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民紧张地扒着马鞍,指明方向,明雁君便控着自己和这村民分别骑的两匹马,小跑着往那方向去。
    村子所在的方向很偏,原本有一条小河从镇上的大河分离出来流经村子附近,只是后来水量太大,沉积的泥沙把小河给填平了,导致河水肆意,到处都是水,就叫人分不清这里曾是一条支流。
    村民带着明雁君行了一段泥路,又行了一段水路,入目之处满是泥浆洼地,有些地方的泥路甚至塌了,人走起来会十分难行。
    眼下两匹马经过时,也时时惊心动魄。
    据这村民说,前两天这水淹了路,水流又湍急,根本没法走。现在的路况已经算很不错的了。
    不知不觉天色就暗了下来。
    村民带着明雁君穿过泥路与河流以后,便进入一个山坳里。
    四处漫开的河水最终还是会汇聚到山坳里来,再往前流淌而去。
    马蹄踩踏在水中,水没上了马腿的膝盖处,流动的水正好冲洗掉马蹄上的重重泥浆。
    明雁君回头望去,只见这处地势,几座青山呈环抱之势,形成一个谷地,原本应该是一个山清水秀的地方。
    可如今经过一番山洪呼啸以后,只剩下满目狼藉与萧条之势。
    村民说道:“我们村子还要再前面,眼下一半的路都还没走完呢。”
    除了山路难行,去镇子的路途也很远,不然这村民也不至于一早就出发,直走到半下午才遇见个把人了。
    天黑下来时,明雁君随着村民还继续在山坳里行走,途径一个村子,村子里都已经被破坏得不剩下什么人,只有些零零星星、歪歪倒倒的屋舍。
    村民说,这村子里还活着的人暂时都被迁移到了他们村子里。
    也不知走了多久,后来终于看见前面有光了。
    村民一喜,道:“就快到了,就快到了。”
    村子里之所以还亮着火光,是因为村民们正在烧火熬药汤。
    那股药气顺着夜风飘散开来,明雁君刚到镇子时也能闻到这股铺天盖地而来的气味,沉闷萧条中夹杂着苦涩。
    洪水固然可怕,然如若处理不及时,后面兴许还有更可怕的。
    水里淹死了不少人,腐烂了不少动物尸体,水源已经被污染;还有百姓容易受寒生病,大家流离失所,都聚集在一处,稍有不慎便可能使病情传染扩大,最终造成一场瘟疫。
    所以无论何时,药都不能停。
    明雁君和村民下了马,牵着马沿着越来越近的光源处走上一条进村的小路。
    小路满是泥泞,深一脚浅一脚,十分容易打滑。
    越往前走,明雁君听到了犬吠声,以及稀稀疏疏的人声,才终于感受到了一丝烟火气。
    那光亮对于明雁君来说,温暖极了,或许是因为知道她要找的人就在那里的缘故。
    进村后,有一黄一黑两条狗,许是察觉到外来人的气息,一边狂叫,一边又对那走在前面的村民摇尾巴。
    外面的夜色漆黑,这村子里却温黄明亮。
    锅里的药汤正沸腾着,临时搭建的灶膛里的火一闪一晃,阵阵烟雾盘旋缭绕。
    明雁君的视线不住地在来往端药的村民们中间寻找,终于找到了一抹颀长俊秀的身影,正和其他村民一起检查病倒村民们的情况。
    引路来的这村民也看见了,连忙指向那边,道:“那就是秋公子,我们村子里唯一的大夫没了,前两天病倒了一大半的人,要不是他留下来帮忙,恐怕村子里许多人都熬不住。”
    说着村民便高声喊道:“秋公子!有人来找你了!”
    秋珂听到呼喊声,安顿好手里的村民,方才起身回头来看。
    然而,只一眼,他便震住。
    明雁君定定地看着他。
    他还活着,她分明感觉到自己仿佛也跟着活了过来。
    所有的长途跋涉和不眠不休,在这一刻里,都得到了应有的回应。
    她脑中,就只有一个声音在响起:太好了。
    秋珂眼里满是震惊,他万没有想到,村民带回来的会是明雁君。
    她衣上发上沾了泥痕,脸上也溅了点点泥浆,那双眼睛不知是多久没睡过了,熬得通红。
    灯火下,彼此都显得那么小心翼翼,都没有先开口说话。
    顷刻间,明雁君整个人都松了下来,她感觉自己的眼眶不住发热,眼前却不住发黑。
    随之她再扛不住,沉重的身体往下坠了去。
    秋珂飞快掠至她身前,在她倒下去的前一瞬,手臂将她揽过,狠狠地抱进怀里。
    他低头看她的脸时,看见她熬红的双眼,有湿痕自眼角淌下。他怔愣地伸出手指,往她眼角探去,探得满指湿润,而后放到唇边尝了尝。
    又咸又苦。
    她竟哭了。
    秋珂抱着她,低着头,下巴蹭着她的鬓发,心疼地低喃道:“我好好的,你哭什么。”
    紧接着秋珂发现,她浑身都好烫,身上的衣裳还是半干半湿的。
    他不由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而后肃下神色将人打横抱离了此地。
    明雁君发着烧,何时烧起来的她自己都不知道,长时间硬熬着,在她神经一松懈之时,所有疲惫顿时席卷而来,人也就扛不住了。
    秋珂把她抱去了自己这两天临时落脚的村舍中。
    路过村民时,村民们见了,不由担心地问:“秋公子,你家娘子怎么样,有没有事啊?”
    秋珂没工夫解释,快速走过进屋,道:“她只是累着了。”
    进了屋子,秋珂动作很轻地把她放在简便的床榻上,而后又转身出去拿药。
    外面锅里随时都有驱寒药,熬药的村妇给秋珂舀了一大碗,递给秋珂道:“娘子受了寒,秋公子夜里可得仔细着啊,这汤不够再来添。”
    秋珂有些尴尬,解释了一句:“大娘误会了,她不是我娘子。”
    村妇道:“不是你娘子?那也定是心仪你的好姑娘,不然哪个平常姑娘会大老远的,这天又黑路又难走,不管不顾也要来寻你?”
    秋珂不再多说,端了药便往屋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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