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娬浑没感觉,她只知道这酒喝下来,胸膛和胃里皆是暖洋洋的,却并不烧灼。那股暖意慢慢流淌在四肢百骸,让她有点发软。
    桌边上已经放了两只这样的空酒罐。手边的这只还插着竹管,里面还装着泡有高梁的酒液。
    孟娬道:“不另叫了,就这罐喝完就不喝啦。”
    殷珩怕她喝多,她张口刚一咬住竹管还没来得及吸,就冷不防被他拿着酒罐移开了去。孟娬吸了个空,抬起头来眯着眼看他。
    见灯火下,他神色温润,真真是迷死人啊。
    于是孟娬吸不着酒,冷不防就凑过来,往殷珩的唇角亲了一口。
    殷珩顿了顿,亦抬眸深深地看着她。
    恰逢这一幕叫酒肆里其他的醉意熏然的酒客们瞧见了,纷纷起哄,对孟娬竖起拇指道:“我从来只见过男人轻薄女人的,却没见过女人轻薄男人的。姑娘真乃女中豪杰也!”
    殷珩道:“雪停了,该回家了。”
    孟娬只是笑。
    殷珩结了酒钱,孟娬起身时,不想腿上倏而一软,又跌了下去。幸好他及时伸手拉了她一把。
    孟娬心想,莫不是这不醉人的梅咂酒还真有后劲不成?她现在骨头都被浑身暖意给熏得没力。
    但她嘴上哪肯认,于是回头怒瞪方才自己坐过的长凳,并往上面踢了一脚,义正言辞道:“破板凳,居然敢绊我!”
    殷珩:“……”
    她又抬起头来,逞强地对殷珩道:“阿珩,你别担心,我自己很能走。”
    她也确实能走,只不过步子有点虚浮而已。等掀开酒肆的挡风帘一去到外面,冷风迎面而来,孟娬才觉清醒了一些。
    傍晚的雪天黑得早,此时外面的天幕已经笼罩下一层薄薄的夜色。
    但总算风雪停了,天空中只剩下最初那般零星的几片雪在飘落。
    放眼望去,到处裹着一片白。
    孟娬一步步走下台阶,踩在雪地里,发现街面上的积雪已经有掌宽那么厚。她回头来看,方才走过的地方留下几个轮廓分明的脚印。
    她便望向屋檐下的殷珩,笑眯眯道:“阿珩,快下来啊。”
    殷珩拨着轮椅轻巧地下得台阶,和她一起上了街面。
    雪地里同样也留下他的两道深深的辙痕。
    殷珩看着孟娬身后一串凌乱无章的脚印,只挑了挑眉,也什么都没说。
    刚开始一出酒肆时,孟娬还觉得冷风吹得她有两丝清醒。可越往下走,就越不行了。
    呼吸间的冷空气与腹中的温暖之意一相遇,让她有种提不上劲的感觉。
    殷珩道:“还能走么?”
    他的嗓音低沉而温细,在这般光景里,有些别样的缠绵意味。孟娬听来居然有些腿软。
    孟娬道:“能走的。当然能走。”
    终于,快要走到巷子口的时候,孟娬坚持不住了。她得扶着墙走。
    只是还不等她朝墙边歪倒靠拢,孟娬就靠进了一方清浅而温润的怀里。她刚一回头去看,依稀只见殷珩无声无息地站在她身后。
    仿佛只要有他在,她就倒不了,因为他随时可以给她依靠。
    殷珩微低下头,拔高了些许尾音儿,在她耳畔道:“终于走不动了?”
    孟娬继续逞强地回答:“其实我觉得我还可以走几步。”
    毕竟那几罐酒是她要点的,也是她信誓旦旦地说不会醉的,所以就算爬回去,也一定要坚持说自己只是一时兴起而不是醉了!
    只是孟娬话音儿一落,身子忽然就是一轻。
    她被殷珩拦腰抱起,靠在他怀里时整个人依然轻飘飘的,如坠在云雾中。
    孟娬一仰头,就从下方看见了殷珩的脸,这般近在眼前。
    他的下巴到薄唇,再往上至鼻梁,仿佛一步一高楼、一寸一光景,轮廓极为分明。那双眼睛,淡然地看着前面的路。
    殷珩忽低了低眼帘,对上孟娬的视线,道:“看什么?”
    孟娬应他道:“自是看你啊。”
    他脚下走得从容而沉稳,身后的脚印十分整齐。
    轮椅静静地停在雪地里,待殷珩和孟娬往前走了一段距离,崇咸从暗处出来,将轮椅收走了。
    孟娬伸手搂着他的颈子,迷蒙地问:“阿珩,你可以抱着我走这么远吗?”
    殷珩道:“我想走到家门应是无碍。”
    他的白衣上凉凉的,孟娬眯着眼细看,才发现他的肩上发间沾了点点碎雪。方才他们出酒肆的时候还飘着零星的雪,眼下却是停了,只不过雪沫还残留在他的身上没有化开。
    孟娬一手攀着他,一手腾出来,轻轻拂去他肩上的落雪,手指又往他如墨的发丝间把片片碎雪拈去。
    殷珩脚步停了停,低头看她时,见她向上抻着脖子,替他拂雪时正拂得认真。
    孟娬手指穿梭进他的头发里,温柔而缓慢地往下顺。呼吸里忽而伴入男子的气息,她才发现一人低头一人仰头时,原来早已近在咫尺。
    孟娬也不知怎的,在自己意识过来之前,她便凑上去,亲了他一下。
    殷珩抱着她的臂弯里一紧,有力地箍着她的腰肢。
    那一刻孟娬怦然心动。她仿若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那股悸动瞬时四下蔓延开。
    孟娬双手搂着他的肩,再蹭上去亲吻他的唇角。
    “阿娬。”他低沉唤她,却没有下文。
    孟娬被他看得阵阵发窒,他的眼神比方才在酒肆里时更加深邃,看不出他此刻是高兴还是不高兴,就像一头潜伏的狼,要紧紧把自己锁在他的视线范围内。
    孟娬就问他:“你是不是不高兴啊?是不是因为酒肆里的那些人嘲笑你啊?”或者说是不是不喜欢她这样触碰他啊,结果还没来得及问出第二句,忽然腰上的手便是一松。
    她的双脚刚一触地,更来不及站稳,身前便传来一股压力,迫得她连连往后踉跄倒退。
    脚下的雪渍被纷纷扬起,如溅开的白色水花一般,漫扫过鞋面,莹冷剔透。
    没退多远,身后便是巷弄一边的墙。
    那时,殷珩将她压在墙边,俯头就吻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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