门擅长的是暗杀,收集情报是弱项,查出的资料也有限,只知道是隐天下的手,但他们与你爸爸无冤无仇,究竟是为了什么,我们却始终没有线索,接着就发生你被绑架的事故,当时白门的人手一时调不回来,你妈妈等不及便独自行动,成功把你救出来,但身体中弹失血过多,找到她时就已经不行了。”
    穆千棠眼眶洇出一层水雾,“那当时,她有留下什么话吗?”
    白瑛看着她,抬了抬手,似乎想摸摸头或者拍拍肩安慰她一下,但最后还是放下手,摇了摇头道:“没有,她是在昏迷中死去的,没有留下任何话。”
    穆千棠垂下眼睫,掩着住内心的失落和悲伤。
    如果妈妈没有把自己送去顾家,而是先去医院急救,或许就不会死了。
    似乎看出她的想法,白瑛说道:“如果她没有把你安排在顾家,你可能会被我们接回来,或者送去福利院,不管是哪种情况都不是好的选择,倩姐一定考虑到这些,才做了对你最好的决定。”
    穆千棠明白,所以才更难过。
    “她把你送去顾家,也是不希望你回到白门,所以这些年来我只是暗中看着你,没有与你相认……”白瑛转向她,“知道这件事的,只有邵家的老夫人和少数几个人。”
    穆千棠记得贝小茹曾经说过,白门和邵家的关系牵扯到什么爱恨情仇,难道是邵老夫人和她外公有什么关系吗?
    不过老一辈的事就不追究了,她比较好奇的是,“你什么时候和洛唯西搭上线的?”
    白瑛笑道:“不是我搭上他,是他先找我的。”
    穆千棠眼眸微闪,“我被绑架到游轮的时候?”
    “是的。”白瑛道:“他以一笔生意和邵老夫人达成交换,联系上我,说要借人用,于是我就把小茹他们派了过去,没想到他眼睛那么毒,几次下来就看出我们对你有些特殊,直接找我摊牌了,既然他是你的人,我只好承认了。”
    穆千棠眼睛一瞪,“你宁愿告诉他也不告诉我?就那么不情愿认我吗?舅舅。”
    后面两个字一出,白瑛就浑身震了一下,看向穆千棠的眼睛也涌动着难以言喻的情绪,激动、愧疚、欣慰……最后化为不敢置信的哽咽,“你……肯认我?”
    穆千棠噗嗤笑出声,主动转身抱了下他,“认啊,怎么不认,我现在只有你这么一个亲人了呃,舅舅。”
    白瑛眼眶一红,伸手放在她头上,轻轻碰了碰,“我以为会怪我,二十多年来对你不闻不问,也会接受不了白门这种手染血腥的存在,所以一直不敢……对不起。”
    “白门有自己的规矩,我能理解舅舅的选择,不相认反而是为了我好,不过……”她问:“为什么现在又改变主意了呢?”
    白瑛视线往后,看向不远处停着的车子,笑道:“因为唯西说你很聪明,从小茹出现就一定猜到了真相,让我别让你等太久,还说今晚是最好的时机,我看啊,他是想让我出面吓唬那个王贵宏。”
    穆千棠顺着他的视线看向车子,见车窗落了下来,里面的人朝她微笑招手。
    她嘴角扬起,笑道:“他说的没错,今晚确实是最好的时机,用真相祭奠他们的现场,舅舅也在的话,妈妈一定会开心的。”
    白瑛露出个和蔼的微笑,“是啊,有你们这样优秀的女儿和女婿,他们在天之灵一定会很欣慰的。”
    “不过——”话音一转,严肃道:“事情还没有结束,接下来的日子也别大意,安全为主。”
    “嗯,我知道。”
    穆千棠笑着点头,见洛唯西已经下车朝这边走过来,脸上的笑意更加娇艳明媚。
    不管发生什么事,这个人都会和自己一起面对,他们闯过了最艰苦的时期,不管未来还会面的什么样的挑战,她都不会害怕。
    洛唯西缓步走来,朝白瑛点头打过招呼,伸手拥住穆千棠,将她被风吹冷的手握在手心,勾唇浅笑,“谈完了?”
    “完了。”
    “回家吧。”
    穆千棠眼睛一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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