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夫来西院给她诊断过,又开了其他的方子。
    孟娬过西院来时,正逢湘兰把大夫送出来,大夫还在叮嘱道:“平时要多多开导,要是不趁早从伤痛中走出来,有了心病,身体复原得也就慢。照夫人的情况,再不不好好调养,将来恐怕再难有孕。”
    湘兰还不及回答,抬眼看见孟娬徐徐走来时,脸色变了变。
    孟娬出声道:“不介意的话,我替你好好开导开导。”
    湘兰匆忙送大夫离开,转头就要来拦孟娬。只是她哪拦得住,反倒被崇仪给拦在了外面。
    湘兰当即叫院里的下人拦住孟娬,崇仪便道:“殷武王妃过来看望,你们也敢阻拦?”
    下人们一听,哪还能再拦。
    孟娬道:“不要紧张,我又不是坏人。”
    她走到屋檐下,见一丫鬟端着药正准备往房里送,孟娬伸手接过,道:“我来吧。”
    丫鬟只好递给她,退居一旁。
    孟娬一手端药,一手推门进去。
    孟楣在屋里已经听到了外面的动静,此时强撑着身子坐起来,看向孟娬的眼神里满是戒备。
    孟娬把药递给她,她也不接。
    孟娬挑眉道:“你怕我?”
    孟楣定了定心神,道:“眼下青天白日,外面都是我的人,我不信你能做个什么。”
    孟娬把药放在她床头几案上,兀自捡了把椅子坐下,道:“所以你怕什么呢。我是真的来探望你的,我方才听大夫说,你有心病,不肯好好调养,需得好生开导开导才行。”
    孟楣看着她,便是心里恨她恨得要死,面容也沉静,道:“你有话不妨直说,不必绕这些圈子。”
    孟娬嗤笑一下,道:“怕是这全府上下的人都认为你是沉浸在失子之痛里走不出来,你说一个从一开始便打算牺牲掉腹中孩子的人,她会为孩子的失去而感到难过吗?她应该只会懊恼,那个孩子最终没替她发挥最大的作用。”
    孟楣没应,孟娬道:“既然一切根源都是因那孩子而起,我们不妨来说说那孩子。”
    孟楣忽而笑道:“你若只是来混淆视听的,大可不必白费力气。你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我都不会信。”
    孟娬道:“等我说了以后,信不信在你。但我想,好歹是你牺牲掉他的,有权知道真相。”
    孟楣满脸讥讽,低头百无聊赖地拨了拨自己同样苍白消瘦的手指。
    孟娬闲话家常般缓缓说道:“你的孩子,从引产出来到拿去掩埋,就只有引产的嬷嬷和我见过。你应该是舒了一口气,除此以外没再有其他人看过。
    “不过我想,生出来的横竖是个死胎,便是给你看,你也不会看的。因为他对你而言,已经没有任何用处了。”
    孟娬道:“六个多月的胎儿,我见他的时候,他已经长成形了,长出来的头发柔软服帖,四肢健全,五官轮廓也都挺完整。”
    孟楣脸上神情有些冷漠,讥讽犹在。她大约是想,再怎么完整,也是个留不得的孽种。
    她知道自己一开始就不能爱他,因为他不能活着来到这个世上。没有爱,在失去他的时候才不会那么痛苦。
    孟娬道:“是个男孩儿,我见他的模样,也确实长得隐约像他父亲。”她说着,平淡地看了一眼孟楣,“但好像我还没告诉你,他像他哪个父亲。”
    孟楣闻言,倏而滞住。
    脑海里有一道声音在不断地疯狂地冲她喊:不要相信!一个字都不要信!她就是在骗你!
    可孟楣还是忍不住一点点抬头,眼神凝固在孟娬的脸上。
    孟娬道:“原本你可以凭那个孩子平步青云的。”
    孟楣定定地看着她的眼睛,良久,咧嘴笑:“孟娬,你以为我会信你?”
    孟娬轻描淡写道:“不然你说我手里握着你的把柄,明明去向徐妃揭穿就好了,怎么还要退而求其次地让你还明雁君一个清白呢。”
    孟楣脸上勉强的笑意也一点点僵住。
    那股子俏皮和明媚不再,仿佛进入风雪隆冬。
    “真要是朗国皇子的孩子,嬷嬷便是想埋,我还不让她埋呢。等呈到徐妃的眼皮子底下,让她瞧瞧,她千呵万护的孙子结果是别人家的种,不知道多有趣。”
    孟楣手指死死拧着衾被,沉沉道:“你骗我。”
    “那孩儿虽然皱巴巴的,可七皇子的模子刻在了上面,若是将来长大了,也定是个漂亮的孩子。”孟娬说着,从座椅上起身,拿着帕子探身过来,拭了拭孟楣的眼角,轻声安慰道,“别哭,不是你自己要那孩子死的么。”
    孟楣的眼泪夺眶而出,她明知道她不能在孟娬面前这么落魄,可她无法控制地浑身发抖,手脚冰冷,像被人拽进了九天寒窖里一般。周遭笼上来的全是寒意,和绝望。
    孟娬替她擦眼泪,她眼泪掉得更汹涌。
    孟楣伸手就揪住孟娬的衣裳,面色有些狰狞地,迫使自己嘴角咧开一抹笑,道:“你在骗我。你想让我后悔,你想让我痛苦是不是?我告诉你,我不会让你如愿!”
    孟娬仔细给她拭着眼泪,柔声道:“你就当我在骗你好了。快别哭了,大夫说了,身子要紧。”
    孟娬越是这般,孟楣越是过不去,她死死瞪着孟娬,眼眶赤红,泪流不止,道:“你就是在骗我,你比谁都要狡猾,你想以此折磨我,不可能!”
    孟娬扼着她的手,微微使力,她便不得不松开。孟娬将她撇开时,她无力地趴在床沿直喘气。
    发丝散乱从脸颊边垂下来,孟娬听不见她的哭声,但是却能看见一滴滴泪液顺着她的鼻尖淌下。
    孟楣嘴上依旧笑道:“不可能。你骗不到我。”
    孟娬淡淡道:“不可能就不可能吧,你高兴就信,不高兴就不信,又没人强迫你。”
    随后,孟娬打开房门,湘兰看见趴在床沿的孟楣,赶紧进来搀扶,道:“王妃对我家姑娘做了什么?”
    孟娬抬脚踏出门口,道:“她只是回忆起失子之痛,姗姗来迟的母爱被激发,情绪难免有些失控。好好劝劝就没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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