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千棠道:“你还有闲心坐下来聊天,可见这位大哥的拆弹技术十分过硬,没什么可害怕的。”
    “我不是说这件事。”贝小茹指了指地上,“一般人面对这种场面,不是像他们那样吓得脸色发白,就是像那边那位狂吐不止,你太镇静了。”
    “我只是很能忍,你能坐过来点吗?”
    “嗯?”
    贝小茹移了移椅子。
    “再往左边移点……对,好了,这样就看不到了。”
    穆千棠闭上眼睛吐出一口气,“实不相瞒,我有点晕血,你坐这儿就能帮我挡住。”
    贝小茹:“……”
    “我要开始了。”男人干净利索地从随身带来的包里拿出手钳、探针等无磁工具,抬头看穆千棠道:“拆弹期间不要动。”
    他声音不大,语气却不容置喙。
    “好。”
    穆千棠也没有废话,直接闭上眼睛,安静地像个没有生命的木偶一样,连呼吸起伏都不太明显。
    贝小茹翘着二郎腿,手撘着椅背,眼睛滴溜溜在她身上转,神情若有所思。
    拆弹时间比想象中要快。
    炸弹一拿开,几人悬着的心才彻底放了下来,互相看着,想哭又想笑,均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顾允其实这两天都没吃什么东西,胃里的酸水呕出来后就什么都吐不出来了,他把沾满血的外衣丢掉,杵着桌子反身站着。
    危机消除后,刚才那一幕的血腥冲击巨大的后怕路潮水袭来,让他手脚不住颤抖,身体沉重得连站都有些站不住。
    “你还好吧。”穆千棠走了过来,笑着伸出手,“要我扶你吗?”
    “不用。”顾允站直身,目光并不往她那边看,声音略微沙哑,“顾好你自己吧。”
    穆千棠并不在意,“那出去吧,这里留给他们处理。”
    顾允眸光微黯,他其实有很多话要说,责备的、关切的,各种情绪汇聚于心头,最后只冷漠地“嗯”了一声。
    几人刚走出餐厅,走廊就涌上来很多人。
    苏零带着人匆匆赶来,看见迎面走出的几人,顿时松了口气,“都安全吗?绑匪呢?”
    穆千棠看了眼没事人一样靠着门的贝小茹两人,说道:“被击毙了。”
    苏零面色一顿,带着人去看现场。
    穆千棠这才在人群中看见洛唯西,脸色看上去不太好。
    “顾老师,你没事真的太好了!”梁熠彤率先上前,抬手想要拥抱她,手伸出又想起什么,转而抱了旁边的连弋。
    连弋:“……”这特么谁啊?为什么叫千棠老师!
    洛唯西慢慢走到她面前,深潭似的眼眸刹间红色,仿佛蕴含着千言万语,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洛……你不是洛家那位新少爷吗。”连弋有些惊讶,“你怎么会在这……”
    他看看洛唯西,又看看穆千棠,忽然反应过来什么,张大嘴道:“嫩、嫩草!”
    梁熠彤:“?”
    洛唯西此时根本没心思理会别人,从他出现目光就牢牢锁定在穆千棠身上。
    这短短两天,他好像过了一个世纪那么长,没分每秒都被无限拉长,恐惧和着急像毒蛇一样缠在他心脏,无时无刻都在担心受怕,不敢闭眼睛,不敢分神,生怕一不小心就会错失机会——再次失去她的话,他会疯的!
    洛唯西嘴唇动了动,哽咽道:“老……师!”
    连弋:“!”又是老师!
    梁熠彤轻咳一声,对其他几个劫后余生疲惫不堪的人说道:“那什么,你们跟我来。”
    然后又去拉连弋,“你也一样。”
    穆千棠对上洛唯西那双敖红了的眼睛,想拍拍他肩膀说自己没事,但手才抬起来就被他一把握住……
    “呃,冰糖,你怎么了?”
    冰糖!
    冷眼旁观的顾允忽然浑身一震,倏地抬头,盯着洛唯西,“你就是冰糖?”
    洛唯西手抓着穆千棠,目光微微转向他,挑了挑眉,“有事?”
    那一瞬间,顾允再次体验到血液急速流动到心脏的感觉,他眼睛蓦地发红,二话不说就朝他挥拳过去。
    洛唯西眼眸一凝,不得不放开穆千棠后退避开,气急败坏又莫名其妙,“你有病啊!”
    穆千棠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整懵了,“顾允!冷静点,有话好好说!”
    顾允此刻哪里冷静得了,得知洛唯西就是冰糖后,那些碎裂的记忆片段蜂拥而来,终于在横跨多年后拼凑出完整的真相。
    “顾老师出去后就一直没回来,冰糖出去找也没回来,两个人就这么消失了,还以为他们发生了什么事……”
    “冰糖?”
    “呃,就是我们班一个同学,他最先出去找顾老师的。”
    四年多前那个晚上,顾允不知道为何,忽然眼皮狂跳起来。
    他喝了两杯酒都没能把那种不安的情绪压下去,神使鬼差地给千棠打了电话。
    那个电话是一个自称是她学生的人接的,说她出去上卫生间,结果就一直没有回来,他们也在找她。
    顾允以最快的速度赶到ktv,当即就要求查看监控。
    结果找到她在卫生间门口被人骚扰的监控,当时她的状态很不对,明显是被下了药。
    然而奇怪的是,那段视频并不完整,当穆千棠抓着其中一个流氓手腕将人拖倒后,视频出现长达十分钟的空白,而且也找不到她离开酒店记录。
    如此刻意的人为删除,明显是有人带走了她,并不想让人找到。
    顾允心一下就凉了,简直怒不可遏,恨不得当场砸了那个ktv,但找人要紧,他只能采取最笨的办法,用手机上穆千棠的照片,疯狂询问附近的人,最后还是一个烟酒店的老板说看见有人从那家ktv带出一个女人,没看见脸不知道是不是他要找的人,不过时间上吻合。
    听说两人去的方向是附近的旅店一条街。
    顾允更是心急如焚,又花了些时间找到那家旅店。
    当时老板支支吾吾语焉不详,一会儿说有这样一对男女入住,一会儿又说好几个人,顾允立即产生了怀疑,根本顾不上别的,直接上手扭着人去房间。
    屋里亮着灯,但敲门没人应。
    顾允让老板开门,自己走了进去。
    然后,看到了此生最痛心几欲让他发疯的场景。
    地上摊着水,毛巾和潮湿的衣服丢得到处都是,穆千棠闭着眼睛侧躺在床上,半张脸埋在枕头里,漆黑如墨的头发海藻似的铺开,身上盖着被子,一只白藕似的胳膊露在外面,光洁莹润的肩头上赫然有个红痕……
    如果这个还不明显,当顾允强忍着心头剧痛和想要杀人的愤怒靠近,拂开她长发时,那唯一的侥幸也破碎了。
    她的红唇、雪白的脖颈、胸口上都是欢爱过后留下的痕迹,密密麻麻、触目惊心……
    那晚,顾允坐在床头,抽了一夜烟。
    穆千棠直到第二天中午才醒。
    睁眼就看见他裸着上身从卫生间出来,当场就误会了。
    顾允没有解释,或者说他是故意为之。
    这里面当然有私心,最重要的是——旅店老板说有两个男人。
    顾允如遭雷击,被老板口中的“两个男人”刺激得血液逆流,如果找到人,他绝对会控制不住杀人,可这种小旅店设施不好,门口的摄像头都只是摆设,根本没有留下犯人线索。
    人可以慢慢找,但顾允最在乎的还是穆千棠。
    她一向高傲,醒来后发现真相会多么痛不欲生,还不如自己抗下,至少他是真心喜欢她,也愿意“负责”。
    事实上,穆千棠醒来后确实不记得很多事。
    但她依稀记得自己被下了药,顾允说他及时赶到,把她带到旅店,一个干柴烈火,自然而然地发生了关系。
    这简直……就像一出可笑可悲地荒诞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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