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亚国知道女儿谢玲是在安慰自己,王路这样的非人类,难道是一个女人家在枕头边说几句话就改心意的?不过,王路只是抓起自己一众人,却没有下杀手,的确有些古怪,如果换了自己,一杀了之,多简单,看起来,王路似乎还没想好处置自己的方式。
    谢亚国瞟了李咏一眼,心里已经隐约想到了自己和封海齐等人最后的归宿--变异成绝对忠诚于他的智尸,罢了罢了,好死不如赖活,他点了点头:“我明白。”
    谢玲安抚住父亲,又找封海齐、关新谈话--她希望在王路被陈琼净化的这段时间内,封海齐等人不要妄动,不然的话,李咏等智尸轻易就能杀了他们。
    关新只是冷笑,直到谢玲告诉他封诗琪已经被护送到卫生院准备生产,虽然她听到父亲封海齐和丈夫关新双双被抓的消息脸色惨白,嘴唇都咬出血来,肚子中的孩子倒还平安时,他才稍稍缓和了点:“告诉姓王的,如果他伤了诗琪和孩子,我做鬼也饶不了他。”
    封海齐自然没有女婿那样幼稚冲动,说什么“做鬼也不饶”的傻话,他很直接了当地对谢玲道:“我不会反抗的,王路想如何处置我都没关系。”
    谢玲点点头:“陈薇姐正在想办法,你放心。”
    封海齐道:“你们也小心,王路已经变了。”
    谢玲苦笑--何止王路变了,其实很多人都变了。
    谢玲和周春雨离去后,李咏高声下令,龙王庙的大门缓缓关上了,粗大的链条锁挂上了笨重的锁头,几名手持八一杠的效能办队员死板着脸站在了门口,领队的,是张春锐。
    李咏走到张春锐面前:“叛徒如果有任何逃跑的迹象,我授权你当场击毙。”
    张春锐道:“我们不能伤害崖山的人类。王路没有命令我们杀封海齐等人。”
    李咏摇摇头:“服从王路保护王路才是我们的最高指令,其他命令的优先程度在最高指令之下,这些人对王路有着重大威胁,一旦逃脱有可能危害到王路的生命,基于最高指令高于其他所有指令的原则,不能杀害人类的指令已经失效。”
    张春锐问道:“为了保护王路,我们能杀任何人吗?”
    李咏点头:“是的,任何人。”
    谢亚国和关新等人在龙王庙内,将李咏、张春锐等智尸的对话听得清清楚楚,不禁汗毛倒竖,这些冷酷不知情感的智尸,个个都是杀戮机器,听他们言中之意,对他们来说,除了王路,连陈薇、王比安这两个王路最爱的人,也可以一杀了之。
    被监禁的各人中,只有封海齐最淡定,他知道,王路不会让自己死,自己这样一个好工具他如何舍得杀了呢?想来一定会让自己也变异成智尸,然后让陈琼这孩子在自己的记忆中动点手脚,然后,重生的自己,就会如同李咏一样,对王路这家伙忠心不二了吧。
    真是好办法啊,如果自己也有类似的异能,能够化敌为友,甚至让对方成为自己的死忠,也会忍不住去用吧。
    封海齐背着手,在龙王庙里转悠着,熟悉的卧室,狭小的厨房,当然,还有大殿里的卫生间--自己曾经在这里生活过一段时间,回想过去,当真是历历在目。那个时候,王路一门心思窝在崖山里,只想过着他老婆孩子再加个美女大学生小三的快活日子,是自己,觉得崖山这样一处好地方,能用来吸纳更多幸存者该多好,所以千方百计鼓动甚至怂恿王路向外扩张。
    如今,崖山已经成了拥有上万人口的大型定居点,号令一出,甬港地区莫敢不从,而王路的异能,更是到了逆天的地步。但自己这个始作俑者,却锒铛入狱,生死未卜,如果那个时候,自己并没有劝王路走上争霸之路,也许就不会有今天这场恶梦--王路还是那个有点滑头的小编辑该多好。
    不,错了错了,自己正是太天真了,王路之所以变,则因为他已经被生化病毒所感染,不以任何人的意志为转移,他是必然会变的,就算他足不出崖山,时至今日,同样会变成一只智尸,一只视人类为无物,以杀戮为本能的智尸。
    旁边,刘洋骂了一句:“人有三急,各位,不好意思,方便一下。”说着,进了大殿的卫生间。半晌后,他从里面出来,面色尴尬地道:“这是谁鼓捣的卫生间,居然装在大殿里,老子对着这龙王像,差点拉不出来。”--他到崖山时日不久,又一心训练特种部队,根本不知道龙王庙这处老建筑。
    封海齐苦笑道:“还能有谁?当然是王路,他刚到崖山时,可也吃过不少苦头呢。当年,我用最后一颗子弹开枪救了他,他正被丧尸包围,可狼狈不堪得很,差点就被丧尸给吃了……”
    刘洋奇道:“居然还有这事?这和地方志里写的可不一样啊。”
    谢亚国在旁边惨笑一声:“刘洋,地方志那破玩艺儿就是我编的,你能信那个?他妈的,信地方志,母猪都能上树了。”他平时一直保持着温文尔雅的态度,可这次被王路凶狠而果断的一击,才发现没有实力的支撑,一切的谋划都是如此的可笑,虽然谢玲再三保证能救自己,可心里依然没着没落,忍不住冒了句粗口。
    吴平插嘴道:“王路,究竟是个怎样的人?”
    封海齐往大殿口的石阶上一坐:“我倒可以给你们讲讲我认识的真实的王路。”
    不说龙王庙里,一群叛徒正在回忆过往,谢玲匆匆赶回家里,却在门口遇到了几个人--陈老伯、崔大妈还有关文静。
    陈老伯正在敲门,开门的是陈薇,一看到陈薇,陈老伯脱口就道:“小陈老师,王路队长是怎么回事?他怎么把封海齐给抓起来了?封所长可是好人啊,他为我们崖山做了多少事?怎么说抓就抓起来了呢?”
    旁边关文静抽泣着道:“陈老师,求求你,把我外公还有爸爸放了吧。”
    陈薇没想到是来上访的,手足无措地道:“文静你别哭,陈老伯,抓老封是王路的决定,我事先一点也不知道。”
    陈老伯皱着眉道:“那我直接找王路队长说话,这不是胡来嘛。”说着抬腿就要往里走。
    陈薇哪里敢让陈老伯一行进门,如果他们一路闯进王路卧室,看到王路正在昏睡,天知道崖山还会闹出什么祸事来,她情急之下,厉喝一声:“陈老伯,站住!你这样子随随便便闯进我家的门象什么样子?”
    陈老伯身子一僵,他当王路和陈薇直如自己的晚辈一般,王路对他和崔大妈更是比旁人多亲近几分,可没想到,今天在王路家门口,陈薇居然丝毫不留情面,对自己大打官腔。他的心中,一片冰冷。
    陈老伯一字一句地道:“我只不过想见见王路,也不行吗?”
    陈薇心里在滴血,可嘴上却生硬地道:“如果王路想见你,他自然会派人唤你,现在你老还是回家吧。”
    陈老伯一咬牙,抬头冲着楼里大声嚷道:“王路队长,小王记者,我是陈老伯,我有事要见你!”然而陈老伯扯着嗓子嚷了好几声,楼内依然悄无声息。
    陈老伯见王路真的连一点老脸也不留给自己,甚至应都不应一声,心惹死灰,再不说二话,转身就走。
    陈薇知道陈老伯心里一定气坏了,可是她现在也不知该如何处理,无论如何,一切等陈琼的净化后再说。
    崔大妈牵着关文静的手,想说什么,摇了摇头,也扭头跟上了陈老伯。
    谢玲在旁边看见了,忙匆匆追上去,拦住陈老伯一行三人道:“陈老伯,你别生气,王路他--他有点事儿,这几天不想见外人。”
    陈老伯绷着脸不出声,崔大妈叹了口气:“谢玲啊,我们老两口平时也不太管闲事,可是封所长可抓不得啊,抓了他,冷了多少人的心啊,人人都在私底下说,王路队长这是要学朱元璋,杀功臣!这事儿,做不得啊,咱们这些人能聚在一起,多不容易。没错,崖山是王路队长建立起来的,论功劳没比他再大的,可包括封海齐在内,咱们这些人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现在非要硬生生栽封海齐所长一个叛徒的黑帽子,要整死人家,就连老婆子我,也看不入眼啊。”
    谢玲惨然一笑:“陈老伯,崔大妈,我爸爸他也被王路抓起来了呢。”
    陈老伯和崔大妈齐齐一惊,他们两个一个在鸣凤山庄管着农业,一个管着食堂--改制后食堂收费了,今天两老口无事做,在鸣凤山庄边看着鸡群找食边闲聊,没想到关文静嚎啕大哭着跑进来,说自己的爸爸和外公都被王路队长抓起来了,求陈老伯和崔大妈去救人,哪里晓得,被抓起来的叛乱分子还有谢亚国在内!
    陈老伯震惊得连生气都顾不上了:“这、这是怎么回事?!谢亚国是你爸爸,王路说起来可是他的女婿!”他口不择言之下,把这层人人皆知却不敢宣之以口的事当众说了出来。
    谢玲脸臊得通红:“陈老伯,崔大妈,你们听我说,现在我爸爸和封部长,还有别的那些被抓起来的人,暂时都还安全,王路并没有说要杀他们。现在要紧的是崖山内部不能乱,你们两个在崖山的地位非同一般,特别是农业这一块,是咱们崖山立身的根本,很快就要春耕了,如果误了农时,人误田一时,田误人一世,农业部的事一定要管好。至于我哥那儿,陈薇姐和我正在想办法,其他人,就是找王路也是白找,他现在压根儿不见任何外人。”
    陈老伯长叹了一口气:“我老了,也看不懂你们搞的乱七八糟什么事儿,算了算了,我只种好我的田就行了。关文静,你就住在陈老伯的鸣凤山庄吧,有空的时候,就去看看你那可怜的妈,唉,眼看着就要生孩子,却出了这档子事,可千万不要伤着身体里的孩子。”
    看着陈老伯、崔大妈牵着关文静的手,一步三叹地离去,谢玲的心如同撕裂了一般的痛,其实不仅是陈老伯等人,就连谢玲自己,如今也不知道,崖山未来的路,在何方。
    谢玲扭头看去,只见陈薇站在门口,遥望着陈老伯夫妻远去的方向,眼中同样是一片迷茫和深深的失落。
    王路,你往何处去?
    崖山,你往何处去?
    京城。
    堡垒,杨旭少将的办公室被急匆匆敲响。
    “进来。”杨旭少将头也不抬地道。
    “报告。”一名通讯室机要副官进来敬了个礼:“甬港市崖山的特派员中断电台联系已经12个小时了。”
    杨旭少将抬起头:“噢,电台中断前,可有什么异常情况?”
    副官摇了摇头:“12小时前,陈唯刚少校刚刚汇报了崖山在反倭奴智尸丧尸侵略大胜而归的消息,此后就再也联系不上了,无论是密码还是明语。”
    堡垒的特派员按原先制定的条例,是每6小时与堡垒联络一次,中断了12个小时,那绝对不可能是电台故障等原因!
    唯一的答案是,王路对陈唯刚等人下手了!
    杨旭是从尸山血海里杀出来的,杀伐果断,面对这个消息,并不如何失态,他放下了手里的一份文件,自言自语道:“这是仗着大胜的余威清洗内部呢?还是想自立于堡垒之外?奇怪,那个王路就是想要动手,也不该挑这个时候啊,他此时的威望必然如日中天,当真称得上号令一出莫敢不从,比我们这个远在京城的堡垒可有分量多了。陈唯刚行事又一向谨慎,在反倭奴战争中,协助他们提供了不少的弹药甚至军机,那王路就算是想摆脱堡垒的影响,也不用行太过激烈的手段啊。”
    杨旭的手指轻轻敲着桌面,这事,不好办啊,这是堡垒派出特派员以来,第一个地方势力公然对特派人员下手,如果不予以制裁,别的地方很快会有样学样,可是,如果要制裁,堡垒手里其实并没有多少有效的手段。
    --扔中程导弹那是别提了,真当导弹是二踢脚啊,派出一支队伍的话,人少了不起作用,人多了,又会影响堡垒本身的防御能力,而且兵力投送也是个大问题,自己手里又没有运20这样的大家伙。
    而且说实话,杨旭不得不承认,王路这个人不好付,相当的不好对付。
    脚盆国智尸能指挥丧尸无差别攻击的事,杨旭也从陈唯刚处得到了报告,他想了好久,也没想出如何破解这个难题。这就好象到了战场上,自己一方的士兵突然没有了武器,只能任由对方一面倒的屠杀,这仗,还打个屁啊。
    果然,在后续陈唯刚的报告中,崖山在老兵封海齐的指挥下全民皆兵,动用了陈唯刚能提供的所有技术兵器,可是在对阵倭奴智尸丧尸后,依然连连败阵,要不是有崖山数量众多的智尸撑着,早就兵败如山倒了。
    然而在如此危急的情况下,王路只是一亮相,就将全盘局势颠倒、翻盘,倭奴智尸丧尸全部被他所控制,陷入了无穷无尽的自相残杀之中。
    倭奴的先锋船队狼狈撤退,同时,正驶向上海直到天津的十多支船队也返航。
    王路,居然以一人之力,搅动天下大势。
    真英雄,真伟丈夫!
    可惜,他是一个异能者,甚至,也许就根本是一只伪装得非常良好的智尸!
    难道这世界,真的已经不再是人类主宰的世界了吗?
    杨旭在接到镇海反侵略战的报告后,就一直在琢磨王路这个人,堡垒,该怎样处理和王路这样不可思议的强者的关系?原来打算利用特派员、导弹和弹药库的胡罗卜和大棒政策,对王路并不合用,真正的强者,对此是不屑一顾的,甚至可能适得其反,惹怒王路,强者有强者的尊严,只有平等相待才能和平相处。
    换句话说,堡垒要和异能者、智尸结盟--而堡垒自从诞生以来,就以铲除这块陆地上的所有丧尸智尸为唯一的奋斗目标,就连异能者,也被视为非正常人类被排斥在外。与全国各地的异能者为首的幸存者团体合作,已经是杨旭作出的最艰难的决定,可难道现在,堡垒甚至要屈服于一只智尸的强大,而平等合作吗?
    荒唐,太荒唐了!
    可事实,就是这样荒唐!
    王路已经对陈唯刚等堡垒的特派员动手,他已经亮剑,自己以及堡垒,又该怎么办?!
    杨旭心中焦虑,面上却不动声色,他对副官道:“继续通过电台保持呼叫,一有信息,立刻向我汇报。”
    看着副官敬礼离去后,杨旭沉思了良久,迟疑了再三,按动了一个隐密的按扭:“准备一下,我要外出。”
    片刻后,杨旭少将通过一条地道来到了一个房间,他将自己的警卫留在门外,自己按动了一套复杂的密码后,才推门而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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