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会这样,大伯的身体向来都好,无病无痛,又勤于练功,三年前我在粤州还与他见过一面的。”孙剑平一脸的置疑。
    许可微微点了下头:“涵斋先生确实无病无痛,就在他辞世当日早上也还在练拳的。其实早在之前的半个月,他就与家人说,大限将至,会有仙人接引仙游,家人不信,还拉着他去了京里的德国医院,检查下来一切无恙。走的时候是午后,神志清楚,精神矍铄,他告诉家人,马上有仙家来接引,让家人焚烧纸钱,然后坐着便去了,很安详。”
    赵锋说道:“这事我也听说了,我是不太信,真有什么仙家接引么?”
    孙剑平听了许可的话,脸色平缓了许多:“大伯晚年开始研习《周易》,并把其融入了武学,记得民国七年那会,与武当的赵真人闭关半年,便有了向道之心,或许真有这么回事也未可知,可惜,我竟然没能够见他最后一面,送他最后一程。”
    黎俊江咳了两声:“孙先生,有个问题我不知道该不该问。”
    孙剑平眯缝着眼睛望着他:“你是想问我为何会隐居苗疆吧?”
    黎俊江点了下头,其实这个问题许可和赵锋也很是好奇。
    孙剑平长长地叹了口气:“二十五年前我跟着大伯在东北,当时大伯与大帅的关系很好,替张大帅的训练卫队,我呢,对军阀没有好感,有一天和张大帅的一个兄弟呛了两句,还动起手来,大伯狠狠地教训了我一顿,我气不过就跑了。那时候我十七、八,年轻气盛,一个人在外面闯荡,也惹了不少的事儿,结了不少的仇家。”
    说到这儿,孙剑平望向赵锋:“看你的样子应该也差不多就十八、九吧?当时我就你那么大,我一个人走南闯北,自以为能打,行侠仗义,可后来才发现,很多时候都被人给利用了。另外你们也知道,我那大伯名头大,得罪的人也不少,弄到后来,我竟然成了这些人报复的目标。一开始我觉得这样的生活挺好,快意恩仇,比跟着大伯的时候爽快多了,直到后来,我惹到了厉害的角色,被逼走苗疆……”
    “其实那个时候只要我能够低下头,向大伯认个错,回到大伯的身边也就有了庇护,可是当时不是年轻么,觉得自己就能够应付过去,所以我就躲进了苗疆,不过我也不后悔,在这儿我认识了蔓莎的母亲,慢慢的,我觉得这样的日子也挺好,你们也看到了,音寨很美,人也很纯朴,那感觉就像陶渊明笔下的桃花源,不是么?”
    这一点许可倒很是赞同。
    “其实之前苗汉之间的关系还是蛮融洽的,偏偏这些年战乱,各种苛捐杂税,别说是苗人,就是普通的汉人老百姓也承受不了,这一来,苗人就团结起来抗捐税,与其说是苗汉的对立,不如说是苗人与官府的对立。”
    “孙先生,你还经常出山去么?”赵锋问道。
    孙剑平摇了摇头:“很少,我到音寨有二十年了,这二十年里我一共出去了四次,有两次是朋友有难前去相助,一次是回老家祭祖,最后一次是三年前,去粤州与大伯相见。唉,在这儿呆久了,再去那个纷乱的俗世已经不适应了。”
    “老爹,你陪他们聊,我去和娘说一声,给他们准备些吃的,今晚他们就住在我们家。”蔓莎一脸的笑,很久没有人能够陪她父亲说这么多的话了。
    “去吧。”孙剑平对这个女儿很是宠爱。
    待蔓莎离开,孙剑平脸上没了笑容:“说吧,你们为什么要到音寨来?”
    许可便把到南邑寻人,进山遇到努嘎,努嘎硬逼着他们到音寨的事情说了一遍,除了没有谈及马德长是什么人,以及与国宝相关的事儿,其他的他倒没有半分的隐瞒。
    “这么说你们是冲着阿依来的?”孙剑平皱起了眉头。
    许可苦笑:“可以说是,也可以说不是,你也知道努嘎是什么人,他那驭蛇的本事很是要命的,我们若不来,那后果不敢想,但我也不全信他的话,到音寨来,一来是想把事情弄清楚,二来也想寻个对付努嘎的蛇群的法子,第三么,看看我们要找的人在不在这儿。”
    孙剑平叹了口气:“努嘎的名声很臭,果纳不接受他并不是因为他是个驭蛇者,驭蛇者在苗疆并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行当,相反与虎姑婆一样,大家对他们多少还是敬重的,但努嘎的人品很有问题,他竟然和县里的官老爷有勾结,德郞苗寨带头抗捐的裕普头人就是他偷偷带了警察给抓的。今晚寨子里要杀人,点天灯,这事儿你们应该也听说了吧?”
    许可他们点了点头,孙剑平说道:“杀的便是努嘎的同伙,你道努嘎是真心与阿依好么?他是想利用阿依,骗取阿依的信任再对果纳不利,拿果纳去换取钱财。被果纳识破了,他便让他的同伙绑架阿依,若不是阿努儿机警,他们就得手了。他把你们骗来,就是想让你们帮他把阿依弄出去,好在你们想到先弄清楚状况,否则的话,你们就是害了音寨。果纳是个很了不起的人物,音寨不能没有他。”
    孙剑平这么一说,许可他们倒吸了一口凉气,此刻他们也明白了,为什么寨子里的苗人会那么痛恨汉人,是因为苗人把他们看成了官家的走狗。
    特别是听到他们与努嘎有关系,又是冲着阿依来的,别说是岩泽了,就是阿努儿也没有给他们好脸色。
    努嘎的用心真是歹毒,许可庆幸自己的决定,先进寨子弄明白究竟,否则就酿成大错了。
    赵锋说道:“真没想到,这儿的情况这样的复杂。”
    孙剑平笑了笑:“听说过红汉人么?”
    赵锋没有说话,许可说道:“嗯,国军正在对他们进行围剿,黔州的战事是最为激烈的。”
    孙剑平说道:“听说黔北一些地方,很多苗人都加入了红汉人的队伍,为什么?那是因为人活着就奔着一个希望去的,不管是苗人还是汉人,他们都希望能够好好活下去,体面地活着。”
    这一点孙剑平说得没错,许可明白孙剑平说的体面是什么意思,是那种有尊严的活着。
    “对付努嘎不难,一会我让蔓莎给你们准备一些防蝮虫的药,那药抹一点在身上,努嘎的那些蛇根本就不敢靠近。再说了,你们的手里应该都有家伙的,杀努嘎对于你们来说不是什么难事,只要努嘎死了,这蛇群自然也就散了。”
    孙剑平说得很平淡,仿佛努嘎不是一个人,就像小鸡小狗。
    “你是叫许可对吧?”孙剑平望着许可,许可点了点头。
    “你对我大伯的情况知道得很清楚嘛,这其中有没有什么特别的原因?”孙剑平还是有些怀疑的,他怕许可是冲着他来的,无论是他自己还是他大伯,仇家都不少,如今他大伯去了,指不定会有人把目光望到他的身上来。
    许可那么聪明的一个人哪会不明白他想什么?
    许可说道:“京城潭柘寺的静仁禅师和飞云观的清虚道长是我的忘年交,而他们与孙先生的交往颇深。”
    听许可提及静仁禅师与清虚道长,孙剑平的眼睛一亮:“哦?你和两位高人竟然是忘年交?”许可“嗯”了一声,没有再说什么。
    孙剑平信了,那二位与他的大伯都是当世泰斗级的人物,就是赵锋和黎俊江也是第一次听许可提及,赵锋的脸上流露出羡慕,而黎俊江则更多是惊恐,此刻他开始在心里重新衡量许可的份量了。
    “你们要找的是那个人叫什么来着?”孙剑平问道。
    “他姓马,叫马德长,在南邑县城开了个药铺,经常进山收购药材。一个多月前进的山,便再没有了消息。”
    孙剑平眯起了眼睛:“马德长?我很少出山,没有什么印象,不过他应该不会到音寨来,已经很长的时间音寨都没来过外人了。没事,我让人帮你在周边的村寨打听打听吧,这两天你们就安安心心地在我这儿呆着,有我在,没有人敢找你们麻烦。”
    听孙剑平这话,看来他在音寨还蛮罩得住的。
    赵锋喝了口茶笑道:“孙先生,这么说苗人还是很给你面子的嘛!”
    孙剑平淡淡地说道:“我妻子是老寨老的女儿,而我曾经救了整个村子,他们对我自然就很客气了。”
    他说得很淡然,可是许可却知道,一个人救了整个村子,那一役应该也是惊天动地的。
    只是人家自己不愿意说,他也不好问。
    “孙先生,我们还有两个同伴在寨子外面,如果一直没有我们的消息,他们可能会……”
    许可话还没说完,孙剑平笑道:“这有什么,走,我跟你一块去把他们接来。”
    赵锋和黎俊江留在了孙家,许可和孙剑平去接叶紫涵和叶辰。
    这次一路上许可感觉到了不一样的待遇,所有的苗人见到孙剑平都很是友善,甚至还带着谦恭。许可的心里终于了然了,为什么果纳会那么卖蔓莎的账,并不只是因为蔓莎这女孩讨人喜爱,更多是出于果纳他们对孙剑平的敬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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