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影子呢?”昕武鸣厉色喝问。
    “影子?”店家往脚下一看,惊得跳起来:“我怎么没有影子了?”
    看他实在不像是敢对昕言出手的武者,昕武鸣回过了头,看着茶棚下方。
    此刻的茶棚已经被阴影笼罩,阳光丝毫不能透入,里面漆黑一片宛如黑夜,一点情况都看不见,声音也没有传出来。
    “我的店怎么这样了?”店家也发觉到了不对,走两步就要靠前过来,昕武鸣凌厉的眼色扫过来,吓得那店家退缩几步,远远离开这凶狠的恶客周围。
    昕武鸣这才放心观察茶棚里的状况。
    昕言在昕武鸣出手的瞬间就清醒了过来,当黑幕笼罩他的视线之后,昕言操起身下的长凳就是一个横扫。
    凳子抡一圈打在空气上,昕言随手扔出凳子,不管有没有砸到对方,他已经往记忆之中茶棚外的方向窜去。
    刚想动身,却感觉到自己已经迈不开脚步,似乎被布带捆缚住了全身,那布带是如此的合适,就像量身定做包裹全身的衣物,连每一根手指都被限制,让他连眨眼睛这样简单的动作都做不到。
    对手十分迅速,昕言还没有想到挣脱办法的时候,身上就挨了十多次打击,那人好像没有杀人的意思,只是将他逼退,退到更深邃的黑暗之中。
    昕言顾不得什么武者意气,这并不是武者之间的公正决斗。
    意境加持己身,他强行改变了自己身躯的状态,感觉好像是割裂了什么东西一样,周身的事物再也不能拘束于他,昕言顺利挣脱了捆缚,跳出了茶棚外面。
    出来看见了一遍到处找着影子急得团团转的店家,昕言火气上头,就要动手,昕武鸣却在一边拦下了他。
    “不是他做的!”
    “看看你脚下!”疾言厉色一连两句,将昕言惊醒,他低头一看,脚下那熟悉的影子不见了!
    虽然不是身上不可或缺的东西,但是没有了影子,一个人总是十分不自在。
    “店家,拆了你这茶棚不要紧吧?”昕武鸣已经找到了对手的破绽,他随口问了一句,却没有征求意见的意思,不等到店家回答,他翻手一掌刀挥落,将茶棚与铺子之间的茅草劈开。
    刚刚还想反抗一二的店家登时闭紧嘴巴,一个字都不敢蹦出来。
    他在这路上开了十年茶铺,人来人往见过的武者少说都有上万,那些武者动起手来,哪里有眼前这人这般干脆利落?
    像是昕武鸣站得地方还远,寻常武者能够以掌风扇起屋顶茅草,都可以被人称一声高手,怎么比得上眼前这汉子,掌风凝聚,利如刀锋,落如斧斫。
    茶棚架子很结实,脱离了房屋梁柱的支撑后依然挺立着,一线阳光似利刃落下,在茶棚与房屋之间形成了间隔,将两片区域分割开来。
    灰尘在光线之中游弋,填充这好似分隔开两个世界的光壁。
    茶棚里的阴影漆黑如墨,房屋内却是正常的光线透射。
    “困住了。”昕武鸣停手下来,朝阴影问了一句:“你似乎会说话?”
    茶棚里传来一声嘶吼,好像是猫儿炸毛那种恐吓的声响,昕武鸣却不与他商量,连续几次掌刀,将茶棚分开了数段。
    那些失去了支撑的茅草垮下,一座茶棚在店家痛心的眼神里,散落在地上成了茅草堆。
    烟尘散去,刚才在里面偷袭昕言的人依然没有出来的打算。
    “是入意武者吗?”意境能力千奇百怪,昕言不确定突袭自己的对手是谁,刚才那一瞬间,他能感觉到对手并不会武技,大概率的是凭本能来驱赶他,打在他身上也不痛不痒没有多少力气。
    “他之前问过你是不是逍遥界最强战力。”昕武鸣慎重地盯着茅草堆,又转头问一边吓得瑟瑟发抖的茶铺老板道:“店家,有没有火?”
    “我这有个火折子。”昕言将东西扔给他问道,“你干什么用?”
    “烧了。”昕武鸣晃出火星,将火折子丢到茅草堆中,然后搬了块石头就坐在了烈日下等候草棚燃烧起来。
    天气本来就燥热,那棚顶上的茅草晒得又干燥,要不是平时店家泼些水润着,恐怕烈日都能点着,如今遇上明火,那烈势一发不可收拾,转眼间就熊熊燃烧起来。
    “我的铺子~”店家这才反应过来,一声哀嚎刚起,就遇上了昕武鸣凌厉的目光,硬生生地将接下来的话吞了回去。
    “先想想你的影子吧。”昕武鸣拍着手看着草棚烧尽,不肯漏过丝毫动静。
    这里是大道,虽然正直当午,也有客人路过,看见这场大火,就有要下来帮忙灭火的,却被昕武鸣‘劝住’了,两个失去影子的人早就躲在了一边,不敢出来见人,免得引人怀疑。
    在昕武鸣画下的界线之外,留下来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很快就有人议论起来:“我早就说过茅草有走水的风险了,掌柜的不听,还开玩笑说他一直都很小心,还说在这里十多年了,从来就没有发生过火灾,这种事怎么能够大意呢?”
    “我看倒像是这恶汉点的火,掌柜的大概是做了什么事惹人生气了。”这一位旅人说出了真相,要是跟这把火没有关系,干嘛看见着火了还不去救,也不许旁人动手,还搬块石头守在这里?
    “客人别慌,是草棚自己起火的,刚才这位贵客救了我一命,大家不要责怪。”路边的大树后面,茶铺老板伸出头来给昕武鸣做辩解。
    到现在他也想清楚了,自己一场午觉之后莫名其妙失去了影子,刚才这个从他茶棚里跳出来的人也一样,算是跟他同病相怜了。
    影子总要找回来吧?要不然以后怎么过日子?别人见了不会笑话吗?
    他如今能够求助的,只有那个看起来很有主张的高手,其他人都不关事,还是不要牵扯到的好,让这些人知晓他的茶棚里发生这等怪事,以后还做不做生意了?
    “那救火啊!”客人也着急,这一路上就这里有一口好水,是掌柜花钱请人勘探之后挖出来的,谁不想赶路途中能有个歇脚的凉爽地方?
    “不必救了,刚才这位客人说得对,草棚子的确有危险,还是一把火烧了吧,这次是多亏了里面不多人,要不然还是个祸事呢,今天不能招待大伙,多多见谅,等明儿我搭起个结实亭子来,再请大家喝茶赔罪,要是有客人渴急了的,后院的井水尽管去打,不用客气。”
    那些旅人闻言也纷纷摇头,有人还朝昕武鸣道歉,可惜昕武鸣并不理会,只是全神贯注地盯着火焰变化。
    南来北往的人最是繁忙,既然没有需要帮忙的地方,一场火灾也不是什么喜事,这些人都随后离开,打水的客人们还自觉的留下了钱摞在水井边上。
    来来往往之后,这一场大火到了下半昼才完全熄灭。
    一掌扬起漫天灰烬,刚才一座凉爽茶棚,就剩下了烧得乌黑的痕迹,棚内桌椅连块木炭都没能留下。
    天干物燥,这把火烧得够旺,却只烧着了能烧的东西。
    看了没人的时候,昕言和茶铺掌柜的赶紧走出树荫遮蔽,刚到了阳光之下,两人见到影子又跟随在自己脚下,好像中午的事情只是一场梦境。
    “有些奇怪。”昕言仔细地看着自己的影子,他的武者直觉感到不对劲。
    “怎么了?”昕武鸣回头询问,见昕言在太阳下飞快地舞动双手手指,专注看着落在地面上的影子,一边回答道:“慢了。”
    昕武鸣的眼睛也落在地上,仔细的对比了一会,才发现影子手指挥舞的速度追不上昕言的动作,这种差别十分微小,如果不是快速动作,也分别不出来。
    如果没有特殊情况,没有人会关心其他人的影子动作能不能跟上主人,这点小事不会给生活带来不便。
    但这就是刚才两人失去了影子的证据!
    “它还是不是我的影子?”昕言一脚蹬下,影子也随他抬脚。
    店家早就有点惊疑不定,此刻听到昕言的话,吓得都快要哭出来了:“没什么大问题吧?”
    “没事,实在不行我就将它割掉。”昕言抬头冲店家温和一笑,他的意境能力练一个人根源都可以切断,影子也不在话下。
    店家心里憋屈,他不是问昕言有没有事,是担心他自己啊!
    既然找回了影子,两人也不多拖延,丢下茶水费就离开了这里,这件事情他们不能理解,就交给能够理解的人来处理,停下来不是办法。
    可怜店家一个人,连进茶铺里的胆子都没有,只能趁着阳光猛烈,赶紧锁了门挂起休业的牌子,打算回家里先躲一段时间。
    “你觉得昕竹能够解决这件事?”路上两道身影急速奔驰,不管地形如何崎岖,二人速度都不减。
    “他被苍圣看重,你我二人的见识都已经远远落后于他,再说中州是此行必去的地方,他在长生阁,我们也能借他的光去长生阁查些资料,了解在我身身上发生了什么事情。”昕言已经打定了主意。
    那个影子居然询问昕言是不是逍遥界最强的战力,这里面透露出来的信息,让昕言知道了这件事不是他可以解决的。
    只有剑御天光,还能从冥境里将莫青儿带回半天的昕竹,才有可能知道事情的解决办法。
    遇上了这样的怪事,两人哪里还有心情发天光令?
    可怜安立命一个堂堂的金名侠,连与昕言见面的机会都没有,就被忽略了过去。
    当昕武鸣和昕言到了人皇城的时候,已经过了整整两天,这两天里昕言睡觉都要昕武鸣看着,生怕自己的影子会趁他睡着的时候会偷偷爬起来捏住他的鼻子不让呼吸。
    好在没有再次发生那样的事情,昕言的影子也在两天的熟悉之后,动作与他完全一致,不会出现跟不上的情况了。
    看样子好像一切恢复了正常,但是昕言心里有些不安,那影子不像是跟不上,倒像是在学习一般。
    它在模仿昕言的行为,并且如今已经完全掌控了昕言的行动方式!
    跟上了天下第一人的身手!除了意境能力,这影子几乎会昕言所有本领!
    影子称呼他是‘逍遥界里’的最强武力,这东西的来历,恐怕超出了两人的想象之外!
    凌白涛曾经在天屏山上说过意境能够凝聚源界之躯,前往逍遥界之外的世界,那里一边虚无,这东西是不是与之有关?
    莫非在逍遥界里的人可以通过入意观察外面,外面的生灵也可以像武者一样,进入逍遥界之中?
    越想越觉得可能,昕言不顾自己赶了两天路形象不佳,到了人皇城之后迅速赶到了长生阁中,然后找了门口的护书就喊:“我找昕竹…不对,找萧若佩,他在哪里?”
    看着眼前形象潦草,身上还汗酸味的粗汉,护书一时间没有认出他来,指着旁边的凳子说道:“一边等着,我去看看他有没有空。”
    萧若佩的名字已经逐渐在人皇城里传开,六层长生阁的星图构建者,十八岁的长生学士,二十岁的玉名侠,还有三十多位各色美女都与他有不得不说的故事,每一件事都是寻常人可以想象到的极致人生目标,偏偏这家伙全都占了。
    还在人皇殿里慷慨陈词,虽然不知道他说了什么,好像惹来许多人骂,但是不妨碍二十岁进入人皇殿的成就给寻常人带来的震撼。
    知道萧若佩是韶风令出身,与长生阁有莫大关系的时候,来长生阁想见他一面的人多了去,排队也得明天才轮到眼前的人,护书当然不会真的去传话。
    一般人听到这种说法也就自知无望掉头就走,奈何姓昕的大多数一辈子都待在明州,不懂得外人说话的委婉艺术,傻愣愣地坐到椅子上,真的按照护书的指示坐好了。
    护书无奈,只能上前询问道:“两位找萧韶风何事?”
    “你去说他爹来找,他就明白什么意思了。”
    护书噗嗤一笑:“这位先生好没道理,世人尽知萧姓是天生地养,何来父母?”
    不管什么人将婴儿遗弃,做出这种事都没有资格再称父母了,所有随地而姓的人,他们的父母都没有尽到父母的责任,偏偏在儿子长大成人之后,这人还敢厚着脸上来认亲?
    护书本来还打算破例询问一下来由,听到昕言的话,便打消了这个念头。
    他下了逐客令:“请回吧,萧韶风不在长生阁。”
    “看看这个?”昕武鸣取出一枚寻常的竹片,看样子经过了长时间的闲置,外表虽然光滑,但颜色有些晦暗。
    护书眼睛扫过,见竹片上刻有‘心照白玉’四字,他脸上的表情顿时凝滞了:“张先生的长生阁登楼信物?你从何得来的?”
    “我是他弟子,有资格登楼吧?”这块竹牌是张照玉的遗物之一,据说传自张直,在张直死后还一度遗失,后来拜托凌家才找回来,辗转传到了昕武鸣的手里,作为纪念先生的事物,昕武鸣将之一起带入了血灵密洞,如今与他再次被萧若佩从神女峰之下带出重见天日。
    护书见状没有办法,只得询问其他护书得知萧若佩消息之后才告知两人:“萧韶风如今在五楼,我带你们上去吧。”
    “姜还是老的辣。”昕武鸣收起竹片,得意朝昕言炫耀。
    “那还不是你没有传下来!”昕言不忿:“一个个离开的时候都吃干净家底,留下一副烂摊子给后辈收拾,一点好处都没有!”
    按照道理,那竹片他也有份啊!
    “请安静。”前头带路的护书不知两人身份,只按照阁中规矩训斥了一句,见两人乖乖住嘴之后,他才继续前行。
    五层长生阁的路很远,好在护书有捷径,直上都用了许久。
    “好大!”昕言和昕武鸣对长生阁的宏伟也只限于传闻所知,不曾亲眼见过,昕武鸣在张照玉的熏陶下,对长生阁一直都有憧憬,与昕言那种看呆的样子不同,他还多了一份憧憬。
    这便是支撑起张照玉学识的长生阁。
    五楼中不仅有萧若佩,还有钟问龟,他听闻萧若佩从星辰中下来之后,早就想过来与他见面了,可惜萧若佩这些日子都要么忙要么陪亲人,他也不好意思打扰,直到今天才有空闲。
    萧若佩本来是被沈星枢和云叶喊来移动展示星图的,钟问龟也借着自己登楼的权力混了进来,因为有事情要和萧若佩私下商量,两人就离开了如今相对热闹的六层,来到了保存人类绝艺的五层长生阁里。
    钟问龟向萧若佩展示的是他曾经提出过的思路,空中阁楼。
    当初他与在六层萧若佩初见的时候,为了从萧若佩身上取得好处,两人合作拓印了长生阁七八层的记录,其中发现了一块不属于逍遥界的菱形空间,那片空间被人固定成一个实物,虽然无形无质,却有边有角,像个空间做成的房间一般。
    如今萧若佩已经知晓那里是一片逍遥岛的空间,平时法修可以通过那片空间实现与逍遥界之间的空间置换达成传送目的。
    钟问龟却不打算这么用,他也没有置换空间的隙石。
    钟问龟想做的是用稳固的空间来搭建空中阁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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