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夫人微微颔首,随即对着旁边的丫鬟吩咐:“青禾,把我刚从乔家斋买的那盒点心拿出来。”
    “是,夫人。”
    这边林初月才和那几位绣娘商议完系列定制的思路,她下了阁楼,就见刘掌柜和之前那位钱夫人在旁坐着,他们看着自己下来,虽说目光都是柔和的,不带审视,但被人这样一路看着,这让林初月多少有些局促。
    刘掌柜笑脸相迎:“阿月姑娘商议完了?辛苦了过来坐下歇歇。”
    林初月受宠若惊,走过去道了句谢,视线触及旁边的钱夫人。
    钱夫人目光柔和,气质温雅和善,让人不自觉,心绪放松。
    “钱夫人。”林初月喊了她一声。
    钱夫人刚想开口应她,确一下不知该怎样称呼她。
    仓皇想了会儿,钱夫人只得点头笑了一声。他转头看向身旁的青禾,身旁的青禾会意,把放在一旁的点心端到了几人坐着的小桌旁。
    “掌柜的和小绣娘尝尝这糕点,是我才在乔家斋买的,味道还不错。”
    那是上面撒着黑芝麻的桂花糕,打开纸包就透露着淡淡的桂花香味,隐约还可以看见中夹杂着的桂花花瓣。钱夫人热情的善意,林初月不好推辞,她伸手拿了一小块桂花糕。
    桂花糕糕身柔软,轻轻一捏还有回弹,放进嘴里与味蕾接触的片刻,浓郁的桂花香直接迸发出来,冲进喉头鼻腔,甜却不腻,口感软糯,里面夹着的桂花渣入口即化。
    不愧是于安成最有名的糕点房出的糕点,名不虚传。
    “这桂花糕味道真不错,我那女儿要去这乔家斋买都得拍上几列大队,今日我倒是沾了钱夫人您的光,不用排队就尝到了这乔家斋最有名的点心。”
    刘掌柜的话让钱夫人忍俊不禁。
    “我还买了些,刘掌柜那女儿喜欢我便送刘掌柜一袋回去给孩子尝尝吧。”说着,便让旁边的青禾又拿了一袋递给刘掌柜。
    刘掌柜欣喜的接过,想着可以让自己家里的宝贝女儿开心,对钱夫人前后谢了几回。
    两人说话的时候,林初月又默默拿了几片桂花糕吃。
    味道确实不错,她以前从未尝过这样好吃的桂花糕,糯糯的,一点都不粉也不粘牙。
    送了桂花糕,钱夫人注意到林初月还在吃,她问:“小绣娘你喜欢这味道?”
    钱夫人问的突然,林初月一口差点呛到,缓了会儿才慢慢咽下。
    “夫人这糕点味道很好。”
    “你喜欢就好,既然送了钱掌柜我也不能厚此薄彼。”
    就这样,林初月也从那青禾手里得到了一袋桂花糕。
    送了一次糕点,原本还生疏的两人似乎也因此拉近了些关系。
    “多谢钱夫人好意。”
    “小绣娘你不必客气,我还有一事想要问你。”
    俗话说吃人嘴软,拿人手短,林初月这回又吃又拿的,自觉有些愧疚。
    “钱夫人但说无妨。”
    钱夫人点头:“我府上有几位小姑娘,虽说不是我的孩子,但和我也沾了些亲缘,我想给她们请一位教习女工的师傅为她们启蒙。”
    缓了会儿,钱夫人又接着说道:“我找了许久也没有合适的人选,但我心里其实一直都有中意的人。”
    说这话的时候,钱夫人一双美目都看着林初月,这哪里还有不懂的意思?钱夫人这中意的人,可不就是她了吗?
    “我想请小绣娘你做我府上几位姑娘的教习师父,你觉得如何?”
    钱夫人如此诚恳的问自己,若是换做平常,林初月说不定就答应了,可是在这段时期,她实在不能轻易答应。
    林初月自己户册的事情还未解决,虽说这边村长夫人有办法,那边阿爹似乎也有了些希望,但一切都还是未可知,尘埃还未落定。在一切还未确定前,她又怎么敢就这样亲口答应人,做人家府上小姑娘的师傅。
    要是去做的话,她以什么身份呢?会不会因为她疑似游民的身份,钱夫人也对她一改常态,开始嫌弃她了。
    林初月被村里的人挫了些自信,以往她帮她们,把她们当自己的亲人朋友看待,可到后来,该嫌弃的该疏远的,也并没有改变。似乎人的关系就是经不起考量。
    况且,她和钱夫人才见过几面,才有多少的交集。这样的关系,怕是更经不起怀疑猜忌吧。
    她怕闹到后面,钱夫人亲自开口让她离开,说不想要她做教习师傅了,这样得多让人难受啊。
    “钱夫人……我”
    林初月的挣扎犹豫,几乎都要写在脸上,钱夫人很轻易就能看出她有影响她作出决定的事情。
    钱夫人侧头看向刘掌柜:“掌柜,您这可还有方便两人说话的屋子?我和这位小姑娘再谈谈。”
    “有的有的,在里面的隔间里面还摆着桌椅也可聊的。”
    钱夫人点头,她看向林初月,一双眼柔和温润的如同秋水一般。
    “小绣娘,我们去里面聊聊如何?”
    这里虽是里间,环境安静,但也还有些客人。林初月点头,跟着钱夫人去了里面的隔间,她坐下,整个隔间里就只有她们两人。
    “小绣娘,我……该如何称呼你呢?”
    林初月答她:“我姓林名唤初月,钱夫人若不介意的话,叫我阿月就可。”
    “初月,”那两字在钱夫人口中盘桓,她嘴边还挂着笑,“阿月的名字好听。”
    钱夫人说完,开口便问:“阿月,我知道你在犹豫考虑些事情,你其实是想做我府上的教习师傅的对不对?”
    钱夫人循循善诱,林初月最终还是说出了心里的想法。
    “不瞒您说钱夫人,我心里是想的,可我现在身上缠了些事情,不好解决,很可能会影响到去您府上的,所以我不能答应你。”
    林初月语调虽慢,但一字一句,极为认真。
    “可方便告诉我是什么事情?”她不想错过这个机会,这么讨人喜欢的女孩子,她想把她留在自己府上。
    除开平时教那些小姑娘,她还能和自己能说说话,这不是也挺好的吗。
    钱宅很大,她的院子也很大,可当牡丹花谢了,里面就算种满了海棠树,她也还是觉得寂寞无趣。
    难道要和钱夫人说自己户册的问题吗?
    林初月心里有些发胀。
    她很喜欢钱夫人,钱夫人是个善良和蔼的长辈,就算只见了两面,她也待她很好,还送了她一袋桂花糕。
    可是……那日村民的话还盘旋在她心头。
    “钱夫人……我”林初月垂着头,一双细白的手指轻轻攥着,“我不想说……”
    “如果我能把这事解决了,我一定会去前夫人夫上做教习师傅的。”她抬头,眼底红红的还泛着水光,“只要那是你还缺人,也不嫌弃我。”
    钱夫人只是想知道让林初月这般犹豫纠结的原因,如果可以,她能够尽自己的所能去化解掉这个问题,但如果她不愿意说,甚至自己的问话还把她逼到这个份上,那,不是钱夫人的初心。
    “阿月姑娘,我就这样叫你吧。”她眉目温婉,拿帕子帮林初月擦了擦眼角的湿润,“你若是有困难说不出口,我也不想为难你。”
    “那就等着吧,若是阿月姑娘口中的困难过去了,随时欢迎阿月姑娘过来。”
    钱夫人不知道在此期间自己会不会挑中合适的绣娘,但总归她是希望林初月过来的,即便那几位小姑娘可能会有了师傅,她也还是希望林初月过来陪她说说话,在她面前绣绣花也好。
    若是当年自己那个孩子没掉,也应该和着阿月姑娘差不多大吧,及笄的年纪,长得比花还要娇艳。
    只可惜因为那次意外她的棠棠没有了,她以后也不会再有孩子了。
    也许就是因为这样,即便多年情分,钱老爷纳了新妾,钱夫人虽心里落寞,但也不是不能理解,他们都这样大了,该有个孩子了,就算不是自己的,也总要有的。
    什么花都好,开着都行。这样一来就算牡丹谢了,不也还有芍药,也不至于辜负这样好的一片地方。
    她们又聊了几句,林初月还有事情就先走了。
    钱夫人看着林初月的背影,心里闪过许多思量。
    要不……要不她去查查吧,她想知道阿月姑娘有什么为难的事情,如果可以的话,她想帮帮她。
    林初月和钱夫人聊完,出门就碰上了村长夫人。
    村长夫人也是才和绣铺里的伙计交代完材料准备的问题,差不多就要启程回去了,也快到了她和几位村里同乡约好一起回去的时间。
    她们两个这次出来,主要是来绣铺里和刘掌柜商议事情,其次就是要去找她那牙行朋友,所以村长夫人和村里同乡商议好了,若是同乡处理完了事情就会来城门的槐树下接她们。
    林初月这时情绪还有些纷乱,眼睛也有些肿,村长夫人向来看事仔细,一眼就看出了她的不对劲。
    “阿月怎么了?眼睛这样红。”
    她摇头:“没事,就是眼睛痒多揉了一下,不要紧的。”
    见林初月情绪没有太大的异样,村长夫人才放心。
    村长夫人要带林初月去见的那人住着离这儿不远,她们走了一刻钟不到。
    一见面村长夫人就开门见山的说明了情况,那人倒也不扭捏,直接把解决手段说得清清楚楚。
    户册的问题不是不能解决,只是他们这能安排的身份全都是低贱的奴籍,卖给大户人家做奴仆的。身份又能高到哪里去。
    这和良民可差了不止一星半点。
    原本按照村长夫人预想的情况,能得到的身份,应该比这要好一点,可有些事情总不能时时都如想象的那样好。
    别过了那位朋友,村长夫人带着林初月赶去城门口。
    她们就在城门的那棵槐树旁,等着村里的同乡过来。
    村长夫人叹了口气,低声开口:“阿月对不住了,我也没想到事情会这样……”
    这又怎么怪得了村长夫人,她也是帮自己想办法,但就算情况不好,那不还是也有阿爹那边吗?她今天听阿爹说,还是很有希望的。
    “师傅,你这也是帮我,只是情况不好也怪不了你呀,再说了我阿爹那边也有办法的。”
    林初月这话,是为了安慰自己的师傅。她也不能完全确定,阿爹找到的那难民同乡就一定能帮自己。把希望孤注一掷,这种感觉可让人不好受,若实在不行……
    若实在不行……她师傅的这条法子,也只能走一走了。
    没等多久,同村的人就驾着牛车缓缓过来。
    村长夫人拉着林初月上了牛车,村民牵着缰绳,牛车一点一点向城门口去。
    林初月从怀里拿出那封自己早早写好的信,手掌下意识就捏紧了信封。
    这封信是她一大早起来就写好的。
    是她被噩梦惊醒时起来写的。
    或许是因为这四天时间过得太快,她有些害怕,才做的噩梦。
    她当时是怎样想的,她想着,她不能放任自己就这样被下进于安城的大牢,她得想想办法,她家里除了阿爹不是还有阿砚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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