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自为之?
    季诺维也夫愣了,这是什么说法?您到底是支持呢?还是不支持呢?
    好自为之的解释弹性实在太大了,尤其是像导师大人这种身份的领导,一句好自为之含义可以很深刻。
    按照当前的形势理解,导师大人可能是表示不支持,所以才来一句好自为之,这就是警告;当然也可能是不方便阐明态度,很多时候,大领导们都不太适合过于直白的表明自己的态度,可是偏偏又被问到了,无奈之下只能打太极,说一些含含糊糊充满政治智慧的话。
    就比如好自为之,也可以理解成列宁不方便说直白,是既不支持也不反对,任由你们放手去做的意思。
    不过,导师大人的话究竟是什么意思,那就需要考验克列斯廷斯基和季诺维也夫的政治智慧了。能不能正确领会上级领导的精神,这是一门极大的学问。
    “我觉得吧,列宁同志是警告。”季诺维也夫想了很久,才给出了这么一个答案。
    “为什么?”克列斯廷斯基不动声色地问道。
    大饼脸吁了口气,很忧虑地说道:“我跟列宁同志共事了这么些年,他的一些细微的语气语调我还是听得出来的……刚才他像是憋着怒火,我觉得我们还是先收手……”
    他还没说完就被克列斯廷斯基打断了,“怎么能收手,眼看着就要进入最后收获的时刻了,怎么能够放弃?现在放弃那之前不是做了无用功!”
    实际上大饼脸也舍不得放弃,这一年多来,他每一天在想的就是怎么东山再起,好不容易有了个机会,如果成功了,下一届中 央委员绝对有保障,说不定还能混进政 治局呢!
    之所以他要首先强调列宁的话茬不对,不光是因为列宁的话茬确实不对,很让他担忧。更重要的是,他觉得托洛茨基不能在置之事外了,都到了这个时候,托洛茨基是时候表态支持了。
    否则,再由他和克列斯廷斯基傻干硬撑,万一最后翻船了,那被淹死的绝对只是他们,甚至可能还要把“们”字去掉,克列斯廷斯基可是托洛茨基重点培养的对象,老托不会轻易放弃他。所以最后背黑锅接屎盆子的绝对只会是他季诺维也夫一个人,用官面上的话说就是负有主要领导责任。
    季诺维也夫可不傻,更不想为人背锅受过,而且他也经不起第二次沉重地打击了。再来一次这种程度的打击,那就不只是被边缘化,而是妥妥的彻底淡出政治舞台了!
    所以,大饼脸一定要把形势说得严峻一些,一定要将隐藏在幕后的托洛茨基逼出来。如果托洛茨基硬是不肯出来,那他也不会继续跟克列斯廷斯基一起傻干,而是会果断地跟这个家伙划清界限——你丫自己玩去吧!
    很自然的,季诺维也夫对克列斯廷斯基鼓舞士气的话完全无动于衷,反而建议道:“给托洛茨基同志打电报,将列宁同志的态度反映给他,让他拿个主意吧!”
    克列斯廷斯基一点儿都不想再去麻烦托洛茨基,一心一意要大干一场的他,此时想的全是怎么证明自己的能力,依靠老托的权威把事情办成了,那显示不出本事。如果他一个人就能将事情办得干净漂亮,到时候要高看他一眼的就不止是托洛茨基一个人了,中 央委员会都会被震惊的!
    “没有这个必要!”克列斯廷斯基强硬地回答道,“什么事情都要请示托洛茨基同志,那还要我们干什么?再说托洛茨基同志的工作相当的繁重,这点儿小事就不要骚扰他了!”
    季诺维也夫在心中暗骂了一声,什么叫请示托洛茨基,老子又不是他的下属,再说这也不是请示的事儿,而是必须到了他该摆明态度的时候,他要是再不出面,老子就不陪你们玩了!
    “事关重大!还是尽早的通知托洛茨基,让他早做决断!”季诺维也夫是坚决不肯让步。
    克列斯廷斯基跟他对视了一眼,说心里话,他很有些不耐烦,觉得某仙人说得一点儿都没错,大饼脸这厮婆婆妈妈的不像个男人,被列宁吓唬了两句就缩 卵了,真心是没种!
    不过克列斯廷斯基也拿较真的季诺维也夫一点儿办法都没有,大饼脸如果缩 卵了,他一个新上任的党 委书 记,一没人、二没威信,想要办这个事儿实在是太难。为今之计只有先稳住大饼脸了。
    克列斯廷斯基笑了笑道:“行!我这就向托洛茨基同志反映情况……其实你就是太小心了,托洛茨基早就说了,支持我们的行动,你还要多此一举……”
    季诺维也夫“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道:“我这不是怕犯错误么!谨慎一点儿没错的。”
    看着大饼脸猥琐的样子,克列斯廷斯基心中更加不屑,发誓以后再也不跟这个没种的家伙一起合作了。
    季诺维也夫走了,不过他并不知道,嘴上答应得很好的克列斯廷斯基根本就没有跟托洛茨基发电报请示。要不怎么说政治家都有点鬼聪明呢?克列斯廷斯基玩了一手先斩后奏,准备做成既成事实,好显摆自己的能力。
    所以,远在下诺夫哥罗德的托洛茨基并不知道彼得格勒事情已经发生了重大变化,他一心扑在军务上,日夜不停的给红军将士打气助威。如果他知道克列斯廷斯基玩先斩后奏,绝对会抽死那个傻缺的,尼玛,轻视列宁的警告,你这是要作死吗?
    不过在列宁看来,克列斯廷斯基这不是在作死,而是赤果果地在挑衅他的权威。他已经连续警告了两次,一次还比一次口吻严厉,二百五都应该悬崖勒马,可你克列斯廷斯基简直就是个五百。一意孤行,你这是什么意思?
    就在导师大人考虑要不要最后再警告克列斯廷斯基一次,给他最后一个机会的时候,作死的某人却抢先动手了。
    克列斯廷斯基虽然暂时将季诺维也夫忽悠走了,但他也知道大饼脸不是那么好骗的,一天两天的他可能有耐心等,但时间长了,那货100%会缩 卵。于是乎克列斯廷斯基选择了提前动手,先造成既成事实再说。
    1919年1月15日,在克列斯廷斯基的怂恿下,爱沙尼亚布尔什维克宣布发动武装起 义!这一消息立刻就登上爱沙尼亚报纸的头版头条,很快的又登上德国报纸的头版头条,很快整个欧洲都转载了这个消息。一时之间整个欧洲的目光都集中在了小小的爱沙尼亚!
    当天中午,德国驻俄国大 使愤怒地照会了外 交人 民委员会,表示强烈的不满和抗议,要求俄国政府立刻就此事做出解释!
    列宁接到这个消息之后,却没有意想中的火山大爆发,对忧心忡忡的斯维尔德洛夫说道:“将德国大 使的抗议转发给托洛茨基同志和克列斯廷斯基同志。”
    说完了这句话,列宁就重新低下了头,似乎完全不在意德国大 使的抗议,也完全不想管这个事儿。
    斯维尔德洛夫有些傻眼,问道:“列宁同志,事态似乎很严峻……”
    列宁重新抬起了头,看了小斯一眼,断然道:“按我说的办,谁捅的篓子,谁去擦屁股!”
    从这句话才能看出列宁有多生气,既然有些人自以为很牛逼,以为很能,那他倒要看看某人能牛到什么程度,你牛逼去吧,老子不管了!
    应该说,列宁不是这种意气用事的人,作为一个国家的最高领导,最忌讳的就是意气用事。而这一回,他却偏偏就意气用事了,可见当时他有多么愤怒!
    克列斯廷斯基接到转发来的电报,还不太当一回事,德国抗议就让他们抗议去呗,反正都是嘴炮,有什么可怕的!
    不过很快,克列斯廷斯基就发现他错得相当离谱了,当爱沙尼亚的布尔什维克竖起大旗发动起 义的当天晚上,从拉脱维亚方向开过来十几列满载着德国士兵军列,还没等起 义的布尔什维克靠近塔林,凶悍的德国鬼子就用刺刀和大炮将他们挑翻在地。
    这场可笑的起 义仅仅持续了不到36小时,就被全面扑灭了。爱沙尼亚的布尔什维克要么被打死,要么被抓进了监狱,只有几只三脚猫仓皇逃到了俄国境内。
    比起起 义失败更加可怕的是,德国士兵在平息了“叛乱”之后,并没有收手,而是全副武装的开到了边境线上,他们也开展了一次大规模的演习,而且看上去随时都要擦枪走火的可能。
    这一下克列斯廷斯基坐不住了,他惊慌失措的开始给波罗的海舰队和红七军下命令,让他们做好战斗准备。当然,他并不是打算打仗,他还算记得托洛茨基之前的说过的话:“红七军很不可靠,战斗力很成问题!”
    以战斗力很有问题的红七军去对付如狼似虎的德国人,根本就是鸡蛋碰石头。所以在指示红七军做好战斗准备的同时,他赶紧地又给中 央发去了求救电报。
    “这个时候才知道求救?”列宁哼了一声就丢掉了电报,冷冷道:“太迟了!”
    斯维尔德洛夫想了想,说道:“可是如果彼得格勒真有闪失……”
    列宁却道:“安德烈在那边盯着,出不了大事!不过这个克列斯廷斯基,哼!眼高手低!”
    “那怎么答复他呢?”小斯又问道。
    “不需要答复!”列宁又哼了一声,“事情是他们惹出来的,又不听警告,出了事又没办法解决,现在还想装聋作哑和装傻?没门!我们才不擦这个屁股!”
    列宁不擦屁股,那擦屁股的就只能是托洛茨基了,其实托洛茨基本来也不想擦屁股,他可是被克列斯廷斯基气得够呛,发了一封很长的电报将克列斯廷斯基骂得狗血喷头。
    接到托洛茨基的电报,克列斯廷斯基才知道问题有多大,一身冷汗的他赶紧写了一份很诚恳的道歉电报发给托洛茨基,意思是:“老大,我知道错了,可我的初衷还是好的,您可得拉我一把!”
    托洛茨基拉还是不拉呢?当然要拉,克列斯廷斯基是他看好的人,还准备培养成斯维尔德洛夫那样的左右手呢!怎么能轻易地放弃。不过怎么拉也是需要技巧的。
    最蠢的办法就是硬拉,那样的话,不光要背黑锅,还得挨批斗,弄不好克列斯廷斯基进政 治局都得搅黄了。所以托洛茨基选择了另外一种办法给克列斯廷斯基解围。
    “这个事情性质太恶劣了,影响也太坏,不过坏事也可以变成好事!”托洛茨基在电报中提点道,“从大局来看,列宁同志没打算激怒德国人,所以无论如何,他都会想办法收场的。你现在要做两件事,第一个沉住气,不要着急,一定要镇定!第二件事,就是撇清责任,把过错推给季诺维也夫,毕竟爱沙尼亚的起 义是共 产国 际授意的!”
    克列斯廷斯基眼前一亮,老托说得可不是没错么,列宁同志总不会看着局势恶化,总不会眼睁睁地看着德国人坏事的。只要能沉住气,到了一定的时候,他不出手也得出手!至于推卸责任,简单,不就是把屎盆子往大饼脸脑袋上扣吗?太容易了!
    收到电报之后,克列斯廷斯基突然召开了党 委扩大会议,会议刚刚开始,他就气势汹汹地抓住大饼脸一通猛批:“我们中的一些同志胆子大得狠,背着党,背着中 央胡搞瞎搞,在爱沙尼亚的问题上自以为是,自行其是,造成了相当恶劣的后果!使刚刚才恢复和平的彼得格勒又要面临一场浩劫!我的态度是坚定的,谁闯的货谁就得负责!”
    当时给季诺维也夫气得,不说是七窍生烟,也是五窍生烟,两个人当时就在党 委扩大会议上吵了起来,那场面是相当的热闹。反正某仙人作为彼得格勒州党 委委员,很是看了一番笑话。
    也确实是笑话,克列斯廷斯基的手法太拙劣了,而且也太捉急了,要知道几天之前,他和季诺维也夫还手拉手一起出席爱沙尼亚问题座谈会,一副志同道合的死样子。现在恐怕彼得格勒州的党 委、苏维埃全都知道了,这两个货志同道合是假的,貌合神离才是真的。
    早就接到了斯维尔德洛夫指示的李晓峰在会议上什么也不说,一心一意看热闹,小斯可是说了:“列宁同志相当的生气,很愤怒。这一回一定要给克列斯廷斯基一个教训!你千万不要参合,随他们闹!闹得越大死得越惨!”
    克列斯廷斯基不光是在党 委上批评季诺维也夫,甚至还在报纸上公开炮轰大饼脸,反正按照他的说法,大饼脸就是罪魁祸首,就应该吊死在冬宫广场上,就应该打倒之后再踏上一万只脚。至于什么具有伟大意义的爱沙尼亚的布尔什维克起 义,在他嘴里也重新变成了冒进,变成了惨痛地教训,变成反面典型。
    反正他是开动一切火力狂喷季诺维也夫,那架势,啧啧,比对付反 革命份子还要凶狠!
    季诺维也夫那叫生气,那叫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撺掇他在爱沙尼亚问题上发难的是克列斯廷斯基,不听警告将事情搞得不可收拾的还是克列斯廷斯基,最后倒打一耙的还是克列斯廷斯基。
    “你们这对贱 人!”
    据大饼脸的秘书后来回忆说,当时季诺维也夫气得三尸神跳,不断地在嘴头上问候托洛茨基和克列斯廷斯基家的女性亲属。当然,更多的时候他是躺在沙发上郁郁寡欢,一副世界末日将要来临了的死样子。
    季诺维也夫为什么这么发愁呢?他就不能像克列斯廷斯基一样撇清责任吗?答案当然是不能,因为策动爱沙尼亚布尔什维克起 义的,是共 产国 际,而不是彼得格勒党 委。起 义神马都是爱沙尼亚的党 组织在共 产国 际的直接领导下发动,也就是说,失败的责任主要在共 产国 际,跟彼得格勒州党 委八竿子没关系。
    这就是要季诺维也夫老命的死穴了,失败的责任他想推都推不出去,可是不推卸责任,那边的始作俑者可是已经对他火力全开了,那意思很明确,就是要把屎盆子栽他头上。
    反正,季诺维也夫是想不出任何自救的办法,将责任推给下面的人不是不可以,但下面那几条小肩膀能扛下多少责任?他这个主要领导责任是跑都跑不掉的,这么搞有什么意义?
    不推卸责任,一个人全都抗下来,嘿嘿,季诺维也夫还没有这么伟大,整整想了一夜,实在是走投无路的他,只能急匆匆的感到了莫斯科,闯进了列宁的办公室。他还算是聪明,知道现在唯一能拉他一把的人只有导师大人了。
    “列宁同志,我向您承认错误来了!”大饼脸哭丧着脸说道。
    列宁却对大饼脸的到来一点儿都不意外,甚至觉得这货比他预料中来得还晚了一点儿。
    当时,导师大人不动声色地问道:“哦?你准备承认些什么错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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