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扬是个时而迟钝,时而敏锐的人。
    大部分时候都是敏锐当班,于是他敏锐地感觉到身边的项枫今天情绪好像不太对劲。
    找他说话爱答不理,下了课就闷闷不乐地在椅子上发愣,最让成扬受不了的是项枫今天居然根本不拿正眼瞧他。
    怎么是我今天长得不合你意吗看都不想看我?
    “枫哥,”成扬往项枫身边拱了拱,“你今天怎么回事啊?心情不好还是哪儿不舒服?”
    项枫不着痕迹地躲了躲。
    “我今天想沉迷学习。”项枫说。
    “你哪天不沉迷学习。”成扬半点不买账,“说实话。”
    呵。
    项枫在心里冷笑了一声。
    实话那是能说的吗?
    我昨晚梦见你涂着口红抱着我啃了一宿,所以我今天看都不敢看你。
    “昨日夜观星象,深感人生无常。”项枫又说,“所以今天格外惆怅。”
    “你就算想糊弄我,”成扬啧了一声,“也好歹编点能听的,不要糊弄得这么草率。”
    “哪儿不能听?”项枫仍然埋头于书本,“我压着韵呢。”
    项枫的消极回应让成扬暂时偃旗息鼓,但过了一节课,他又开始了新的尝试。
    “项枫,看我。”成扬扯了扯项枫的衣袖,不知为何声音闷闷的。
    “不看。”项枫头都没抬。
    “看我看我,”成扬坚持不懈地说,“项枫,枫哥,枫枫~”
    项枫无奈,只好转过脸去看他。
    然后他就僵住了。
    成扬在校服外套里穿了件连帽卫衣,只见他把卫衣的帽子扯了出来戴在头上,帽绳拉到最紧,在他脸前聚成一个小圈儿,只够探出他高挺的鼻尖。
    一个保龄球瓶一样的人形呈现在项枫眼前,唯一露在外面的鼻子还在因为呼吸不畅而努力喷气。
    这个场面蠢得过于清奇,项枫顿了三秒,放声大笑。
    “扬啊,你收收神通吧……”项枫笑得直抖,他颤巍巍伸出手,把成扬的帽绳打成了死结。
    “开心点了没?”成扬很愉快地闷声问,“嗯?你干嘛?”
    他摸索着去抓项枫的手,项枫边笑边躲开了。
    “靠!死扣儿啊!”成扬终于摸到了帽绳下面那个结,悲愤地喊了起来,“是不是人了!项枫你有没有良心啊!”
    项枫伏在桌上笑得停不下来。
    “哥,救我!”成扬哀声说,奋力扯着帽子,“再过一会怕是要引起全班人围观,你忍心看我因为这个身败名裂吗?”
    项枫笑了半天,终于缓过劲来,伸手给成扬帮忙。
    他笑得手软,解了半天才总算是把成扬从帽子里救出来了。
    成扬脸都有点发红了,顶着一头乱七八糟的头发大口喘着气儿,一时都忘了找项枫算账。
    项枫看着成扬低头对着手机整理头发,心里一直沉甸甸压着的那点事儿突然变得松快了。
    想那么多,有什么用呢?
    况且,他也不一定是因为这么个二傻子才一晚上没睡好。
    虽然成扬长得挺好看,但说不定,他只是因为从没那么仔细看过谁涂口红才会这么大反应。
    下次干脆找点女生涂口红的视频瞅瞅。
    项枫想。
    不是那么回事就最好。
    真要是的话,也不是靠他想一想,躲一躲,就能解决的。
    “怎么样?笑爽了吧?”成扬抬起头,有点得意地看着他。
    项枫着实想不通,怎么会有人刚办了那么蠢一事儿,还能产生得意这种情绪。
    “本来也没有不爽。”项枫说。
    “那就好,你给我打死扣这事儿我就大人不记小人过地放过你了。”成扬说,“憋死我了。”
    “是是是,谢谢扬大爷。”项枫故意把大爷俩字念得很轻,听着像在喊路上遛弯的老头。
    “淘气。”成扬朝他指了一下,弯了弯眼睛,坐回去消停看书了。
    唉。
    本来心里有事就难受,偏偏还摊上成扬这么个心细如发的老母鸡。
    项枫的心情落了又起,起了没多久又忍不住开始惆怅,不禁感到一阵疲惫。
    这疲惫大概也和前一晚没休息好有关,上到最后一节课的时候,项枫已经身心俱疲外加饥肠辘辘,数学老师画了个有点变形的圆都能让他想起大馒头,然后一阵恍惚。
    新的数学老师叫余明康,是个四五十岁的胖男人,脾气挺好,长着圆鼓鼓的肉脸和大圆肚腩,要不是黑了点,笑起来活脱脱一个胖弥勒。
    余老师,也有点像馒头,虽然是黑麦的。
    项枫奋力把自己脱缰的思维扯了回来,集中精力看黑板上的例题。
    例题太简单了,项枫在脑子里飞快解完,又开始觉得饿。
    没救了。
    他心里一口气还没来得及叹完,一只手悄悄伸到了他面前,手心里还躺着一块金箔包的巧克力。
    项枫转脸看向成扬,成扬目视前方,压低声音说:“肚子都打鸣了,赶紧吃了吧。”
    项枫面子上有点挂不住,犹豫着没接。
    成扬只好换了个语气:“你投喂我那么多回,给个机会让我回报一下呗,项枫哥哥。”
    他的手仍然坚定地伸着,大有项枫不拿就举到下课的架势。
    项枫只好收下那块巧克力,趁着余老师转身写板书,飞快剥开塞进了嘴里。
    巧克力的香味弥漫而出,里面还裹了颗榛果。
    项枫咬得脆响,旁边彭小飞也转了头瞧过来,小声说:“有东西吃?也给我点呗!”
    项枫边嚼边指了指成扬,于是成扬又摸了一块出来,交给项枫让他递过去。
    巧克力落到项枫手上,他却愣了一秒。
    因为有那么极短暂的一瞬间,项枫突然觉得有点不想把东西交给彭小飞。
    ?
    ?!
    他被自己这种非常矫情小气而且在微妙之处疑似吃醋的想法吓了一跳,像是想证明什么一样猛地抬手把巧克力扔了出去,正好砸在翘首以盼等食儿的彭小飞额头上。
    “……我靠!”彭小飞低声骂了一句,一掌拍在自己脑门上迅速把巧克力抓了下来,发出了十分清脆的响声。
    余老师站在讲台上,虽然未必看清了那块飞过半空的巧克力,但彭小飞突然抬手打自己的动作还是十分显眼的。
    他看了看花名册,疑惑地说:“彭小飞?怎么回事啊?”
    彭小飞只好站了起来,硬着头皮说:“我有点犯困,想让自己清醒一下。”
    “这样啊,这个精神很值得大家学习嘛,”余老师乐呵呵地笑了起来,“但是也没有必要这样对待自己。犯困可以站起来嘛,老师不介意的,你在最后一排,又不会遮到别的同学。”
    项枫和成扬隔着一条过道,眼见此情此景,耳闻这仁慈话语,憋笑憋得肋骨都有点疼。
    “谢谢老师。”彭小飞悲愤地说。
    他在余老师时不时投来的欣赏目光中,一直站到了下课。
    “天爷,”放学以后,彭小飞一边收拾书包一边很不甘心地把巧克力吃了,“吃你们俩点东西可真不容易。”
    “不好意思,我走神了,手滑。”项枫真心实意地说。
    “你今天是挺魂不守舍的。”成扬在一旁说。
    成扬这句语气里全是关切,按理说项枫不该无视,但他正处于十分尴尬的心境之中,所以由内而外地抗拒着和成扬说话。
    于是项枫敷衍地嗯了一声,把书包往背上一甩就拔腿开溜了。
    这天晚上下完晚自习一回到家,项枫就火速开了电脑搜索口红广告。
    各样品牌各式色号五花八门,邀请参演代言的男女明星也囊括了各类长相和风格。
    挺好。
    项枫认认真真地进行了将近半个小时的调查工作。
    或艳丽或清纯的女明星风情万种花样百出地展示口红。
    他的内心毫无波动。
    一点儿感觉都没有。
    一潭死水都不足以形容他心潮的平静。
    和成扬那个视频的效果相比,完全是天差地别。
    各色男明星也把口红往自己唇上脸上身上各种涂抹。
    他的心突突直跳,脸还有点热。
    但这是因为脑内自动把人明星的脸换成了成扬。
    不妙。
    不妙啊项枫。
    项枫带着满脑子混乱不安的思绪,决定关了电脑,洗漱完去睡觉了。
    电脑退出网页显示出桌面的时候他看到成扬那个视频,心里又是一阵慌张。
    唉。
    “项枫。”
    “项枫,看我。”
    项枫顺从地望向了身边,声音传来的地方。
    那里坐着一只人形保龄球瓶。
    虽然白天已经看过这一幕,但他还是扑哧一下笑了出来。
    保龄球瓶也轻轻笑了两声,抬手扯开帽绳,脱了帽子。
    从帽子里,探出了成扬的脸,脸上带着一抹真正的成扬绝对不可能做得出来的邪魅笑容。
    项枫看着这个“成扬”,脸上的笑意慢慢敛了。
    “你来干嘛?”他说。
    “来观察一下吧,不只是我有什么,”“成扬”没有正面回答他,“还有我没有什么。”
    “我不知道。”项枫说。
    “那我给你点提示,”“成扬”笑了笑,“今天的我,是今天的我。”
    “听不懂。”项枫的声音冷了下来。
    “我之所以会在这里,不是因为口红,也不是因为我是男生。”“成扬”慢慢地说,“而是因为我,是我。”
    他逼近项枫:“这样说,能听懂了吗?”
    “借口,找完了吗?”他又说。
    项枫沉着脸:“这是我的梦,你给我出去。”
    “成扬”耸了耸肩:“是你想要我我才会在这里,怎么出去。”
    他在口袋里摸索了一阵,掏出一块金箔包的巧克力,剥开放进嘴里。
    然后一把揪住项枫的衣领,吻了上来。
    梦境里的一切都丧失了逻辑,扭曲的时间不知过了多久,这个巧克力味的吻才终于结束,“成扬”放开项枫,餍足一般笑了笑。
    他抬起一只手,覆在项枫后脑勺上箍紧了他的头,另一只手不老实地向下方缓缓探去,唇停在了项枫耳边。
    “哇哦,”他轻声说,“好厉害的反应啊,就这么开心吗?项枫哥哥?”
    “我没有。”项枫咬牙说。
    他想挣扎,但身体却一动也不能动。
    “成扬”低笑了几声,在他耳沿落下一串轻柔细碎的吻。
    “认命吧,项枫,”他温柔地说,“你完了。”

章节目录

这痘不高兴这鸡没头脑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一曲书屋只为原作者春立立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春立立并收藏这痘不高兴这鸡没头脑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