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平自杀未遂,对曹德武而言无异于晴天霹雳,这个节骨眼两人还惹事,气得他恨不得一人一个耳刮子,但听丁舒妍小声说了他们打架的原因,曹德武心中怅然,斥责的话就卡在嗓子眼说不出口了。
    千棠把课本放在讲桌上,对他说道:“曹老师,那边还等着,你去忙吧,这里我来处理。”
    曹德武看她一眼,叹了口气,“好,那个……学生们可能接受不了,你开导下,我去看看,就着了解下情况。”
    郝平是昨晚夜里出事的,送去医院没多久网上就有了新闻,自杀原因尚未证实,大多是网友的肆意揣测,家庭暴力、学习压力太大,失恋后想不开……网友们毫无顾忌的评头论足,压根不会多想当事人究竟遭遇了什么,他们只需敲打键盘,满足自己的想象和预期就行。
    记者们也闻风而动,一大早就来到了学校,盼着能挖到有价值的蛛丝马迹,加工成博人眼球的话题新闻。
    曹德武作为当事人班主任,刚被校方叫过去说明情况。
    千棠知道这种情况下,学生们根本无心上课,与其藏着掩着不如把情况说清楚,大多是成年人了,他们应该有自己的判断。
    “郝平是昨夜一点半送到医院抢救的,被发现时,他坐在卫生间的马桶上,左手腕被划破,用的是他爸爸剃须刀的刀片,一共划了7刀,流了很多血,但没有伤及动脉,加上发现及时,只是失血过多昏迷过去,没有性命之忧。”
    千棠伸出手,指尖划过自己腕部,“这些看得见的青色血管,称之为静脉血管,被刀片划伤后,血液会缓缓流出,很疼,但不会死,因为血小板有自凝功能,伤口浅的话血会很快止住,伤口深的话,人会因为失血过多而陷入昏迷,然后……”
    千棠露出个迷样的微笑,“你们猜会怎样?”
    学生们紧张地咽口水,“会怎样?”
    “伤口会在血流成河之前慢慢凝固,但依然死不了,幸运的醒来虚弱一阵逐渐好转,倒霉的会因为大脑长时间供血不足变成智障或者植物人。”
    学生们倒吸一口气。
    “这么说,刮破静脉血管死不了,那动脉呢?”
    “科科,那就可怕了。”千棠道:“想要自杀,快速有效的办法是划破动脉血管,而动脉在静脉血管之下,也就是说,至少得往皮肤以下割破一厘米。”
    一厘米很短,但深入皮肤的一厘米是什么概念,学生们看着自己手腕,纷纷打了个寒噤。
    “还有更可怕的呢。”
    千棠耐人寻味地说道:“影视剧的人总喜欢躺在浴缸里割脉自杀,红色的血液流入水中,静静的,缓缓的,甚至是凄美的,给人一种错觉,自杀似乎不是一件难事。”
    “我告诉你们,错了!”千棠忽然加重语气,表情严肃,“自杀,是一种违反本能的行为,人类自古以来就是求生不求死,想死,想要割破手腕动脉,得需要多大的勇气和决心,一下割不断,使劲割,反复割,如果真的切断了动脉,血液会在瞬间失控,像被摇晃的可乐一样喷人一脸。”
    她的形容画面感太强,学生们听得脸色煞白。
    “人体血液只有两升,少于一升就会休克,如果没有及时止血,两分钟就会死去,根本撑不到救护车救援。”千棠放缓了声音,“我和大家说这些,是希望在座的每一个人都明白,自杀是不可取的,愚蠢的,只会让人没有尊严的死去,无法改变任何事情。”
    “但是--”千棠话音一转,“如果不是痛苦绝望至极,又怎会选择如此极端的方式进行逃避。郝平同学的内心,你,我,包括他的家人,都不可能真正了解,也无需试图了解,我们现在能做的,是帮助他走出阴影,重塑生活的信心。妄自揣测真相和自责同情都无济于事,当然,情绪可以保留,只是注意克制,不要影响了别人。”
    谭彬抬头,正好对上千棠的目光,他眸光深沉,淤青的脸上有种难以言喻的情绪,似乎是不屑,又有些哀伤和……某种渴望。
    梁熠彤则一直低着头,手指无意识地卷着书角,不知道在想什么。
    “顾老师。”丁舒妍红着眼睛问:“那……我们能为郝平做些什么?”
    “我说这些,不是要以老师的身份教你们如何做。”千棠一边朝讲台慢慢走去,一边道:“人生总会经历各种意想不到的突发事件,你们要学会思考,进行判断,做出自己能想到的最好的决定就行。”
    本以为顾老师会告诉大家应该怎么做,谁知她只是陈述一些观点,然后让他们自己思考,自己决定。
    学生们努力消化着这番话,面色有些茫然无助,从小习惯依赖师长拿主意的人,在面对生死这种突发事件时,总会踌躇不安,害怕自己的不小心给对方造成二次伤害,担心承担责任而不做决定。但这种事哪有那么明确的对错,即便是千棠,也找不到一个最正确最合适的处理办法,伤痛已经造成,能平复的只有时间,而学生们,则需要通过这个事件学会成长。
    象牙塔里不仅有青春和梦想,同样有着不见光的黑暗和伤痛,这些都是他们需要面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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