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库利科夫毅然决然的返回自己的阵地时,在几百公里之外的彼得格勒,心情大好的列宁正在斯莫尔尼宫荒腔走板的哼唱着《国际歌》。这种情况实在少见,对一位像他老人家这样的喜怒不形于色,善于隐藏情绪的政治家而言,这种表现是极为罕见的。
    走进来汇报工作的斯维尔德洛夫立刻意识到一定有什么令人激动的好消息传到了他老人家的耳朵里。
    他好奇的询问道:“有什么好消息吗?列宁同志。”
    列宁似乎没有听到问题,“噢,雅科夫,你来得正是时候。”导师大人的音调有点夸张,而且双臂张开,似乎想要拥抱斯维尔德洛夫。不过他随即意识到他的表现有多么失态。手放下了,然后笑道:“很抱歉,看起来我过于激动了。”
    斯维尔德洛夫当然不敢指责导师大人什么,那老人家就算是嬉皮笑脸也是真性情流露,值得夸奖一万句,更何况只是有一点点小得意呢?
    他立刻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点点头附和道:“在这个革命形势大好的时刻,只要是真正的布尔什维克,就会忍不住要激动。整个斯莫尔尼宫里,所有的同志都无比的激动,对工作充满了激情。工作效率是极其惊人啊!”说完这些,他才不留痕迹的问道:“不过,能让您这么高兴的消息,一定是重大的好消息,是吗?”
    “你还不知道?”
    列宁看起来有些吃惊,这让斯维尔德洛夫感到困惑,还有他的问题:“知道什么?”
    “看上去你确实还没有得到消息。”停了一下,像是在思考斯维尔德洛夫还没有得到消息的原因,列宁接着说:“伏龙芝同志已经击溃了卡列金的部队,你瞧,现在莫斯科的敌人已经是瓮中之鳖了。只要莫斯科的同志们能果断的行动起来,胜利是指日可待啊!”
    “您说得很对,伏龙芝同志的胜利对敌人是一个重大的打击。”斯维尔德洛夫笑起来,似乎是他也被这个“好消息”所陶醉了,但只有他自己心里清楚,这个消息,他昨天晚上就知道了,为什么导师大人现在才收到这个消息呢?
    想到这,斯维尔德洛夫心中不禁有些怀疑,难道有人故意在封锁关于莫斯科的消息?实际上他已经有了怀疑的对象,除了那位钢铁同志可能会这么做,就没有别的人会这么搞了。
    想了想,他斟酌了一下措辞,小心翼翼的说道:“在昨天,我获知这个消息的时候,也是激动得不能自已,甚至晚上都兴奋得睡不着觉……?”
    列宁的脸色立刻就垮了下来,他再也没有前一刻的高兴,脸上阴沉得几乎要滴出水来。
    “昨天?”他闷闷的问道,“雅科夫,你是说昨天就知道这个消息了?”
    斯维尔德洛夫很坦然地说道:“没错啊,伏龙芝同志昨天亲自打电报给中央报的喜。实际上前天他就已经击溃了卡列金,追击了整整一天,将卡列金的残余部队彻底消灭了干净才……”
    列宁的眉头皱了起来,他制止了斯维尔德洛夫往下说,拍了拍桌上的铃铛,唤来了克鲁普斯卡娅:“把早上伏龙芝同志的喜报原件拿来!”
    克鲁普斯卡娅是一头雾水,她看了看列宁,又看了看斯维尔德洛夫,直到列宁再一次重复了他的命令,她才匆匆走了。
    “你是来汇报工作的?”列宁转移了话题。
    “是的,”斯维尔德洛夫点点头,从公文包里掏出一叠文件递了过去,“这里面有一部分文件需要您圈阅,都是组 织部的一些人事安排。最重要的就是安德烈同志发回来的工作报告……”说到这,他微微一顿,继续说道:“我觉得这份报告需要您亲自过目!”
    列宁当然知道需要他亲自过目是什么意思,那就是说报告很重要,内容很敏感,不适合外传。他默默地点点头,戴上眼镜仔细的一个字一个字的查看某人写的工作报告,不过没多久,他就愤怒的拍了一下桌子:“乱弹琴!”
    斯维尔德洛夫被吓了一跳,他不知道乱弹琴这三个字是指李晓峰,还是指工作报告里的那些事儿。
    好在列宁很快就解开了谜底:“我一直以为,莫斯科的情况很复杂,很麻烦。但是我绝对没有想到,那里的情况竟然会复杂到这个地步!”
    说到这,他放下了手里的报告,朝斯维尔德洛夫问道:“雅科夫同志,你认为安德烈同志所反映的情况属实吗?”
    斯维尔德洛夫毫不犹豫地说道:“我认为应该是基本属实的,从之前莫斯科中执 委拍给中央的电报也能看出,他们的决心并不是很坚定的,如果季诺维也夫和加米涅夫再做一点工作,可以想象,他们恐怕是会动摇的!”
    列宁叹了口气,默默的点点头,“的确如此。看来这回派安德烈去,是个正确的决定。不过既然那里的情况如此严峻,为什么他不直接向中央反应,反而通过你来转递报告呢?”
    斯维尔德洛夫没有接这个茬,因为他不适合在李晓峰的问题上发表意见,至少不能太过于直接的表扬某人。而至于某人为什么不直接通过正常渠道反映问题,这个缘故还用我说?您老人家刚才又不是没看见,连伏龙芝的喜报都被故意压了一晚上,如果李晓峰真的走正常渠道反映问题,这会儿被蒙在鼓里恐怕就不止是您一个了。
    他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而是说道:“安德烈同志的工作报告是交给全俄工兵代表苏维埃中执 委的,毕竟他是中执 委的特派员,向中执 委反映问题,程序才正确。而且他也清楚,只要我收到报告,必然要向您请示的。”
    列宁默默的点点头,斯维尔德洛夫的弦外之音他听出来了,无非是说走布尔什维克中央书 记处这条线路,恐怕不保险。至于为什么不保险,列宁也不会问,问不问意思都不大,因为事情很明显。
    眼瞧着导师大人的情绪不高,斯维尔德洛夫赶紧说道:“根据安德烈同志最新反馈回来的消息,通过他与弗拉基米尔斯基和皮亚尼茨基的努力,已经基本粉碎了季诺维也夫的阴谋,并沉重的打击了敌人的嚣张气焰,将敌人已经包围在了阿里克谢军事技术学院,只要再过一段时间,就能将他们彻底的剪灭!”
    “这很好!”列宁重新高兴了起来,他正在继续表扬李晓峰几句的时候,办公室的门开了,克鲁普斯卡娅和斯 大林一起走了进来。
    看到斯 大林,斯维尔德洛夫眉头微微一皱,心道:钢铁,你的嗅觉还真是灵敏啊!导师大人才刚刚有动作,你就来了,果然,这就是你搞得鬼!
    列宁也沉重的看着斯 大林,他一开始没想到,这件事竟然会牵连到斯 大林,一想到这个貌似忠厚的大麻子竟然胆子这么大,背着他在莫斯科上下其手,导师大人的脸色就没办法好看。
    “列宁同志,我是向你承认错误来了!”
    不等列宁开口询问,斯 大林抢先就说话了,“因为我的工作疏忽,导致伏龙芝同志的电文和莫斯科方面的电文被耽搁了,对此我十分抱歉!”
    工作疏忽?斯维尔德洛夫心中一阵好笑,你糊弄谁呢!这么重要的消息怎么可能被耽误,除非你是故意的。
    斯 大林低着头,继续说道:“这一段中 央书 记处的工作比较忙,而雅科夫同志又去处理工兵代表苏维埃中执 委的事务。太多的事情一齐涌了过来,导致书 记处不堪重负,所以才会出现这种重大的疏漏。对此,我做出深刻的检讨,请您批评我吧!”
    列宁还没说话,斯维尔德洛夫心里头却是恨得牙痒痒了,自从他担任苏维埃中执 委主 席团主 席之后,中 央书 记处那里就照顾不过来了,只能让第二书 记斯 大林主持日常工作。而现在倒好,这个阴险的家伙做自我批评也就算了,暗地里还把他丢了出来,那意思无非是他斯维尔德洛夫不光不管事,等事情发生了还就知道打小报告。
    这是何等的阴险,如果列宁要追究这件事,肯定跑不了斯维尔德洛夫,所以,如果斯维尔德洛夫不想被牵连到,那么最好不要随便发挥,否则他斯 大林恐怕还有更恶心的后招在等着。
    所以,斯维尔德洛夫虽然心里头恼火,但嘴上也只能为斯 大林说好话:“这一段的工作确实比较多,也比较杂,而我又一直不在书 记处主持工作,斯 大林同志对书 记处的工作又并不熟悉,会犯错误也是正常的。列宁同志,我认为对斯 大林同志进行批评教育就可以了。”
    好吧,这回轮到斯 大林要吐血了,看上去斯维尔德洛夫像是为他在开脱,但实际这番话应该这么解读——中 央书 记处的工作我很拿手,以前一直运转得很好,都是因为有我斯维尔德洛夫在。你看,换斯 大林就出乱子了吧?这充分说明了斯 大林同志的能力有限,恐怕无法担当这个重任。
    可是偏偏的斯 大林也无法发作,谁让表面上斯维尔德洛夫是在为他说好话呢?比这种隐蔽的小手段,斯 大林哪里是斯维尔德洛夫的对手。
    列宁抬了一下眼皮,左膀右臂之间的明争暗斗他自然能看出来,不过这种程度的斗争对他来说还是有益的,他自然不会偏向哪一边,只是就事论事。
    “雅科夫同志,虽然你的工作很多,但是也必须分出一部分精力帮助斯 大林同志把书 记处的工作抓起来……而你,斯 大林同志,以后工作中必须更加的小心仔细,决不能在出现这样的错误。否则这就是在犯******就是在犯罪!”
    斯 大林头上的冷汗都下来了,他听出了列宁的意思,导师大人这是在警告他,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搞的小把戏,不要以为这种推脱的借口能蒙蔽我,你这是犯了很严重的******就是在犯罪。今天之所以不追究你的责任,是念在你初犯,而且性质不是特别恶劣,但是绝对不准有下一次了!
    斯 大林赶紧点头称是:“我一定记住您的教诲,一定更加仔细小心的开展工作!”
    这种话列宁当然不会完全当真,听其言还要观其行,否则他这个领导还不被下面的人忽悠死。
    “说说吧,莫斯科现在是个什么状况?”
    列宁很清楚,整个党内对莫斯科的状况最了解的恐怕就是眼前这两个人了,斯维尔德洛夫就不用说了,死党在那边,只要是李晓峰知道的就不会瞒着他;至于斯 大林,列宁相信,那些被扣下的电报,恐怕就是他的手笔。说不定他正在利用这些电报中的消息在搞小动作。
    斯 大林看了看列宁,又看了看斯维尔德洛夫,他一点儿都不想回答这个问题,他更希望斯维尔德洛夫主动一点。不过,显然,斯维尔德洛夫根本就没有开口的意思,他也就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莫斯科的总体局势是好的,在莫斯科中执 委的正确领导下,经过精诚合作,已经取得了一系列的成绩,消灭敌人只是时间问题。”
    列宁冷冷的看着他,对于这种空洞的答复,他一点儿也不满意这种答复:“莫斯科中执 委的正确领导?就这么简单?你说一说他们具体是怎么领导起义工作的?有什么可以借鉴的经验没有?”
    斯 大林又不由自主的向斯维尔德洛夫瞟过去,他想看看对方是什么表情,因为他并不确定某人是否已经在导师大人面前打了小报告,如果他还没来得及说明一切,那么他就有运作的空间,反之,他也只能老老实实的说清楚事实。
    可以斯维尔德洛夫怎么会露出痕迹让他瞧见,脸上是一点儿表情都没有,看不出喜忧。这就让斯 大林挠头了,照实说吧,他不情愿,信口开河吧,又怕被当场拆穿。
    所以他只能继续模棱两可的打马虎眼:“主要就是同志们上下一心,心往一处去劲往一处使,我们在彼得格勒的胜利就证明了这一点,只要我们团结起来,敌人就是土鸡瓦狗……”
    列宁不耐烦了,打断了他:“安德烈同志的报告呢?作为中央的特派员,他就没有反映一些情况上来?”
    “这个……”
    斯 大林又犹豫了,李晓峰的报告当然有,而且措辞极其激烈,放声痛骂了莫斯科中执 委和革 命军 事委 员会的“倒行逆施”,并严厉的指控了一部分人,当然这一部分人都是跟斯 大林谈好了条件,准备用来确保今后他能控制莫斯科的关键,他真心舍不得放弃这些棋子。
    “有还是没有!”列宁愈发的不耐烦了,“如果你不知道,那么我亲自派人去找!”
    “确实有安德烈同志的报告,”斯 大林支支吾吾的说道,不过当他看到列宁的脸色很是不善的时候,赶紧解释道:“但是我认为安德烈同志的报告完全是经不起推敲的,如果莫斯科的同志有那么多的问题,有那么大的错误,那么他们怎么能取得优势,怎么可能即将赢得起义的胜利呢?我个人认为,这是安德烈同志夸大其词,故意炫耀自己的功绩,这样的情况已经不止一次的发生在他身上……”
    “够了!”列宁怒喝了一声,斯 大林的态度已经说明了一切,“将安德烈同志的报告全部交上来。不管他的报告是否属实,你都无权扣押。中央会对此做出正确的判断,不需要你越俎代庖!”
    “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
    列宁心中的不耐烦越来越盛了,他觉得斯 大林真心有些愚蠢,我的意思已经非常明确了,你还争辩个什么,赶紧的承认错误才是正经。越是狡辩就越是说明你心虚,就越是说明你的错误很大,到了那时候,你就没法收场了。我现在批评你,就等于是保全你了。
    可是,斯 大林并不理解列宁的苦心,他还以为导师大人偏帮斯维尔德洛夫和李晓峰,这口气他咽不下去,顿时格鲁吉亚人的暴脾气就上来了。
    “我个人认为……”
    他才刚刚开了一个头,办公室的门又开了,刚刚才出去的克鲁普斯卡娅又进来了,她直接找到了斯 大林:“约瑟夫同志,费利克斯同志正在找你,说有重要的事情需要询问你!”
    “什么重要的事情?”斯 大林还没回答,列宁抢先说道,“让他进来,说一说到底是什么重要的事情,如此的急迫!”
    斯 大林当然知道捷尔任斯基是为什么找他,实际上这两天他一直在找借口躲铁面人,当下里本能地就想反对,可克鲁普斯卡娅直接转头就出去了,根本没给他拦截的机会。
    不一会儿,捷尔任斯基就被带进来了,捷尔任斯基找斯 大林也是为了莫斯科的事,他给列宁发了几份报告都石沉大海,随着莫斯科中执 委的问题越来越严重,他只能亲自找斯 大林问一问报告到底有没有交给导师大人。
    “费利克斯同志,你找约瑟夫同志到底是有什么事?”列宁很严肃的就发问了。
    捷尔任斯基看了一眼脸色很不好的斯大林,似乎觉察出了什么,他也同样严肃的回答道:“是关于莫斯科中执 委的问题,中纪 委和内务部发现他们中间一些同志的问题很大,而且这些问题不适合公开讨论,所以我打了书面报告给您,希望您能给出处理的建议,可是书 记处一直没有回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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