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轻蔑道:“金麟建国不过数载,又是雪中贫瘠小国,它一时举全国之力来犯,后续必定难以支撑。别说一个金麟,就是十个,也不是大殷的对手。朝廷蛀虫不除,那才是危害朝纲和百姓!”
    徐首辅还想再谏,只是被皇帝给斥退了下去。
    皇帝幼年登基,至今已有几十年。先皇驾崩之时,便叮嘱过他,谢家一党如有时机必除之,否则将来一定会威胁到皇权。
    只是这些年来,他亲眼见证着谢家权党只手遮天,使得他身为皇帝却有许多事无能为力。
    后来他开始制衡,磨出一把刀去跟谢家斗。一斗就又是许多年。
    到如今,终于有机会把谢家彻底除掉,对于皇帝来说,他等了几十年,片刻都不能再等下去。
    不知是兴奋还是激动,皇帝夜里辗转难眠。
    他还记得宫里大火后的第二日,他去太后那里说的那番话。眼看马上就要实现了,他真是迫不及待地想看看太后的反应和表情。
    但是他又不得不忍住。他是君王,他不能像一个报复的小孩一样,急切地想看到对方后悔痛苦的样子。
    ***
    此前,大理寺奉皇命暗中办这件案子、还没有摆到明面上时,谢鸿博就隐隐收到了点风声,知道这次恐怕是大祸临头。他自认为自己一直以来都万分的小心谨慎,可万没想到却留下了那么多的把柄。
    他第一个能想到的只有锦衣人,于是连夜匆忙往锦衣人的外宅府邸去。
    锦衣人不得不见他,否则若逼得他狗急跳墙,他直接找去锦衣人的官邸的话,那就大事不妙了。
    谢鸿博尽管快要穷途末路,可面上仍是维持着镇定,道:“现在唯有你能帮忙救我于水火,你我相交多年,不能见死不救!”
    锦衣人毫不推辞,正色道:“便是谢大人不开口,我必然也会鼎力相助。谢大人放心,明日我便进宫请见皇上,竭力为大人求情。皇上还是要给我几分薄面的。”
    这样的答案也在谢鸿博的意料之中。
    这种情况下,他相信锦衣人不会袖手旁观。否则他一旦被捅出来了,锦衣人也别想逃脱干系。
    随后锦衣人请他入座,倒了杯茶给他,感慨道:“谢大人也太不小心了些。”
    谢鸿博摇摇头,凝重道:“不是我不小心,而是我不知道背后还有谁在盯着这些事。”
    他在锦衣人这里吃下了定心丸,当晚便回自己府中了。
    锦衣人见他坐上马车离去走远后,方才对自己的心腹道:“去吧。”
    谢鸿博哪能睡得着,书房里灯火通明,他在书房里待了一宿,尽可能地把自己书房里的所有痕迹都抹去。
    后来他无意中翻出一张契约,打开来看了看,又放了回去,想着明日或许可以再去找找太子说情。
    天亮以后,谢鸿博的夫人见谢鸿博在书房里还没动静,到了早朝的时间也不见他出来,于是便几番敲门催促不成,后来便让家丁来把门撞开。
    结果门一撞开过后,谢夫人抬头一看,不由惊恐叫出声。
    只见书房的房梁下,谢鸿博正悬挂于此,尸体早已僵硬。
    谢夫人失声痛哭。什么都来不及弄清楚,外面便有大批的禁卫军紧密而至。
    谢家女眷俱不知发生了什么事,而谢家在朝中的男丁则恐惧得瑟瑟发抖,站也站不稳。
    禁卫军首领宣读圣旨,谢家满门获罪,现一个不留地全部抄走。
    谢家一案,算是这么多年以来,朝中发生的最大的案子了。
    只不过谢家家主,却在东窗事发之前,畏罪自尽了。
    皇帝收到消息以后,面色算不上好,道:“他早该以死谢罪了。这样死,未免太便宜了他。”
    ***
    锦衣人这边,心腹悄然回来,禀道:“主子,事已办妥。谢鸿博已死,身边亲信属下也已经处理干净,无人再知他与主子的关系。”
    锦衣人点点头,负着手看天边艳丽的云霞,道:“这殷武王妃,果真没让我失望啊。”
    锦衣人不禁又回忆了一番,他至今还记得,当年殷武王妃被殷武王带着第一次进宫入宴时的场景。那时他便觉得,她懂得怎么让皇帝放下对她的戒心,是个聪明的女子。
    往后多次宫宴里,他也都暗暗观察了一番。
    殷武王妃很懂得掩饰自己,在众人之中显得平平无奇,无人注意;并且以往多次危险之下,她都能化险为夷。
    那指控谢家的罪证,如若是殷武王呈上去的,又何须等到他离京出征以后。何况他不在京城,那些罪证握在手里还能掌控住局面,可现在却一股脑全部被掀了出来,显然不是出自他之手。
    殷武王能选她做妃,两人应是志同道合、坦诚相待。他一出征,王妃不得不留在京里,他必然会把谢家的筹码交到她手上以保她守住后方。
    所以那些罪证只能是殷武王妃交出来的。
    她要为她的孩子,向谢家复仇。
    如今,她一边装疯,一边将谢家的罪证抖出,对于锦衣人来说,她的聪明也正好发挥了恰到好处的作用。
    ***
    这厢,崇仪匆匆到孟娬跟前来报:“谢家事发,满门被抄,只不过谢鸿博畏罪自杀,禁卫军到时,他的尸体正挂在屋梁上。”
    “畏罪自杀?”孟娬抬眼看向崇仪。
    谢鸿博怎么说也是两朝老臣,玩弄风云几十年,好歹也见过大风大浪,现在大理寺还没定罪,他还没替自己抗争一下,便迫不及待地畏罪自杀?
    崇仪点了点头,确认消息无误。
    随后孟娬敛裙起身,转头进屋里,淡淡道:“我想,太后的反应应该会很有趣。”
    谢家所有人丁下狱一事,很快就传开了。
    太后宫中,嬷嬷面无人色地来禀报情况时,太后的木鱼声倏地顿住,手里的佛珠也脱落在地。
    她伸手让嬷嬷搀扶,自个站也站不稳。
    太后深吸一口气,只要稍稍一想,瞬时便明白了原委,苍老浑浊的目光里带有恨意,道:“哀家照约定助你们,你们却如此回报于哀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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