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雁君看着摆上桌的一坛坛好酒,又看了看黎焕脸上那无懈可击的笑容,顿了顿,什么都没多问,抬手起了一坛酒的封子,倒出两碗来,递了一碗给黎焕。
    两人碰了碗,仰头一口气喝干。
    明雁君对亲兵们道:“既然宜颂郡主请喝酒,还客气什么,一次性喝个够本。”
    兄弟们不再客气,人手拎了一只酒坛,开始痛快豪饮。
    黎焕和明雁君两人在军中早已习惯了喝烈酒,这酒液入喉,起初辣得呛眼泪,可后来却越发觉得有种酣畅淋漓的滋味。
    黎焕觉得还不够过瘾,又叫人去请了之前在军中来往得比较频繁熟悉的那些个武将。
    武将者,哪个不爱好喝酒的,又是宜颂郡主请,基本上都到场了。
    当晚黎焕把整个酒楼都给包下来了。
    也不晓得究竟喝了多少,地上摆着一个个空空的酒坛子,桌上的人也东倒西歪,还有人抱着酒坛坐在桌子底下的。
    当旭沉芳走上二楼,出现在二楼门口时,从那一群东倒西歪的人里,一眼就挑出了黎焕。
    黎焕一无所知,还是旁人掇着她的手臂提醒她,道:“宜颂郡主,你瞅瞅,是不是你家表哥来接你了?”
    黎焕支着下巴回过头去时,眯着眼,确实看见一道朦胧而又熟悉的身影站在那里。
    明雁君为了照顾着黎焕,一直保持着清醒。此刻出声道:“阿焕,不早了,随他回去吧。”
    大抵真喝得有点上头了,黎焕看了一会儿,实在看不清来人的模样。
    她不由挑起唇角,露出三分薄笑来,道:“我表哥可是十分美艳的,你们帮我再瞅瞅,此人美艳否?”
    也有醉得稀里糊涂的亲兵们,肆无忌惮地欣赏着旭沉芳的美貌,笑着附和道:“可不美艳,真真比娘儿们还要美!”
    黎焕笑说道:“你们是没见过他着红裳时的样子,简直是个妖孽。”
    只是后来的旭沉芳收敛了,黎焕再没见过他着红裳。
    黎焕一手拎着酒坛子,一手撑着桌面站起来,脚步有些虚浮地走到旭沉芳面前。她微仰着头,这么近的距离,才终于看清了旭沉芳的模样。
    黎焕问道:“你怎的来了?”
    旭沉芳道:“听说你在这里设宴,我过来看看。”
    “要来喝两杯吗?”黎焕问。
    旭沉芳深深地看着她,道:“阿焕,回家了。”
    黎焕深一脚浅一脚,险些直接栽下楼梯,使得尚还清醒的旁人不得不为她捏了把冷汗。
    好在旭沉芳及时矮下身去,使得她刚好倒在自己的后背上,他顺手就又接住从她手上脱落出来的酒坛子,一边将她背起来一边把酒坛递给旁边的伙计。
    旭沉芳交代好伙计继续款待众人,请大家尽兴,随后他便背着黎焕走出了酒楼。
    不知不觉夜已经深了,宽大的街道上已经不见个把行人,街面冷冷清清的。
    旭沉芳一步一步,很稳实地往前走着。
    黎焕许是喝多了,却并没有睡过去。她半低着眼帘,静静地趴在他的后背上,听着他走路时发出的脚步声。
    后来黎焕问他:“你怎么会到这里来?我好像并没有请你。”
    旭沉芳道:“酒楼是我开的。”
    黎焕笑了,道:“我竟忘了,你现在是皇商,这京里最大的酒楼理应是你开的。我说这楼里的好酒怎么比别的地方正呢。”
    旭沉芳道:“阿焕,你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吗?”
    黎焕道:“我不是在寻乐子么。”停顿了下,她轻叹一口气,又道:“所有人都希望我快乐,可我笑也不是不笑也不是,我也不知道我还能做些什么才能让自己看起来快乐,我这不是一样一样在尝试么。”
    她对旭沉芳道:“其实我心里也不是那么不快乐。”
    旭沉芳道:“那是因为你心里不需要这种东西,所以才不会觉得缺少它。”
    黎焕良久没说话。
    就在旭沉芳以为她睡着了的时候,黎焕却忽然开口道:“旭沉芳,我们试试吧。”
    旭沉芳的脚步猛地停滞。
    他瞠了瞠眼眸,黎焕等不到他的回答,便又道:“你不愿意?”
    旭沉芳回了回神,低低地问:“这也是你尝试着寻找的乐子之一?”
    黎焕想了想,道:“你不是我想要寻找的乐子,我只是想认真地回应你一次。”
    旭沉芳眼底里情绪翻涌,又抬脚继续往前走,哑声道:“你想怎么试?”
    黎焕歪着头,空寂道:“先从约会开始。如若合适,我们就谈个恋爱吧。”
    旭沉芳没应她,而是加快脚步送她回家。
    进了家门,他径直把她背回了她的院子里,放躺在她的床榻上。
    他伸手摸了摸她醉得有些发烫的额头,掖好被角,看着她迷茫的眼睛低语道:“阿焕,如若明早醒来,你还没有打消这个念头的话,我们就试一试。”
    黎焕阖上双眼,隐约听见他离开时关上房门的声音。
    第二日黎焕醒来,捶着脑袋,晕胀得似要裂开了一般。
    她张眼便看见阿怜正坐在她床边,小心翼翼地捧着一碗醒酒汤。
    见她醒来,阿怜紧张道:“娘你醒了呀,快把这个喝掉。”
    黎焕伸手接过,发现醒酒汤的温度已经有些淡凉,不由问:“你一直坐在这里捧着这碗汤?”
    阿怜点点头。
    黎焕道:“怎么不放在床头?”
    阿怜嗫喏道:“因为我怕它凉了呀。我手是暖和的,它就凉得慢一点。”
    黎焕有些怔忪,随后摸了摸她的头,道:“我们阿怜长大了。”
    ***
    昨晚宜颂郡主在酒楼里宴请大家伙喝酒的事,闹出的动静可不小。
    宫里的黎国皇也知道了。
    黎国皇还知道,后来宜颂的远房表哥去把她接回去了。
    她的表哥,黎国皇看在眼里,对她是有心的。
    黎国皇看了看桌面上,今早刚送来的殷国那边的消息,不由叹了一口气。
    殷国向黎国求助,因金麟大军就快要打到殷国的国都了。而金麟那边,领兵的人正是前殷武王殷珩。
    那可曾是宜颂的夫君。
    黎国皇曾也听说过,宜颂与他夫妻二人恩爱不疑,可当初也没想到,如今会变成这样。
    怕是宜颂心里边苦。
    黎国皇想着,若是宜颂身边,能有她表哥那样的人知她冷暖,也未尝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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