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虚真人也是沉吟了片刻,方才吟道:“观神载形时,亦从车从马。车败马奔亡,牵连一时假。哀世莫识此,但是息风火。种罪天网上,受毒地狱下。”
    这一首小调写的自然是人间悲惨,到此为止,诗句平稳,虽还不能说是可以与李白、杜甫等诗词圣人相比肩。但是毕竟只是太虚真人信手拈来,一气呵成言之有物,比起王勉之前的那几首打油诗是不知道要好到哪里去了。
    小有真人鼓掌,接着吟道:“失道从死津,三魂迷生道。生生日以远,死死日以早。悲哉苦痛容,根华已颠倒。起就零落坐,焉知反枯老。”
    这一首诗又是以人生苦短入手,勉励世人勤于修道。又虑中道而败,则祸更重矣。这两首诗与其是和今日宴会相合,还不如其实说是做给王勉所听。
    王勉自己也有些才气,虽然让他作诗还嫌不够,但是这听话听音的本事总还是有的。
    上首西城真人与青童君相互谦让一番,由西城真人先吟道:“神为渡形舟,泊岸当别去。形非神常宅,神非形常载。徘徊生死轮,但苦心犹豫。”
    他看见王勉脸色一阵青一阵红,仿佛是知道了他心中所虑的心事,于是转而说道:“你前生与我一起学道,后来因意志不坚定,才坠入尘世。我不是勉强你,实在是想使你从恶浊的尘世中自拔;谁知你陷得太深了,懵里懵懂的,唤不醒了。”
    西城真人沉默片刻,方才长叹一口气:“罢了罢了,等到这宴会结束以后,我便施展法术送你返回南赡部洲中土国家。你我二人以后虽也未必一定不能见面,但你若想修成天仙,还得再受些许劫难才行。”
    王勉开始时还在碧游仙子面前吹嘘自己的才名,目中无人,到了这个时候,再没那么神气,只有淌汗的份儿了。西城真人本待要宽勉他几句,想给他个机会让他下台,主位上的青童君也开了口,说道:“我刚想起一句,还请诸位道友品评。”
    西城真人不好驳了此间主人的热情,也只好暂且按下心中话絮,听青童君吟道:“欲植灭度根,当拔生死栽。沉吟坠九泉,但坐惜形骸。”
    青童君这诗,又是劝学道之士,拔爱欲之根,如掇悬珠,一一掇之,自当尽矣。心中欲望根深不去,就犹如是牛马负重踩入泥中,转眼便会被红尘陷没。
    修道之人如果心中还无法忘却世间的名利富贵,那还不如速速下山离去。只有把这些名利视如过眼云烟,心定气静才能够修行入定。到时候遍读道书,才能尝中修道之味,便如饕飨美食,六腑皆美而有余味。
    能够做到这样的地步,那么距离得道便也不远了,戴真人也开口叹道:“天下有五难,贫穷惠施难,豪富学道难,制命不死难,得见洞经难,生值壬辰后当圣世难。昔日听闻大道君说过‘道德无形,知之无益,当在守志行道耳。’就像是打磨明镜,擦去尘垢方才可得,才能见到自己形象。到时候见心明性,距离得道之日亦不远矣。”
    当下便也赋诗一首:“该清道难通,幽违妙难穷。许侯其人也,曜灵方升丘。腾跃晖霞外,身飞九天中。作则群真归,金阙抚种人。”
    众位真人各自吟诗一首,酒席继续进行,王勉已经没有颜面再留在殿上,干脆在黄巾力士的带领下去了旁厅休息。旁厅里屏风床铺,陈设精美齐全,灯烛照耀。再往四架上看去,满架子的函套,什么书都有。
    过了片刻,碧游仙子推门进来,说道:“戴真人和众圣有事情商量,我师傅让我先来这里休息,刚才王生你在殿上的表现不错。”
    到这时候,王勉已经是觉出自己学问比起这些仙人差得远了,应该知羞才是。于是哑口无言,碧游仙子这才恍然回神,以为王勉是误会自己在讥讽他,于是赶忙解释。
    不过王勉倒也不愧是前世灵根深重,经过了诸位仙人的一番打击,反而是清醒了许多。他赶忙躬身连称不敢,碧游仙子被他的窘态给逗乐了,笑道:“我有句忠言,不知你听得进听不进。”
    王勉问道:“什么忠言?”
    碧游仙子撇了撇嘴:“从此别作诗,也是个掩饰短处的办法。”王勉一听,惭愧得很,连忙表示自己今后再也不敢动笔赋诗写文章了。
    碧游仙子生怕是打击到了王勉,于是又道:“其实你的师傅西城真人是一位了不得的世外散仙,王生你可以跟随在西城真人身边修行,这吟诗作对的本领反而只是旁枝末节了。”
    王勉叹了一口气说道:“我哪里又不知道西城真人是得道神仙呢,只是我家里双亲年老,孩子年幼。我现在虽然被道法、仙术打动,让我放弃人间名利不难,只是丢下家中的老小却是委实让我心中为难。”
    碧游仙子听了王勉的解释,眼中一亮,笑道:“西城真人要听到王生你的这番言谈,还不知道又高兴呢。王生你若是已经放下富贵,而只是尽人子孝道的话,我倒是有一物相赠。”
    说着话,她便从袖中提了个篮子出来,说道:“这是我从前在蓬莱仙山修行的时候,闲暇无事所做的玩具,你可千万别嫌弃做工粗糙哦。”
    王勉看见碧游仙子从篮子里捧出一套房子模型,凑近了才看清楚尽是些用细草制成的楼阁,小的有橙子那么大,大的像桔子。大约有二十多座,每座的梁栋椽檩,根根清楚,里面的床帐桌倚,芝麻粒儿大小。
    他如今可是知道这些人都是天界的神仙,拿出来的东西自然不会是小孩子玩艺儿,不由得在心里叹服碧游仙子的心灵手巧。
    当下拜谢,碧游仙子笑道:“我们可不是天庭正神,我和师傅都是避居世外的散仙,因为与你有缘份所以才肯见你。你这番回去尘世,仅为你老父亲在,不忍违背人子孝道。只要你还能坚守这一份道心,等你老父亲百年后跟随在西城真人身边修行,那我们日后自然还有见面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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