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水星纪念号与阿斯克德号展开对决之前,让我们稍稍把时间向回拨,在几个小时之前,敖德萨的康斯坦丁也迎来了人生的最后时刻。
    在凌晨时分,因为瓦连京的干扰,原本准备登上阿斯克德号做最后的准备和联络工作的他,莫名其妙的就挨了一枪。虽然这一枪只打中了他的肱二头肌,甚至子弹都没有留在体内,但无疑的,这不是一个好兆头。
    之后的事完全佐证了这一点,仓皇逃上阿斯克德号的康斯坦丁,来不得喘一口气,就面临艰难的选择——要么立刻起事,要么束手待擒。
    仓促起事非他所愿,之前说过了,他前往阿斯克德号是做最后的联络和准备工作的,作为“起义”舰船中最强大的巡洋舰,按照之前制定的计划,阿斯克德号将负责用炮火支援陆上部队。
    具体的说,就是掩护他们在敖德萨的同党拿下控制着海港的炮台。只要夺取了这些炮台,事情就成功了一大半,否则,包括阿斯克德号在内的起义舰船如果不想被击沉,只能狼狈的逃出敖德萨。
    可是,因为行动提前泄露,包括普鲁特河号在内的一批亲红军的舰船已经积极的行动起来,一场短促的炮战将康斯坦丁的一切计划都给搅和了。
    提前开展行动的他们不得不在地面部队还没有做好准备的情况下单独作战。也就是普鲁特河号他们太老旧了,根本就不是阿斯克德号的对手,否则,阿斯克德号的结果十分难说。
    花了将近一个钟头,阿斯克德号才搞定了搅局的普鲁特河号,而此时,舰队委员会不说做好了准备,至少是有所防范了。虽然他们暂时依然不明白到底是阿斯克德号叛变了,还是普鲁特河号叛变了,但已经下令全城戒严。
    这对于康斯坦丁接下来的计划是个沉重的打击,他原计划是发动突然袭击,打舰队委员会一个措手不及,如今倒好,突袭变成了强攻。不过当时的他还是谨慎的乐观,港内的其他舰船已经无法威胁到阿斯克德号了,而港口炮台因为不明敌我,暂时又不敢随便开炮。以阿斯克德号的火力,配合他在城内的内应,再加上斯科罗帕茨基的那一万大军,应该能拿下港口炮台!
    当时,有些傻有些天真的康斯坦丁就在大胡子的忽悠下离开了阿斯克德号,准备上岸亲自指挥作战行动。不过等他登上了陆地,才知道,前面等着他的将是一个大坑!
    什么斯科罗帕茨基的一万大军纯属子虚乌有,这位盖特曼就派了一个代表,带着不到一百人来支援他们夺取敖德萨。至于城内的内应和伏兵,满打满算不过千余人。而且因为行动提前暴露的关系,这一千多人还没有汇合,如今被分割在敖德萨城区的不同地点,根本就形不成合力。
    最最让康斯坦丁蛋疼的还不是这些,而是卑鄙的大胡子在他离舰之后没多久,就带着舍斯塔科夫海军中尉号和撒肯海军中校号驱逐舰高速离开了港区,只留下老掉牙的炮舰萨尔基尔号和扫雷艇德米特里—格罗伊号支援他夺取海岸炮台。
    “我艹你大爷!”
    这是当时康斯坦丁获得消息之后的第一反应,这两艘老掉牙的船分分钟就会被海岸炮台打成筛子,指望靠他们的支援拿下炮台无异于痴人说梦!
    反正康斯坦丁立刻就明白了,他被耍了,被无情的抛弃了。要说这厮也不傻,眼见着事情不妙,想到的第一件事不是以身殉国,而是脚底抹油。从陆地上逃跑是不可能的,如今满大街都是通缉他的照片,想穿越敖德萨市区外逃,根本就是死路一条,唯一的活路就是坐船离开!
    当时,康斯坦丁还有点感谢那个可恶的大胡子,至少这厮没有带走所有的舰艇,还给他留了三瓜两枣。立刻,康斯坦丁一面命令城内的部队殊死作战夺取伟大的敖德萨,打响反对布尔什维克暴政的第一枪。另一面,轻车简从,带着几个护卫,仓皇地逃上了萨尔基尔号炮舰。
    不得不说,这帮白军死道友不死贫道的本事真是一个师傅传授的,大胡子坑了康斯坦丁,而这货又转手卖了岸上的队友。在危难时刻,他们从来没有想过共赴难关,而这正是白军和红军最大的区别。这群各怀鬼胎的前贵族旧军官们,都只想着乘着混乱捞好处,都只为个人的利益服务。这样一支离心离德的团队怎么可能成事?
    萨尔基尔号炮舰慢吞吞地向港外驶去,这龟爬一样的速度是阿斯克德号舍弃它的重要原因,太慢了,根本就跟不上编队,留在编队里也是扯后腿的角色,这种鸡肋还是留给康斯坦丁享受吧!
    萨尔基尔号的行动,立刻就引起海岸炮台的注意,之前他们还打算拦截阿斯克德号来着,可惜那货跑得太快,如今你个跛腿的土鳖也想故技重施?太小看咱们炮兵兄弟了吧!
    一瞬间,铺天盖地的弹雨就落在了萨尔基尔号周围,各种粗细不一的水柱着实给萨尔基尔号洗刷了一番,包括舰桥里的康斯坦丁在内,一个个都成了落汤鸡。
    “阁下,炮火太猛烈,我们不能继续前进了!”
    萨尔基尔号的舰长意思其实是很明确的,他想要说的不是停止前进,而是选择投降。在这种程度的炮火下,如果不赶紧挂起白旗投降,海岸炮台会将他们撕成碎片的。
    “继续前进!”
    康斯坦丁可不肯投降,这帮舰长水兵什么的投降了,顶多也就是进劳改营,做苦役。而他不一样,他可是契卡重点通缉的要犯,被捕了恐怕只有死路一条!
    在冒险前进和束手待毙之间,康斯坦丁肯定会选择前者,不过萨尔基尔号的舰长却不愿意冒险,他抓住传声筒,准备下令停船投降。就在这一瞬间,康斯坦丁飞快的拔出手枪对着他的脑瓜来了一枪!
    嘭!
    一大团红白之物喷到了舰桥的窗户上,小小的舰桥里弥漫着一股刺鼻的腥气,只听见康斯坦丁挥舞着手枪近乎歇斯底里的吼道:“前进!全速前进!”
    小小的舰桥里,所有的值更官都被康斯坦丁的疯狂震慑住了,没有人想脑袋开花,他们咽了口吐沫不情愿的开始执行康斯坦丁的命令。
    接下来的几分钟里,敖德萨的港口内就出现了相当惊险的一幕,一艘笨笨的炮舰,就像一只蠢笨的呆头鹅一样,在弹幕之间左突右闯,它蹒跚而固执的向着外海的方向跛行,精神相当可敬,但是行为实在不值得学习。
    因为它所有的努力都是徒劳的,哪怕它成功的躲过了一次次弹雨,但是谁都知道它被摧毁只是一个时间问题。
    萨尔基尔号的毁灭比旁人想象得要快要突然,前一刻它还在为惊险的同炮弹擦肩而过而庆幸的时候,下一刻,它的船身就发生了一次猛烈的爆炸。一百多公斤重的203毫米榴弹在烟囱附近穿了进去,在它的锅炉舱和煤仓之间灿烂地爆炸了。
    飞散的弹片和爆炸的冲击波,就像捅破纸张一样轻而易举的穿透了萨尔基尔号内部的舱室,残肢断臂和各种碎肉片被烧得滋滋冒烟,火焰和高温水蒸气在舱室内部弥漫,没多久就吞噬了这艘炮舰。
    而在海岸上的人看来,之前蹒跚跛行的萨尔基尔号仿佛是挨了一棍子,或者是被绊马绳绊了一下。船身一抖,紧接着去势全无,在海面上猛地打了一个180度的弯,然后缓缓地就停下了,只能随着海浪随波逐流。
    萨尔基尔号抛锚了,但是他的灾难并没有结束,海岸炮台可不管它是不是被重创了,精神头十分亢奋的毛子炮兵似乎找到了宣泄1917年郁闷的目标,疯狂的往炮膛里填塞着炮弹,各种口径的穿甲弹、榴弹就像不要钱似得,一股脑的往萨尔基尔号砸过去。
    不超过三分钟,萨尔基尔号就变得千疮百孔,烟囱和主桅早就倒了,舵也被打断了。船身中部更是被中小口径的速射炮打得跟蜂窝煤一样,随着海水慢慢地往里灌,这艘老掉牙的炮舰也一点点的向下沉。
    满目苍夷的舰桥里,在玻璃的碎片和扭曲的船板的后面,满身是血的康斯坦丁挣扎着想要爬起来。他的一条腿已经被弹片削断了,拿枪的右手也只剩下半截白森森的断骨,原本金黄油亮被整理得一丝不苟的头发也烧焦了半边。
    不得不佩服这个货,伤成了这样既然还不死,看他的打算是准备挣扎着逃离舰桥,准备跟甲板上那些水兵一样弃船逃命。原本高大上的舰桥如今已经拧成了麻花,剧烈的爆炸让这个钢铁结构的小盒子完全扭曲了,被风一吹发出刺耳的嘎吱嘎吱声。
    大概上帝都不愿意看见这个货活着,极度的扭曲使舱门完全被卡住了,哪怕康斯坦丁豁出去使出吃奶的劲也打不开门。随着血液逐渐流失,他不可避免的开始头晕目眩,在他昏迷之前,还企图挣扎着从满是玻璃渣子的窗户逃生。
    可惜,他已经没有力气了,当他的左手攀上窗壁的时候,眼前一黑,就倒了下去……海水慢慢地涌进了舰桥,冰冷刺骨的海水多少让康斯坦丁恢复了一丝神智,在生命中的最后时光里,他没有忏悔没有悔过,而是用尽全力的诅咒那些“陷害”他的人——大胡子、尼古拉、斯科罗帕茨基……
    也许在康斯坦丁看来,他是被上面三个人耍了,从来就没有一万人的策应部队,这些人就是想害死他。应该说,这种认知并不完全正确,上面三个货确实想弄死他,但是策应部队还是存在的,不过并不是策应他在敖德萨起事,而是策应尼古拉夺取塞瓦斯托波尔的炮台。
    狭长的塞瓦斯托波尔是一座不折不扣的要塞,海岸高地上的炮台牢牢地控制着这座城市,任何企图突破炮台的封锁冲入或者逃离这座城市的举动都将遭到最严厉的制裁。历史上的1918年4月29日深夜,黑海舰队就尝到过被制裁的滋味。
    按照列宁的命令,黑海舰队企图逃离塞瓦斯托波尔去往新罗西斯克,但是在北面高地炮台被德军控制的前提下,强行离港的行为简直就是一场豪赌。大量舰船在这一行动中被摧毁,比如之前提到过的那艘愤怒号驱逐舰,只有少数的舰只狼狈地逃出了塞瓦斯托波尔。
    而如今,舰队委员会为了防止****份子策 反黑海舰队,牢牢地控制住了全市所有的炮台,任何不服从命令的舰只都会被直接摧毁。如果不能解除港口炮台的威胁,黑海舰队哪怕最铁杆的****份子也不敢造次。
    尼古拉也知道夺取炮台的重要性,从一开始他就制定了细致的计划解除炮台的威胁。当然,解除炮台威胁的首选手段并不是动用武力,不管什么时候,尼古拉都认为,能够用智慧解决问题的时候就不要用蛮力。
    “听着,我们进去的时候,一定要小心,不要引起太大的混乱,更不要让他们有时间请示上级,我的要求是快速果断,就像外科手术一样,精妙地解决问题!”
    尼古拉看了一眼塞瓦斯托波尔电报、电话局的方向,最后一次警告手下的人:“一切听我的命令,不准鲁莽行事!”
    交代完这一切,他深深地吸了口气,整理了下仪容,看看还还没有破绽,直到一切都挑不出任何毛病,他才带头走进了电报、电话局。
    “对不起,同志。这里是军事禁地,请你们离开……”
    尼古拉伸手掏出了自己的证件,递了过去,“我是内务人 民委员会的特派员,按照舰队委员会和本地契卡负责人伊万诺夫的命令,前来公干。请带我去见你们的负责人!”
    接待员有些疑惑的接过了尼古拉的证件,盾牌和利剑的标志确实是内务人 民委员会的,而且上面的签字和钢印也没有分毫错误。但是接待员还是小心的看了又看,仔细的审视着证件,并一点点跟眼前这张脸做比对。
    一时间,气氛有些凝重,尼古拉带来的那些护卫不由自主的开始紧张,有个别人甚至有了掏枪的想法。好在接待员很快就将证件交还给了尼古拉,笑着说道:“原来是内务人 民委员会的同志,请跟我来!”
    这话顿时让所有的人都松了口气,包括尼古拉,实话实说,这个证件是重新做的,原本那份在彼得格勒就做好的,因为斯沃博达的关系,报废了。他不得不将自己原来的照片揭下来,重新请李尔文帮忙易容之后,做新的照片贴上去。实话实说,并不是十全十美,能不能蒙混过关,实在不好说。
    在接待员的带领下,尼古拉登上了三楼,见到了那位局长,“局长同志,”尼古拉似模似样的说道,“按照舰队委员会和契卡的命令,我和我的人将接管电话局的工作,请你配合!”
    说着,尼古拉又递过去一份假文件,当然,在此之前,他没忘记给自己的人使眼色,示意他们只要这个局长不服从就立刻强行动手。
    局长接过了文件,从头到尾仔细地看了三遍,最后抬起头来说道:“之前的命令不是这样的啊?是不是……”
    他的话音未落,尼古拉身后的一个护卫果断的拔枪开火,随着一声枪响,局长迎面而倒,血液和脑浆喷了满满一墙。
    “蠢货,谁让你开枪的!”尼古拉转身给了那人一嘴巴。
    “可是他……”
    “我会说服他的,”尼古拉怒气冲天的说道,“我早就告诉了你们,没有我的命令,不准动手!该死!立刻行动,封锁这幢建筑,不准让一个人离开!”
    好在尼古拉的运气不错,虽然响亮的枪声让电话局的工作人员引起了警惕,但是他的人还是轻而易举的控制了这个关键的节点。
    “下次不要再犯这种错误了,”尼古拉在庆幸之余依然很生气,不依不饶的教训道:“下次,我会直接枪毙你!现在,立刻给斯科罗帕茨基发电报,告诉他,让他的人赶紧向塞瓦斯托波尔靠拢!”
    说着,他快步往外走,不过刚刚走了两步又转头教训道:“看好这里的人,不要再给我惹麻烦了!”
    在塞瓦斯托波尔东面一百三十公里远的外海上,一只小型的编队已经在这片海面上停泊了一段时间了。最大的那艘船上,戴着菲斯帽的船长已经开始不耐烦的来回走不,隔三差五的就要问一问电报员,没有得到他想要的消息时,就会破口大骂。
    “舰长,斯科罗帕茨基来电,ggg!”
    这三个字母顿时让船长来了精神,按照他跟斯科罗帕茨基的约定,这三个字母代表了gogogo,意味着可以开始行动。
    他一把抢过了电报,飞快地扫了一遍,然后将电报揉成一团狠狠地扔了出去,接下来整个舰桥里都能听到他歇斯底里的吼声:“起锚,全速前进,航向塞瓦斯托波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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