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雁君抬头见她来,便朝她招手道:“快过来坐。”她取了另一只酒杯,给她倒了一杯酒。
    孟娬过来坐下,端着酒杯先喝下,吁道:“越喝越渴,崇仪,去拿壶茶来。”
    崇仪利落地转身去了,不消片刻,带来一壶去火的菊花茶。
    孟娬一路赶来,确实很渴,两杯茶灌下去,才觉心里舒坦了些。
    她开门见山道:“怎么回事?”
    明雁君沉默片刻,道:“你都知道了。”
    孟娬道:“我知道你不会平白无故打她。”
    不仅不会平白无故,而且据孟娬对她的了解,明雁君也根本不是意气用事的人,之所以能做出这样的事,必定是那玉华郡主犯到了她的底线。
    明雁君挑起唇角,笑笑道:“这次我闯了大祸,说不定明朝还得去寿王府负荆请罪。”她话虽这么说,可言语间满是坦荡无所谓,也丝毫没有懊悔之意。
    孟娬道:“我想知道为什么。”
    一阵风起,枝头上的海棠花瓣簌簌落下一些,落在明雁君的衣间发上。
    她身上穿的是一件干练的长衣,海棠花给她平添了两分柔和。
    她模样生得俊俏,着女子裙裳时落落大方,着男子服饰时又英气朗朗。
    明雁君嘴角的笑容被风吹淡了,许久才神情安静道:“我听见她说秋珂的坏话。”
    孟娬愣了愣。
    明雁君又道:“她是秋珂的未婚妻,她不应该说那些。”
    明雁君喝了一杯酒,道:“你说有哪个未婚妻还没进门,便盼着自己的夫君死在边境沙场的?”她抬起头,茫然地看着孟娬,“仅仅是为了个自在,或者为了个被追封的将军夫人?”
    孟娬意识到,那玉华郡主应该是说了很恶毒的话。
    “她看不上他,她肆意践踏他辱没他,她将他碾踩得狠狠的。”明雁君仰头再把杯中酒一饮而尽,幽声低低道,“每一句每一个字,我全听见了。”
    她的言语字句里,满是压抑的怒火。
    孟娬分明看见她握着酒杯的手用力到骨节泛白。
    那些恶毒的话,诋毁着她最重视的人,就如一支支利箭,直捅她的心窝。
    孟娬伸手过去,轻轻握住她捏着酒杯的手。
    明雁君手上轻轻一颤,像是得到莫大的安慰,手里的力道忽而就卸了去,只剩下无力的苍白。
    孟娬道:“那是她活该被揍的。”
    她和明雁君都是同类人,自己所珍视的人和物,容不得别人凌辱践踏。
    只有同类人,才明白那种感觉有多么煎熬。
    明雁君问:“换做是你,你会怎么做?”
    孟娬道:“我可以不在乎流言蜚语,反正大家都人云亦云,可若当着我的面口出恶言中伤我所在乎的人,我可能会把她从楼上丢出去吧。”
    明雁君一笑,和孟娬举杯对饮。
    孟娬道:“但是你得想想事情的后续该怎么了结。不能再像上次那样被动。”
    明雁君道:“今天我揍舒服了,明天该赔礼的便赔礼。”
    孟娬道:“若旁人问起你为何打她呢,你怎么说?这个时候万不能提秋珂这个名字,你可知道?”
    明雁君点点头,道:“我知道。我不会连累他的。”
    孟娬道:“不光是不连累他,也是为你自己好。还有,玉华郡主可知道你为何打她,你有没有跟她表达过是因为秋珂?”
    明雁君道:“没有。我什么都没多说,上去便动手的。”她唯一就说过一两句话,眼下说给孟娬听了。
    孟娬闻言放了放心,道:“如此就好。玉华郡主既说了那么多辱没秋珂的不堪的话,她自己自然不会主动交代出来。明日若有人问起,你便说上次偶然听见玉华郡主说你朋友坏话,这次偶然在茶楼碰见,你本想与她好好叙叙,解除其中误会,可没想到一进房门,就被玉华郡主以武将出身所羞辱,你气不过,便与她打了起来。”
    孟娬端起杯盏润了润口,又补充道:“她今日能这般口无遮拦,平日里定是没少说别人闲话,也不怕冤枉了她。”
    明雁君听她说完后,道:“阿娬,谢谢你。”
    孟娬伸手揉了揉她的头。
    不知不觉天色晚了下来,孟娬让崇仪传个信儿回去,她今晚不回去用饭,和明雁君就在这小苑里用晚饭了。
    孟娬问道:“吃完饭后,你回皇子府么?”
    明雁君道:“不想回。”
    “那回将军府?”
    明雁君道:“也不想回。今晚什么都不想理会,想借这地儿睡一宿。”
    孟娬道:“那也不是难事。一会儿我派人去将军府和皇子府说一声,你与我在一起,他们没什么好担心的。”
    饭后,孟娬陪明雁君在院子里坐着,看着天边的云霞散去,笼上星夜。
    明雁君又让伙计去拿他们酒庄里的好酒。
    她抱着酒罐一口气能连喝一罐,孟娬见状,及时给她把酒罐从嘴边抽走。她长长叹了口气,笑笑道:“以前我这样喝酒,秋珂喜欢管我,现在你又管我。”
    孟娬道:“我猜,你这喝酒风格,应该是遗传你爹明将军吧。”
    明雁君眼神明亮,道:“你怎么知道,我爹他一次能咕噜噜干好几罐。我第一次醉酒,还是我十岁的时候,我爹趁我娘不注意,给我喂了两口,结果我睡了一整天。”
    孟娬笑道:“你爹心还真大。”
    提起秋珂时,明雁君又叹道:“秋珂比我大几岁,他这年纪,早该娶妻了的,可惜一直耽搁至今。这次我打了他的未婚妻,估计他得记恨着我,更加疏远我了。”
    孟娬道:“更加疏远?”
    明雁君低着眉眼,轻轻晃着酒罐,听着酒罐里的半灌醇酒荡出一股动听的声音,寥寥勾唇看了孟娬一眼,道:“我本来还在想,他结婚我去喝喜酒的时候,定要送他一份像样的贺礼。只可惜,我还没想好我要送什么,你猜他怎的说?”
    孟娬无言。
    明雁君拿着酒罐往嘴里灌了几口,吁了一声,仰头笑望着夜空道:“他问我说,他大喜的那天,我能不能不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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