帕里琴斯基站在彼得格勒军区司令部的门口,向对面的冬宫望去,这幢背靠涅瓦河雄伟壮丽的建筑,此刻在他眼中是如此的渺小,刚才他已经收到了消息,彼得格勒市区内的战斗很不理想,塔夫里彻宫、邮电总局,电话总局,尼古拉耶夫车站,波罗的海车站,华沙车站,发电站,国家银行、米梅洛夫练马场、卡拉瓦军事技术学院、阿斯托利亚军人旅馆,在一天之内相继陷落。
    可以说,此时的彼得格勒只有冬宫和玛利亚宫还掌握在政府手里,只靠这两块弹丸之地,想要坚持道前线的援军抵达,简直是痴人说梦。
    作为彼得格勒总督,帕里琴斯基对自己的命运,对这座城市的命运一点儿也不看好。尤其是对眼前这座雄伟壮丽宫殿的命运,感到深深的担忧。
    无情的炮火恐怕会摧毁这座22米高,160米宽,两百米长,合围长度两千米,占地900公亩,拥有1050个大小不等厅室,110座云石楼梯,1860扇大门的华丽宫殿。
    帕里琴斯基喜欢这座雄伟的宫殿,从某种意义上说它就是整个俄罗斯的象征。如果将它拱手交给布尔什维克,那就意味着俄罗斯爱国主 义的失败!
    帕里琴斯基深深的吸了口气,现在的情况相当的糟糕,守卫这座雄伟宫殿的竟然只有1500名军校士官生,300名自行车第一营的士兵,以及同样人数的哥萨克和少部分“妇女敢死队”。
    这么一点点可怜的兵力,撒在这座宫殿周围,连一条完整的防线都无法构成,这让帕里琴斯基不禁生出了一种“俄国合法政府正处于‘敌对国家’首都战斗”的荒谬感觉。
    这种极具黑色幽默的喜感,让帕里琴斯基愤怒的朝斯莫尔尼宫方向挥舞着拳头:“天杀的布尔什维克,上帝会惩罚你们这些该死的异端的!”
    不过这种程度的谩骂一点儿意义也没有,改变不了任何事实,唯一的好处就是让这位总督大人淤积在心头的火气能宣泄掉一部分。当然,这一部分火气很快就会随着局势的继续积累,而重新回到总督大人的胸腔之中,比如,当他看到一辆车头上插着美国国旗的小汽车缓缓的开进冬宫广场的时候。
    “美国人怎么来了?”帕里琴斯基问他的副官。
    “将军,似乎他们是应总理阁下的邀请前来的。”
    “总理?”
    帕里琴斯基嘴里嘟囔了一句,对那位老狐狸总理,他没有多少好感,如果不是他的老朋友的基什金竭力的挽留他继续担任彼得格勒总督,他早就辞去这个毫无意义的职衔,回前线带兵去了。
    帕里琴斯基对克伦斯基太解了,那个货根本就是个胆小鬼加伪君子,在这个时候请美国人过来,只有一种可能——总理大人准备跑路了!
    “克伦斯基准备逃跑了!”帕里琴斯基怒气冲冲的闯进了他的老朋友基什金的办公室,愤怒的喷着口水,“这个该死的胆小鬼准备放弃自己守卫俄国的职责,做一个卑鄙的逃兵!我决不允许这种可耻的事情发生!”
    基什金的态度有些奇怪,这个老牌的立宪民主党人脸上没有一丝一毫愤怒的意思,似乎他听到的只是一件完全不相干的事情。他慢慢的吸了一口烟,老神自在的一动不动。
    帕里琴斯基急了:“我的老朋友!你难道没听到我在说什么?克伦斯基要跑了,我们必须阻止他!”
    基什金淡然的一笑,反问道:“为什么要阻止他?”
    帕里琴斯基跳脚道:“他准备逃跑,他……”
    “他跑了不是更好吗?”基什金很淡定的反问道,“一直以来,就是克伦斯基这些该死的社会主 义份子搞乱了我们的国家,他们这些蛇鼠两端犹犹豫豫的家伙都是窝囊废!哈哈,跑得好啊!他跑了,能让全国的爱国者都能看明白他们的嘴脸,到那时候,他们就会明白只有我们这些人才能够挽救俄国!”
    基什金狠狠的吸了一口烟,激昂道:“跑得好啊!让这些胆小鬼都滚蛋吧!”
    “但是,”帕里琴斯基好心的提醒道,“我的朋友,如果克伦斯基跑了,那么将会极大的动摇我们的士气,那时候,我们拿什么保卫冬宫?”
    基什金轻蔑的一笑,指了指对面的冬宫:“刚才,我们的总理大人已经任命我为保卫冬宫以及彼得格勒的特任专员,他将军事指挥权全权的移交给了我!”
    说到这,基什金站了起来,深情的对帕里琴斯基说道:“我的老朋友,我准备免除波尔科夫尼科夫的职务,你有没有信心接任彼得格勒军区司令一职?”
    帕里琴斯基愣住了,他可没想到自己的老朋友竟然会给他如此大的惊喜,虽然如今的彼得格勒军区司令几乎就是个空头职衔,但是,他对此确实感兴趣。
    想一想,没有了克伦斯基一干讨厌鬼的掣肘,说不定他真的能创造一个奇异,帕里琴斯基坚定的朝基什金敬了个礼:“我很有信心守卫我们伟大的首都,守卫伟大的俄罗斯!”
    在帕里琴斯基坚定信念的同时,在广场的另一面,克伦斯基带着自己的秘书,鬼鬼祟祟的走出了冬宫,看到插着美国国旗的小汽车时,他发自内心的松了口气。
    “感谢大使先生派您来接我!对于贵国的慷慨援助,我表示衷心的感谢!”克伦斯基用极具俄国风味的英语向美国人表示由衷的感谢。
    不过他的这番谢意,让为首的那个美国青年人脸色有些怪怪的,似乎是竭力才忍住了笑意。克伦斯基虽然觉得这种表情有些失礼,不过如今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只要能逃出彼得格勒,被嘲笑又如何?再说也许是自己蹩脚的英语让对方忍俊不禁呢?
    “这是我们应该做的,总理阁下!”年轻人用熟练的俄语跟克伦斯基打了一个招呼,然后拉开了车门,比了一个请的手势,“时间紧张,请上车吧!阁下!”
    “您的俄语说得真不错!”克伦斯基很惊讶的表扬了一句,如果不是美国大使馆的车辆就停在眼前,他会以为眼前这个青年人是一个土生土长的俄国土著。
    年轻人“羞涩”的一笑,解释道:“您谬赞了,我的祖父是俄国移民,从某种意义上说,俄语也算是我的母语之一!正因为我的俄语比较熟练,大使先生才委派我来护送您。”
    原来如此,克伦斯基心头的那一点小小的疑惑顿时就消散了,原来是俄国移民的后代,想一想,这几十年,大批的俄国犹太人移民美国,对方俄语说得道地也是很正常的。
    克伦斯基毫不犹豫的钻进了汽车,冲年轻人连连道谢:“那就麻烦您了!请向大使阁下转达我对他无微不至帮助的真诚感谢!”
    汽车终于发动了,慢慢驶离了冬宫,驶离了冬宫广场,望着渐渐远去的雄伟宫殿,克伦斯基心头就像打翻了五味的瓶子,各种滋味尽在其中,良久他才叹道:“不知道我还能不能再回到这里,哎!”
    他的感慨让副驾驶位置上的年轻人微微一笑:“我十分坚信,您一定会再回来的!”
    “借您的吉言了,谢谢!”
    对此,克伦斯基并没有往心里去,他认为这不过是对方善意的安慰而已。而他对于俄国的局势是不抱任何信心了,布尔什维克做大已经是不可避免。如果能获得前线军队的支持,还有最后一线希望。但是他知道,就算能剿灭布尔什维克的叛乱,最后自己也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军方一直不鸟他,夺回了政权,自己这个总理绝对是当到头了。
    那时候,恐怕科尔尼洛夫或者李沃夫会重新当总理,至于他克伦斯基,直接就被人遗忘了。
    对于自己政治生涯的终结,克伦斯基充满了感慨,他真心不想这么早退出政治舞台,他觉得自己能更有作为,他对那些给他制造了麻烦的布尔什维克充满了怨念——没有你们捣乱,我绝对能做得更好!
    吱……
    尖锐的刹车声,将克伦斯基从自己的世界里惊醒了过来,他惊恐的拿起一个公文包挡在自己的脸前,“是布尔什维克吗?他们来抓我了?!”
    副驾驶位置上的年轻赶紧安慰受惊的总理大人:“不必担心,是哥萨克!”
    哥萨克?
    当听说是哥萨克拦住了自己的去路,克伦斯基的慌乱和紧张顿时不翼而飞了,他愤怒的咆哮道:“这些该死的野蛮人!他们想干什么?想学着布尔什维克造反吗?!”
    “请您放轻松!”年轻人笑眯眯的安慰道,“这辆车属于美国大使馆,有外交牌照!享有外交特权!没有人能带走您!”
    听闻此言,克伦斯基的惊恐才减轻了一点,不过他还是对哥萨克充满了怨念。当对方的指挥官来到车前时,他用一种不可置疑和愤怒的语气质问道:“为什么拦住我们的去路,该死的蠢货,你们想干什么?”
    哥萨克军官之所以拦住汽车的去路,实在是一番好意,因为前面的桥梁已经被工人赤卫队占领了,对方设置了路障,严格搜查每一台车辆,不放过任何可疑人员。本着负责任的态度,他觉得有必要通知一下美国盟友注意安全。
    当然,哥萨克军官完全没有想到汽车里坐的是他们的总理大人,当克伦斯基怒气冲冲的质问他时,他完全傻了。
    “你这个蠢货,为什么不说话!”
    对方傻乎乎的样子更是激起了克伦斯基的愤慨,他不断的用各种脏话问候哥萨克军官的直系亲属,或者质疑他的智商,总之,他把对布尔什维克的愤怒和怨念全部发泄在了这个可怜的小军官头上。
    良久,被骂傻了哥萨克军官才回过神来,虽然他很想抽嘴贱的总理大人,但他知道那没有任何意义,只会让他上军事法庭,然后蹲监狱,为了自己的前途,他选择了忍让。
    “很抱歉,总理阁下,我并不知道您在车上!”
    克伦斯基依然不依不饶的咆哮道:“我不要听这些废话!你们立刻让开,不要挡住我的去路!”
    “可是,”哥萨克军官好心提醒道:“前面的桥梁被布尔什维克乱党封锁了……”
    这一句话,顿时让克伦斯基老实了,他将即将脱口而出的脏话全都收了回去,可怜巴巴的望着副驾驶上的年轻人。
    “您完全不需要担心!”年轻人信誓旦旦的保证道,“我刚才已经说过了,这辆车属于美国政府,享有外交特权……我们刚才来的时候就轻松的穿越了不少封锁,布尔什维克不敢阻拦我们!”
    “真……真的吗?”克伦斯基还是有些担心,他很怀疑布尔什维克和那些苦哈哈的工人懂不懂外交特权,如果出了意外,他可是自投罗网了。
    “您完全不必担心!不会有任何危险!”年轻人再一次信誓旦旦的保证道。
    克伦斯基望了望前面的封锁线,又看了看公路尽头的冬宫,前进虽然有风险,但是留下也是等死,还不如死中求活,搏一把算了!
    “好的,我们继续前进!”克伦斯基终于下定了决心。
    汽车又一次缓缓的发动,慢慢的朝被工人赤卫队封锁的桥梁开过去。随着离封锁线越来越近,克伦斯基的心脏噔噔噔的狂跳了起来。
    终于,汽车稳稳的停在了封锁线之前,一个背着步枪带着红袖箍的工人走到车前,“停车!接受检查!”他不容置疑的命令道。
    年轻人看了一眼紧张万分的克伦斯基,安慰的笑了笑,然后打开车门,走下汽车迎了上去……
    望着正在跟工人赤卫队交涉的年轻人,克伦斯基隐隐觉得嗓子有些发干,他很担心双方一言不合,然后工人赤卫队就会大打出手。然后他就会像傻瓜一样被五花大绑带到列宁面前。一想到这种可怕的可能,他不由得又开始后悔了,不应该这么莽撞的,离开冬宫的时候,应该多带一点护卫的,哪里像现在,如果真的要出事,连个帮手都没有。
    克伦斯基扭头朝后车窗看去,很想向刚才的哥萨克军官吆喝一声,让他们赶来救援自己。但是,他又害怕这样的举动会激怒这些工人赤卫队。
    克伦斯基一颗心七上八下,直到年轻人慢悠悠的回到车上,他才迫不及待的问道:“怎么样?他们不肯放行?”
    年轻人笑了笑道:“您多虑了,总理阁下。你看,他们不正在撤除路障吗?我说过你完全不需要担心,我会安全的护送您抵达目的地的!”
    当汽车再一次发动的时候,克伦斯基的一颗心才终于回到了胸膛里,他兴奋得说道:“太感谢您了!”
    对于克伦斯基的感谢,年轻人只是腼腆的笑了一笑,很矜持,很害羞似得。克伦斯基实在有些无法相信,就是这么一个害羞的大男孩智勇双全的跟不讲道理的布尔什维克周旋,带着他安然无恙的穿过了封锁线。说实话,这其中的反差,让他多少都有些不适应。
    汽车穿过马林斯基剧院,并没有径直向南出城,而是突然拐向了先纳亚广场方向,随着汽车继续东行,克伦斯基有些疑惑了,他问道:“我们不是直接出城吗?”
    年轻笑了笑道:“我们还要去接另外一位先生。”
    克伦斯基好奇的问道:“谁?”
    年轻人这时候却卖起了关子:“是您的一位老朋友!我相信他会很高兴见到您的。”
    老朋友?
    克伦斯基实在想不出自己在彼得格勒还有什么老朋友,他的老朋友大部分还留在冬宫,少数几个也在局势变得越来越坏之前,离开了彼得格勒,究竟还有谁,和他一样向美国人求救,准备在今天跑路呢?
    克伦斯基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那个老朋友是谁,而且随着小汽车如履平地的穿过一道又一道布尔什维克布下的封锁线,他心中的紧张早就丢到了九霄云外。
    甚至,克伦斯基很有些鄙视布尔什维克和列宁,瞧瞧你们所谓的封锁线都是什么玩意,连一辆区区美国大使馆的车辆也拦不下来。如果易地而处,我克伦斯基此时占据上风的话,别说美国大使馆的车,就是英国大使馆的车我也敢拦下来!
    嘎吱一声,汽车又一次停了下来,克伦斯基并不是特别在意,这一路上走走停停了很多次,估计又是遇上了盘查什么的。不过这一次,和他意料的不大一样。车不光停了,很快车门也被大开了,一直笑眯眯的那个年轻人对他比了一个请的手势。
    “总理阁下,请下车吧!您的老朋友已经等急了!”
    克伦斯基突然觉得有点不对劲了,对方脸上的笑意根本就不是善意的,透露着一种调侃和挖苦的意味,当他抬起头打量起四周的环境时,顿时吓得脸色苍白。
    斯莫尔尼宫!你大爷的,怎么跑到布尔什维克的老巢来了!
    克伦斯基惊讶就像夺路而逃,可是马上他就被荷枪实弹的警卫拦下了,一直笑眯眯的那个年轻人摇头晃脑的对他说道:“总理阁下,现在您该知道那位老朋友是谁了吧?”(未完待续。如果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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