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是应和了凯文的请求,姬元勋原本还被撑着的眼帘子内,泛白的眼球慢慢地染成了黑色。他的胸口开始咔咔地结冰,属于鬼魅的气息一声比一声更加有力。曾经被姬元勋撕扯的空间,也因为他的逐渐苏醒在慢慢变小。鬼魂逃逸的速度在变慢。但也不保证还有个别痴心妄想的货因为时机不对,被空间裂缝活活地给夹成了两半。
    但是不管这么说,他终于是醒了。
    凯文的心底悄悄地松了口气,又主动拿下了撑着眼皮子的小木棍。
    姬元勋又长长地吐了几口冰晶,颤抖着抬起了眼帘子。在人眼可以察觉的速度内,他已经黑化的眼瞳正被镀上神采。盯着凯文,看似呆呆地三秒,其实已经略过数种念头。最后很是傲娇地将胳膊搭在池子边上,懒洋洋地发问。
    “叫醒我做什么?”
    凯文只觉得自己差点被一口老血噎死!
    在叫醒他之前,他想过姬元勋这货会拒绝醒来的千万种理由。谁知想来想去,就是没有想到他大爷会翻脸不认账!
    算了!为了人类,忍了!!凯文暗自催眠了自己,正色了请求。
    “请您出去镇压小鬼。”
    一串低低的笑声从姬元勋薄而有型的唇片子里溢了出来。他好笑地让凤羽上前给自己拿下玉冠,一缕一缕地梳理着发丝。黑发成片成片地飘在水面,衬托着如大理石般规整的胸膛,艺术而神圣,整个人妖艳得就像长在冥水里的曼珠沙华。就着淡黑的冥水,临花照水的存在着,欣赏着倒影。许久之后,这才不急不慢地斜瞥过眼角,来了一句。
    “我可没这本事。”一副完全自己不打算参合进去的姿态。
    凯文的声音马上就绷紧了。
    “那白小萌怎么办?外面都是鬼,你就不担心她会被鬼缠着吗?据说这次可是跑出了吊死鬼那样的厉鬼!”
    “这不是还有你们天师门吗?”姬元勋由着凤羽梳理了发丝,又沾着水来擦拭胸膛,悠闲得像在度假。
    “就算你们天师门人不够,这不是还有五色门的其他兄弟姐妹吗?”
    “所有老小,加上法器,该是够了吧?呵呵呵呵~”
    笑声森冷又无情。
    凯文算是彻底开了眼,就差上来揪着他大吼。
    “这口子是你撕的,现在你醒了怎么还有脸拒绝去收拾烂摊子?你怎么好意思的?怎么好意思的?”
    而且法器这玩意,不是你当时一口气都爆干净了?哪里还有剩?!哪里还有剩!!
    凤羽看时机地抢了话。
    “这位道门的兄弟。”她有些警惕地看着凯文,注视着他胸口一轮不断旋转的太极图案,小心选择措辞。“不是姬先生不愿意去,而是他实在是受了重伤,离开冥水池就吊不住这口气了。你总不能让他为了人间那些草芥性命,自己神魂俱灭吧?”
    凯文压根就没管凤羽,声线持续上扬。“那你就不管白小萌了吗?你不是最在乎她这个王妃吗?为了她还请了城隍令?!”
    临水照花的姬大爷没回答,只是空空地抬起双手,叹气了。
    “哎~城隍令已经被我撕掉了。是她不要我的,所以她不再是我的王妃。也不配我去救她。”
    绝望的滋味彻底地从凯文心底漫了出来。悲泣的气氛从头到脚地环绕着他不散。
    姬元勋他居然放弃了?连白小萌都不去救了?
    那人间?
    想到这里,他就再也顾不上扯皮,自己按下胸口的太极图案。
    归!
    短促的命令之后,凯文便化作淡蓝色光点,急速朝着人间而去。
    冥水池边,重新恢复了宁静。池水依然咕嘟嘟地冒着泡,姬元勋依旧沉浸在疗伤的修养里。
    红衣的凤羽小心警惕地看了眼消失的凯文,又知情识趣地观察了姬大爷半响。发现他这苏醒了半响,惨白的脸色已经隐约焕发了玉石般的润泽,代表了尊贵的凤眼里也全然充斥着皇者气息。心底的小鹿登时被撩拨得四处乱撞,竟然羞答答地垂头在了姬元勋身边,低眉顺眼的问着。
    “姬先生才刚苏醒,可是想吃点什么?人心、人肝还有新鲜的。您要我就去取。”
    姬元勋闻言转过了眼。脸上有点意外。
    “鬼婆呢?”
    凤羽私自寻思着。姬先生这几千年用惯的家臣不在身边是难免不习惯,又按捺着激动喜滋滋地回答。
    “在人间看着白小萌。”
    姬元勋收回了视线,没有再说什么。
    这便是认可了。默许她跟着。
    凤羽意识到这点后,立刻惊喜地抬起了头。用着无比思慕的眼神,想要抒发一下长久以来的情感。
    但是下一秒,她想要开启的嘴唇子也僵住了。
    因为在她印象中还不能脱离冥水的姬元勋居然自己咬着牙站了起来,一脚跨上了岸。宽大到足以包裹人的袖袍鼓动了起来,飘荡出广寒特有的仙气。哪怕这只是黑色底子的袍子。宽阔浑厚的胸膛吃痛地起伏着,昭示着他重伤未愈的事实。
    凤羽吃惊了。
    “姬先生,您这是要去哪里?”
    姬元勋没回头,径直着滑向地府。也就是那座一面荒芜,一面遍布曼珠沙华的奈何桥之后的所在。
    几乎不用开眼,他也已经清晰地听见了暴乱的声音。无数死于各种原因的鬼魂叠罗汉一样地占据了阎罗殿,拼了命地要从缩小的口子里往外逃窜。牛头马面、黑白无常玩了命地在人间四处闯荡,根本已经来不及顾及内部的慌乱。
    之前双手挥舞要我不要回来的秦广王站在大殿一角,看着已经失控的群鬼,只觉得满头都是汗。早在之前,他就已经派鬼去请地藏帮忙修补空间。
    姬元勋飘飘然地到了阎罗殿后,头一幕见着的就是无比混乱的大厅。
    伸长了舌头的吊死鬼滑稽地扯着断头鬼的头发,玩了命地往上爬着。腰斩的鬼狡猾地把自己拆成两截,蚂蚁搬家地将躯体从撞车死、电死、病死的鬼魂上运上去。所有鬼魂看起来都是狰狞无比地,看不出喜乐。然而等到他们一开口,一切便真相大白了。
    一只不知道活了多少年头的旗袍老鬼,支棱起枯柴一样的脖子,竟然喜滋滋地宣布。
    “姬元勋伤重现在还在冥水里养着,空间裂缝暂时合不起来。想要回家探亲访友的老少爷鬼们,赶紧加把劲往外爬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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