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魂不守舍,不知道该怎么回教室面对陆庸,在操场躲了一节课到放学,然后匆忙逃回家去了。
    陆庸那是要亲他吗?还是只是靠近他?是他自己会错意了吧?最近他就是战战兢兢,总觉得陆庸要亲近自己。
    明天早上要说什么和陆庸打招呼?表现得自然一些,装成什么都没发生?
    对,对,就这样,装成什么都没发生。
    沈问秋失眠到凌晨,才如此做好决定。
    第二天一早,沈问秋揣着早饭来到学校,他还特地多带了一份小笼包一份牛奶,准备送陆庸,结果一到教室,就看到自己课桌旁边的那张属于陆庸的桌子搬走了。
    搬回到最初陆庸做的靠近垃圾桶的孤僻角落。
    沈问秋傻眼了,这下是真慌了。
    沈问秋问同学:“陆庸呢?这怎么回事?他的桌子怎么搬那去了?”
    同学说:“他昨晚就搬了啊,不是你们都不见了吗?他一回来就把桌子搬了。”
    沈问秋茫然问:“怎么回事?”
    同学反问:“你和他要好,你都不知道我们怎么知道?我还想问是怎么回事呢……”
    沈问秋一口饭都吃不下去了。
    终于等到陆庸回来,又正好上课铃声响起,陆庸踩着点到教室,沈问秋没来得及问就上课了。
    一下课,陆庸就离开,他转头看陆庸,陆庸连对视都不和他对视。
    熬了一上午,沈问秋都没逮住陆庸好好问两句。
    沈问秋干脆是寝室蹲陆庸。
    他走读以后是不能随便进住校生宿舍的,为此还跟同学借了住校生的通行证,趁宿管阿姨不在,赶紧混进去,然后去了他之前住的寝室,坐在陆庸的床位上守株待兔。
    这下可算是抓到陆庸了。
    陆庸看上去不像是生气,反而面对他时,有种躲躲藏藏的心虚:“你怎么跑到宿舍里来了?”
    沈问秋说:“我找你有事。”
    沈问秋用眼神示意他两个人单独出去说,陆庸像装不懂,当着其他同学的面,说:“什么事?”
    沈问秋揪心不已,看了看别人,说:“你为什么突然搬开座位?”
    陆庸答非所问:“我跟班主任汇报过了。”
    沈问秋没好气地说:“这件事的关键是有没有跟班主任说过的问题吗?”
    寝室里的其他同学看他们好像快吵架了,悄悄地走开,还给她们带上门。
    房间只剩下他们俩。
    陆庸慢慢地弯下过于高大的身体,蹲了下来,一条腿膝盖点地,半跪在地上,仰头看他,说:“对不起。”
    沈问秋:“……”
    陆庸补充说:“昨天晚上的事,对不起。”
    沈问秋疯狂地心慌起来,心慌到他险些要喘不过气来,他眼眶慢慢红了,他想装成无事发生,可陆庸就是不配合。
    明明他们什么都没说啊,敷衍过去也不是不行吧?
    为什么陆庸非要承认呢?
    陆庸说:“我觉得我不该继续坐在你身边了。本来班主任也快换座位了,你坐回原来中间的位置吧。”
    可要说这是撕破脸的摊牌,似乎也说不上。
    含糊而青涩。
    想要留以后一分体面和友谊,陆庸不挑明,沈问秋本人更没脸说。
    沈问秋既伤心又生气,气极反笑:“行。你都帮我定好了是不是?也不问问我的意见。你以为是我上赶着要跟你同桌吗?”
    沈问秋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恶意直刺骨髓般:“我是看你没朋友可怜,你以为除了我还有谁愿意跟你同桌吗?”
    陆庸沉默,过了好一会儿,才像忍受疼痛地答:“嗯。”
    班主任重新排了班上的座位。
    沈问秋回了中间组第三排,看黑板视角绝佳的位置,旁边一圈全是他交好的同学。
    同桌换回了盛栩。
    可他一点都不觉得开心。
    高三过得太快,沈问秋还没想明白,转眼就到了期末,在他换上羽绒服的时候收到了大学申请通过的回邮。
    他可以去国外念书了。
    沈问秋其实设想过这个场景,即使在他的想象中,他也高兴不起来,反而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爸爸问:“……你哭什么啊?”
    沈问秋才发现自己哭了,他想找纸巾擦一下眼泪,可是桌上没有抽纸,就胡乱用袖子揩拭:“爸爸,我想到要去国外我就慌。”
    爸爸抱了抱他的肩膀,叹了口气。
    沈问秋哭得停不下来。
    爸爸心疼地说:“唉,别哭了。你害怕是正常的,你从小都没离过家,你要一个人出去,爸爸没办法看着你,爸爸也很担心。爸爸倒不是逼你要多有出息,以爸爸现在赚的钱,养你一辈子也不是不行,但人都要长大……这是一个很重要的决定,我不能帮你做决定,你自己慎重地想一想,假如实在不想去,就不去。你要是不想去就不去了嘛,留在国内,我觉得国内的大学也挺好的啊。留在国内,也未必就比去国外发展要差。”
    沈问秋沮丧地点点头,他不想去了。
    他就是因为这件事才和陆庸闹翻的。
    他甚至在心里想,要填报和陆庸同一所大学,他这样去跟陆庸说的话,陆庸会跟他和好吗?
    他已经一个月没跟陆庸说话了,他太想太想陆庸了。
    自从他们成了好朋友以后,从来没有分开那么久过。
    两个人就这样僵持着。
    陆庸是个那么沉默被动的人,他不主动,陆庸怕是不会来找他。
    沈问秋想,要是陆庸还愿意和他做朋友,仅仅是做朋友,那就好了。
    他忐忑不安地去了陆庸家。
    当时陆庸不在。
    沈问秋去惯了,陆爸爸不知道他们吵架冷战的事,见到他来,还非常热情地招待了他。
    陆爸爸说:“院子里乱糟糟的,你去你们的秘密基地等他吧。”
    “好的,好的。”沈问秋答应下来,然后去了陆庸的技术宅工作室。
    沈问秋一进门,就看到桌上放着一本摊开的笔记本,装帧非常漂亮。
    沈问秋鬼使神差地走过去,一眼就看到了那一页上写到一半的日记:
    【我差点强吻了沈问秋,我很愧疚。】
    【他看了我好几眼,好像是想和我搭话,可我不敢和他搭话,我无法向他保证只做他的朋友。】
    【我喜欢沈问秋。】
    沈问秋感觉心口像是陡然掀起惊涛骇浪,连这最后一层自欺欺人的掩饰都没有了。
    ――陆庸暗恋他。
    ――陆庸是同性恋。
    但,同性恋是精神病啊!
    沈问秋慌然失措。
    他慌到没听见有人走近的声音,“小咩,你在看什么?”
    沈问秋转过头,看到陆庸站在门口,问他,脸上没有一丝笑,而是罩在暗处,他过于高大的身材如遮天蔽日,挡住光。
    第46章 二手情书45
    这份暗恋的曝光是在旧时代。
    那是在《中国精神疾病分类方案与诊断标准》还没改版的年头,同性恋被定义为性-变-态,属于精神疾病其中一种。
    而且当时世界上没有任何一个国家通过了同性可婚的法律。
    根本没有前例可依。
    沈问秋心底升起前所未有的恐惧,不可以的,这是不被允许的。
    陆庸对他的感情,居然不是友情,而是喜欢他吗?那他呢?他自己内心是怎样想的?沈问秋根本不敢去琢磨。
    霎时间,他仿佛已经看到爸爸用失望的眼神看着他,又看到别人嫌恶指点的目光。
    他会被送去精神病院治疗吗,会要大把大把地吃药而变得疯疯癫癫吗?沈问秋怕到几乎发抖起来。
    陆庸问:“……你怎么来了?”
    陆庸只是上前了一步,沈问秋一惊一乍地往后一退,撞到桌子,桌上的书掉下来。
    “啪嗒。”
    陆庸看到那本笔记本,脸色大变。
    沈问秋太慌张,他一句话没说,下意识想要把被他弄掉的笔记本捡起来,刚拿到手上,陆庸已经走到他的近前。
    沈问秋的反应就像是怕被什么病菌沾上一样,往边上跳开,他惊恐地看着陆庸。
    陆庸犹如被伤透了心,可怜巴巴地看了他一眼:“你别怕我……”
    沈问秋嘴唇嚅嗫颤抖,只有虚弱的声气,而无法言语。
    陆庸对他伸了伸手,又像是不敢碰他,缩了回去,默默看着他,喉咙嘶哑地低低说:“对不起。”
    沈问秋冷汗涔涔,脸色青白。
    陆庸走近半步,像是豁出去了,又像是无可奈何,温柔的声音里浸满了温柔:“我喜欢你。沈问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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