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斯维辛,第一集中营。
    奥托.弗兰克望着铁丝网之外的天空,他多么希望自己能有一双翅膀,能够飞出这个如地狱一般的地方。
    作为犹太人,尤其是拥有德国国籍的犹太人,奥托.弗兰克无疑很不受波兰人喜欢。在集中营里,他必须承担最艰苦也最繁重的工作,而且只能领到最少的食物。
    作为出生在法兰克福的德国犹太人,弗兰克之所以被关入奥斯维辛,完全是莫名其妙。1915年入伍参军的他,驻扎在华沙。在1919年4月1日这个可笑的日子,当德国宣布投降的时候。华沙的波兰人亢奋了,在毕苏斯基的带领下他们宣布建立新的政府,没收了德国军队的武器和装备。
    当时,对战争没有什么兴趣的弗兰克觉得还不错,以为再也不用上战场,终于可以回家,终于可以过平静的生活了。
    不过让弗兰克没有想到的是,接下来的一个月里,他的情况急转直下,先有毕苏斯基入侵东普鲁士,波兰报纸上各种宣传毕苏斯基丰功伟绩的战果让弗兰克目眦尽裂,对这个屠戮自己同胞的刽子手他是恨之入骨。
    可惜的是,作为被解除了武装的前德国军人,弗兰克没有任何办法去帮助自己的同胞,只能在心中祈祷,希望上帝惩罚这些波兰魔鬼!
    也许是祈祷有了效果,战场上的情况很快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毕苏斯基被打得屁滚尿流溃不成军,甚至一个前所未有的由犹太人建立的国家因此而诞生了!
    东普鲁士人民共和国成立的的那一天,弗兰克高兴得就像个孩子,和几个犹太老乡一起在酒吧里开怀痛饮,庆祝这个历史性的时刻。
    不过悲剧也就此诞生了,波兰人可不觉得这是件好事,很快在酒吧里弗兰克和小伙伴们就跟波兰人起了冲突,双方大打出手,结果就被波兰的垃圾警察丢进了监狱。
    被关进监狱的时候,弗兰克还不觉得有什么危险,不就是喝醉了酒打架斗殴,这种芝麻绿豆大的小案子,顶多也就是关两天的事儿。再说,他可是正儿八经的德国公民,还是军人,波兰政府能拿他怎么样?
    只能说弗兰克太天真了,战败的德国已经是落毛的鸡,对于波兰人来说,已经不需要惧怕德国人了,不给面子又怎么样?谁让他们现在后台比德国人硬呢?
    于是乎弗兰格很快就被判有罪,他和其他华沙的犹太人一起被赶上了闷罐火车,直接送到了奥斯维辛一号集中营。
    滴……滴……滴……
    三声哨响之后,弗兰克恋恋不舍的收回了目光,休息的时间已经到了,接下来整整四个小时里,他连喘口气的时间都不会有,必须加班加点的干活,任何“偷懒”的举动都会招致一顿皮鞭伺候。
    不过,对弗兰克而言皮鞭神马已经不在乎了,反正这些该死的波兰人会找一切理由虐待他们,挨打简直就是家常便饭。真正让弗兰克感到恐惧的是关小黑屋。那意味着死亡!反正他还没有见过有犹太人能活着从里面出来。
    漫长而艰辛的劳动之后,晚饭仅仅是一点点可怜的稀粥,在弗兰克看来这种所谓的稀粥不比清水强多少,百分之九十五的都是水,剩下的百分之五就是一点儿发霉的燕麦粒和一点点微不足道的盐分。那味道,这么说吧,就没什么味道,最显著的就是霉菌的气味而已。
    可就是这样的食物,也不是人人都能获得的,只有按质按量完成了一天劳动的人,才能享用这一餐极其简陋的食物。至于不干活,嘿嘿,看看食堂门口的牌子——不劳动者不得食。波兰人可算是提前进入共 产主义社会了!
    不光是食物差,住宿条件更是恶劣,整个集中营直接建在荒郊野外,说直白一点儿,就是用铁丝网和木栅栏圈一块地,然后命令犹太人胡乱用木头搭建出一座座简陋的窝棚而已。
    这些成年人弓着腰板才能钻进去的小窝棚,木板与木板之间的空隙相当的大。这么说吧,除了透气性相当优越之外,它起不到一点儿遮风挡雨的作用。感谢上帝,现在才六月份,如果是冬季,这样的住宿条件简直就是要命。
    每个小窝棚里要挤上五六个人,里面没有任何家居产品,呃,如果一捆捆湿漉漉的散发着臭味的稻草堆也叫床的话,那就算有家具。总而言之,这里根本不适合人类居住!
    也确实,这个集中营里只有两类生物,被波兰人当成奴隶的犹太人,以及被犹太人视为魔鬼的波兰杂碎。
    恶劣的居住环境和艰苦的劳动让犹太人不堪忍受,从抵达奥斯维辛开始,犹太人就不断地试图越狱。不过总体的效果并不理想,大多数人还没有穿过铁丝网就被哨塔上的机枪打成了筛子,少部分幸运儿冲破阻拦之后,也会被外面的波兰巡逻队抓个正着。比如弗兰克就见到过一个可怜的同胞被巡逻队的猎犬咬得血肉模糊。
    波兰人毫无同情心可言,对于任何给他们找麻烦的犹太人,他们只有一种处理方法——处死!而且花样百出,手段十分残忍。
    最简单的自然是枪毙,集中营大门附近的铁丝网边就是行刑地和坟墓。一群群不听话的犹太人被枪毙,然后随便挖个坑草草掩埋。更可气地是,波兰人还充满恶趣的在此地立了块牌子——请您保持肃静,不要打扰死难者的宁静。
    稍微复杂一点儿就是绞刑,在食堂旁边的空地上立了几根柱子,弗兰克的一位狱友仅仅因为言语上顶撞了狱卒几句,就被吊死在了这些柱子上。还有些可怜人只是试图偷窃一点点用于果腹的食物,也被波兰人无情的处死了。
    当然,这些都不是最残忍的,无所事事的波兰狱卒为了找乐子,在集中营里建立一个角斗场。每隔三天被抽到号码的犹太人就必须在角斗场里互相残杀,而波兰人则借此取乐。
    “我们必须想办法越狱!”
    深夜,四周一片寂静,当波兰看守警惕性最低的时候,在一幢小窝棚里,弗兰克和几个同胞抱成一团,小声商量着越狱的计划。
    “吉姆已经搞到了一把刀,只要我们切断铁丝网,穿越一道壕沟,冲入对面的森林里就能逃出这个鬼地方!”
    “那些猎犬怎么办?我可不想被活活咬死!”
    弗兰克胸有成足地回答道:“我昨天借着跟波兰杂碎出去办事的机会查看过了,在西边有一条河流,只要我们一口气游到对岸,猎犬就没办法了!”
    “那我们什么时候开展行动?”
    弗兰克沉着脸说道:“明天又是角斗的日子,波兰人的注意力都会放在角斗场,那是守卫最薄弱的时候!”
    其实这个最薄弱仅仅是相对而言,毕竟哨塔是24小时运转的,哨塔上的看守可不会去看表演。不过弗兰克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继续留在集中营绝对是等死,而他一点儿都不想死,不乘着还有一口气拼死一搏,以后想搏都搏不动了。
    整个白天,弗兰克表现得非常老实,在波兰狱卒眼里,他恐怕就是个吓破胆的可怜虫,是可以随便欺负的懦夫。反正弗兰克从始至终都没有表现出一丝一毫反抗性和攻击性,他很好的将自己伪装了起来。
    晚上九点,当“角斗场”灯火通明,当大部分波兰人都聚集在那里观看最血腥的节目时,几个身影偷偷摸摸的开始向铁丝网的方向接近。
    弗兰克手握一把菜刀一马当先的走在最前面,他的气势无可挑剔,就是手里的家伙有点不尽如人意。不过对于集中营里时时刻刻都在受监视的犹太人来说,能够搞到这把菜刀已经是相当不容易了。甚至,为了这把菜刀在厨房里工作的犹太人付出了两条人命作为代价。
    “趴下,快!”
    随着弗兰克一声轻喝,他身后的几个同胞赶紧死死地贴在了地面上,在他们前方五六十米的距离上,两个波兰巡逻兵举着马灯溜溜达达的走了过去。
    弗兰克不禁在心中感谢了波兰人一声,如果他们没有把集中营建在荒郊野外,如果不是集中营只有一台发电机,他们想要越狱难度将直线上升。
    集中营里唯一的那台发电机无法满足所有的用电需求,而作为耗能大户——探照灯就必须限制使用。只有在哨塔或者巡逻兵发现了意外情况时,这些大号的灯泡才会通电。而一切正常的时候,哨塔上的哨兵们只会在自己的岗位上发呆或者打瞌睡。
    当巡逻兵渐渐走远之后,弗兰克小声对身后的同胞吩咐道:“我们只有三分钟!开始计时!”
    所谓的计时自然不是掐秒表,进入集中营的第一天,贪婪的波兰人就收走了犹太人身上一切值钱的物件,手表、项链、戒指、钢笔,甚至连犹太人身上的衣物都不放过。
    所以弗兰克他们没有秒表也没有手表,只能用最简单的计数方法——数数。托姆斯基,这位曾经的华沙大学数学系教授负责这项既简单又麻烦的工作。
    一行人小心翼翼地向铁丝网靠近,当托姆斯基刚刚数到40的时候,弗兰克挥起菜刀砍向了铁丝网,嚓嚓几声脆响之后,他利落的剖开了铁丝网,而此时,托姆斯基才刚刚数到80。这也就意味着他们还有一分半钟的时间隐蔽或者逃跑。
    越狱者们心脏噔噔的跳动,他们小心翼翼的穿过狗洞大小的铁丝网,期间数学教授托姆斯基出了一点儿小麻烦,他的外套被挂住了,弗兰克只能撕开布帛将这位急得满头大汗的教授先生拖了出来。
    “还有多少时间?”
    其实这个问题根本就不需要问了,因为远方又能看到巡逻兵的马灯。
    “该死的!”
    弗兰克低声咒骂了一句,很显然,这两个家伙比平常更快的完成这一趟巡视,要知道为了今天的行动,弗兰克整整观察了三天,摸清了他们的步伐规律才采取行动。而今天他们却偏偏早了!
    集中营外是一片空旷,没有任何遮蔽物,原本按照弗兰克的估计,他们将有足够的时间躲入森林里,可现在这点儿时间完全不够!
    弗兰克知道,情况对他们很不利,他必须马上做出选择,否则等待着他们的将是全军尽殁!
    “你们向前跑!越快越好!”弗兰克沉着的对几个狱友说道。
    “那你呢?”托姆斯基问道。
    弗兰克苦笑了一声:“我负责引开波兰人的注意力!”
    托姆斯基脱口而出道:“你疯了!”
    弗兰克立刻打断了他,断然道:“总要有人牺牲,否则大家都得死在这里。教授,如果你能活着逃出这个地狱,请去法兰克福,告诉我的妻子,我永远爱她!”
    说完,弗兰克二话不说就像另外一个方向冲去,不出意外的话,他将很快被巡逻的哨兵发现!
    “我们走!不要辜负了弗兰克的好意!”托姆斯基轻声喝道,他最后望了一眼弗兰克,然后毅然决然的向着另一边的森林方向冲去!
    弗兰克的心噔噔跳,他知道很快就会被哨兵发现,接下来探照灯和机枪将牢牢锁定他,不出意外的话,几秒钟之后他将被打成筛子。虽然他很不甘心就这么结束,但他觉得这样的牺牲还是有意义的,只要他能够吸引波兰人的注意力,只要他能为伙伴们多争取一点儿时间,他们将有更大的可能逃出这个地狱。
    当然,弗兰克也想到了死,在集中营里目睹了那么多惨剧之后,他已经不再畏惧死亡,如果不能像人一样活着,那死又有什么可怕的呢?
    弗兰克跑得飞快,一点儿都没有掩饰自己的意思,这样很快就会引起哨塔或者巡逻队的注意,只要将他们的注意力引向截然相反的方向,他就算死了也是死得其所!
    一束夺目的探照灯光很快就锁定了弗兰克,几乎与此同时刺耳的警报声也响了起来,紧接着是波兰人的喊叫声和枪声。不过弗兰克对这一切闻所未闻,那一刻他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跑,跑得更快一点儿!
    弗兰克确实跑得很快,子弹不断的在他周围激起烟尘,但就是无法击中他。带着一阵风儿,他冲进了森林,然后被蔓藤绊了一个狗吃屎,眼前到处都是金星,但是弗兰克却跌跌撞撞飞快的再次爬了起来,继续撒腿逃命。
    也就是在这时,他心中生出了另一种信念——也许我能逃掉?
    是的,他之前以为会被打成筛子,而现在,在浓密的森林里,探照灯和机枪都无法发挥作用,他唯一需要担心的就是猎犬。
    猎犬?猎犬怎么对付呢?
    最好的办法自然是过河,但是为了掩护狱友,弗兰克选择了截然相反的逃跑方向,这一边离河很远,也许不等他跑到河边就会被追上!
    弗兰克没有任何办法,后来他也干脆懒得想办法了,他只是埋头向前跑,不停的跑,能跑多远就跑多远。如果被追上了,那就是命!
    黑夜中的森林伸手不见五指,这些天高强度的体力劳动以及缺少食物摄入让弗兰克很快就气喘吁吁,然后就是眼前发黑,一次比一次更加强烈的恶心的感觉让他几乎晕倒。
    呼哧……呼哧……
    弗兰克扶着树干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他明显感到自己的双手、双腿甚至眼皮和嘴角都在颤抖,饥饿的感觉越来越明显。每一次迈腿他都必须用尽全力,都必须咬牙苦撑,可就算如此,他也跑得越来越慢,渐渐地从跑变成走,然后又从走几乎变成一步步的往前挪,也许最后他只能慢慢的在地上爬了。
    这时候,弗兰克都想放弃了,因为他太累了,他真想就这么趴一会儿,休息一会儿,就算被波兰人追上了,也不过是一死而已。
    好在这样的想法他不过是一瞬间,很快他就想到了家乡的妻子,如果就这么死了,艾迪斯一定会伤心欲绝吧?
    想到温柔美丽的妻子,弗兰克再次咬牙站了起来,他多想再次吻吻艾迪斯,多想搂着她一起数星星,多想生一堆小宝宝……
    有希望才会有动力,当希望鼓励着弗兰克步履瞒珊地继续前进时,在他身后,几个荷枪实弹的波兰士兵以及两条猎犬正飞快的追上来,不出意外的话,这个可怜人将难逃死劫!
    “这些波兰杂碎怎么这么吵?”科勒拍死了一只停在他脸上的蚊子,很没好气地问道:“我们还要在这个鬼地方停多久?”
    斯沃博达苦笑了一声,安慰道:“忍耐一下吧,后半夜我们就开始行动了!”
    正在这时,传令兵忽然跑了过来:“斯沃博达同志,安德烈同志让你立刻去一趟!”
    当斯沃博达赶到李晓峰的帐篷时,负责指挥营救行动的所有指挥员已经都到齐了,李晓峰看了他一眼,飞快地说道:“情况出现了变化,似乎有人越狱了,为防有变,我们提前开始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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