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清晨时分,天空显得更加昏暗,北风如刀儿般锋锐,吹的人脸颊生疼,漫天的鹅毛大雪纷纷扬扬的洒落。
    这样的恶劣天气,寻常人是不会再出门了,都窝在家里避寒。
    然而,河岸的码头上,此时却是人头攒动,已经聚集了许多人,这些人大都长得五大三粗,每个人的背上都有武器。
    码头上除了这些壮汉之外,还有数百名手握长兵、身穿赤色铠甲的兵卒一字排开,守住码头通往后方大船的数个通道。
    码头后方的水面上,停留着数艘挂着褐色大帆的乌黑大船。
    在这通往大船的每一个通道前,都有着长长的队伍排着,守卫兵卒仔细的查看每一个想要乘船前往对岸的大汉的通关文书。
    武安城作为军事重镇,为了防止大批奸细进入,对于外来人员身份的排查,自然是十分严格。
    李康弃了已经快要脱力的快马,排在其中一列长队的后方,静静的等待着上船前往对岸。
    ……
    等到李康通过兵卒的检查,登上大船,已经是一个时辰后的事。
    他坐在一间大船仓的角落中,闭目养神,小白狐则是站立在他的肩膀上,黑漆漆圆溜溜的眼眸中满满的厌恶之色,它用一只毛茸茸的小前腿遮盖住口鼻,另一只小前腿则不断的扇动着,好似要驱赶某种难闻的臭味。
    确实,一间船舱中挤下了接近百人,这些人大都是皮糙肉厚的大汉,身上不时散发出一股股难闻的油脂味。
    对于这些臭味,李康也眉头微皱,船舱中尽是众人嘈杂的说话声。
    下一刻,他被几个人的谈话声所吸引。
    “嘿,你们听说没,这几天赵国又增加了参军人员的粮饷和封赏了。”
    “哦……又增加啦,没增加之前的粮饷,武士一个月纹银十两,星体士最低级别的一品是两株下品绿星草四十两纹银,二品的是四株下品绿星草六十两纹银,以此类推。五品以上的星体士每个月还能领到一块下品星辰石。不知如今增加了多少?”
    “嘿,直接翻倍,我们来的还真是时候啊!”
    “那是,来得早不如来得巧,这次非得好好的大赚一把不可!”
    “那杀敌完成任务的封赏呢?”
    “这个嘛,我也不是很清楚,想来也应该也是翻倍吧。”
    “你们以为加倍发粮饷是好事呐?”
    “嘿,咱们不就是为了粮饷而来吗,加倍的粮饷难不成还是坏事?”
    “当然是坏事,这就说明武安城的战事吃紧,而且是到了非常严重的地步,要不然赵王庭也不可能如此下血本,招募我们这些人!”
    “嘿,来武安的哪一个不是将脑袋别裤腰带上,既然想要赚大发了,就要做好冒险的准备。小子富贵险中求,你懂不?”
    “这位兄弟说的还真是有理,武安城可不是胆小鬼和软蛋该来的地儿!”
    “好心当驴肝肺,不说了,不说了。”
    ……
    李康闭目听着众人的议论,心中更加感叹赵国的富裕,难怪秦国会首先选择赵国作为目标。
    如果其成功吞并赵国,那九国之地将再无其对手,完成大一统只是时间迟早的问题。
    ……
    大船灰褐色的大帆被大风吹起,犹如壮汉吃饱凸出的大肚腩,大船破开水面,船借风势,快速的往对岸驶去……
    在河对岸的码头上,有着数队穿着赤色铠甲,神情肃穆的兵卒,每一队兵卒都有十人,由一名什主统领。
    站立在码头上的这些兵卒,手握长枪,面无表情,犹如钉子扎入大地,任凭漫天风雪肆虐,眼眸眨也不眨的盯着前方,好似活死人。
    就在这时,三艘乌黑的大船竖立着鼓胀的大帆缓缓驶入码头,大船停稳,一队队穿着棉衣、兽皮大袄、厚袍子的人们,从大船上依次下来,这些人大都是壮年大汉,有少许精壮的老者和为数不多的少年,粗略估计足有上千人,他们的眼眸之中大都带着好奇之色。
    “哈哈,老子终于来到武安了,老子要杀秦贼,砍下他们的头颅换取真金白银。”
    “嘿嘿,我也要多杀秦人,立下军功换银子。”
    “武安城,老子定要在这里扬名。”
    ……
    这些参军的大汉刚刚下船来,便大声的叫嚣了起来,好似只有这样才能显示出他们的勇猛。
    四周同船来参军的大汉们嘈杂的声音,不断的传入李康的耳中,他听着这些毫无实际意义的话,不禁眉头微皱,抬头看向数里之外的城邦,在风雪中,粗犷的黑色城池轮廓,映入他的眼里。
    “参军的都跟我来!”
    此刻,从站立在李康那艘大船正前方的一队军士中,走出一个左手臂处戴着黑色肩章的兵卒,语气冰冷、毫无感情的说完,他便转身向后方的武安城大步走去,其余兵卒沉默无声紧跟其后。
    “嘿,什主大人我们这是直接去军营吗?”其中一个大汉,扯着嗓门大声问道,显然,他已经从那个兵卒戴着的黑色肩章,辨别出了“什主”的身份。
    走在前方的什主和其他兵卒闻言,并没有回话,依旧沉默的向前大步走去。
    “嘿,不就是一个小什主吗,有什么了不起!”刚刚喊话的那个大汉,见对方不理会自己,便小声的嘟囔起来。
    不过,这句话还是清楚的钻入周围人的耳中。
    但是,在前面引路的兵卒们,好似没听到一般,仍然沉默的如同木头人似的大步向前走着。
    李康看着兵卒的身影,眼眸中有异色流转,他知道这些兵卒一定清楚的听到所有话语,按照常理当兵的都是蛮横不讲理,定会发怒。不过,为什么他们会无动于衷,难道他们的心都已麻木,懒得解释,懒得发怒?
    跟随在兵卒后方的人们,见兵卒不理会,有些一刻都闲不住的汉子们,又开始边走边交谈,李康则是沉默的迈着脚步跟随着。
    ……
    时间过去了小半个时辰,漫天风雪依旧。
    李康一行人在兵卒的引领下,已经到达了武安城下。
    李康抬头看去,只见由一块块丈许大小的条形巨石堆砌而成足有十丈高四丈厚的巍峨城墙矗立着,其上端是一面面刺有“赵”字的褪色老旧旗帜迎风猎猎作响,旗帜之上是低沉的银灰色厚重云层漂浮着,他感觉到一股极为压抑的气息扑面而来,让他的心情分外的沉重,依稀间还听到阵阵喊杀声,兵卒痛苦的哀嚎声,嗅到飘荡在空气中的血腥味。
    这一刻,人群中没有半点声音发出,就连那些多话的汉子也好似突然变成了哑巴,变得沉默、安静……
    一大群人,随着负责引路的兵卒,默默的通过青铜打造的厚重城门进入武安城。
    李康等人走过长长的青石板街道,向西北角行去,一路走来,他发现街道上有着一队队持兵戴甲的兵卒不停得来回巡视,在街道两旁的残破屋舍内不时有伤兵痛苦的哀嚎声传来,还有着一辆辆驴车拖着满身血迹的伤兵和战死兵卒的尸体,在风雪中,从武安城东面沿着街道向西行来。
    他并没有见到普通的平民百姓。
    前世,李康对九国的地形十分了解,对武安城也不陌生,他知道武安城的东面,是战场的核心所在,武安城东面是与秦国直接相连的地方。
    同时,在距离武安城数里之外,还有两座附属于武安的卫城,那里的战斗也肯定很激烈。
    武安城的西面反倒是比较安全的地方,所以伤兵都被送到了这里。至于,那些战死的兵卒尸体,则是直接送到城外埋葬,以防瘟疫爆发。
    在李康前方引路的沉默兵卒们,看到几辆堆满战死兵卒尸体的驴车从前方走来,主动让开了道路。
    “请你们让开一条道,让驴车先过!”那个戴着黑色肩章一路沉默的什主,说出了第二句话,语气不再冰冷,而是带着伤感。
    跟随着他们的人群闻言,均沉默的向两边退去,让出一条开阔的通道来。
    很快拖着战死兵卒的几辆驴车进入了人群让出的通道,“铿”“铿”“铿”……李康突然听到一声声金属急剧撞击青石板的尖锐声音,令人耳膜生疼。
    他循声看去,发现是那负责引路的十个兵卒正紧握着手中的长兵,用兵器的尾端用力的敲击着青石板,他们的双眼满含尊敬之色的看着驴车上战死的兵卒,表情肃穆而专注。
    李康知道兵卒们用兵器敲击地面发出声音,是一种表示尊敬的礼节,是对战死的兵卒表示最崇高的敬意。
    他想到这,不自觉的也抽出了背上的阔剑,俯下身用剑柄敲击地面,发出“铿”“铿”“铿”的声音。
    人群中其他人也了解兵器撞击地面的意义,也不自觉的纷纷用自己手中的兵器敲击青石板。
    这些为国捐躯的兵卒,值得他们如此做,虽让,他们中大部分人都不是赵国人。
    当驴车走过了之后,负责引路的那位军主和其他几个兵卒转过身,向着李康等人一抱拳,表示感谢,而后,转身沉默向前继续走去。
    ……
    半个时辰后。
    李康随人群来到武安城西北角,那里有一座足可容纳十万人的广场,广场上大部分地方都被白雪覆盖,在其东面有着黑压压的人群排着长龙站立在风雪之中,在队伍的最前方是四座一溜排开的大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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