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山风呼啸,冷意渐生。
    火堆即将熄灭,采星又捡来许多干草、树枝,将篝火燃明。
    将酒壶递向摘月,笑说:“喝点酒,能暖身子。”
    摘月摇头婉拒:“酒乱心性,破坏修为,劝师兄也少饮一些吧。”
    “难道师姐从小到大都没饮过酒?”采星大为惊诧:“人生岂非少了一大趣事!”
    既然她不喝,采星便对着壶嘴牛饮。
    打出一个酒嗝后,又听摘月催问:“快点说呀,怎么又遇到白无常了?”
    她起疑心了?
    好办,三言两语而已。
    “就那么遇到了。”喝足了酒,采星半躺,以肘支着半边身子,懒洋洋的说:“人家白无常知道咱们没吃的,只能采果子充饥,怕咱们在山上挨的辛苦,准备了许多酒菜候在我去采果子的必经之路。我嫌拎着食盒上山麻烦,师姐胃口又小,就只取了酒和点心。”
    “我看你不是嫌拎食盒麻烦,是你在山下吃饱了才上来的吧?”摘月吃着点心,撇了采星一嘴。
    简单吧,两句话,她疑虑全消。
    采星不多做解释,又对摘月说:“白无常说了,他已经打发女身小妖下山去买一些女用之物,明天托我捎上来给师姐。”
    “女用之物?”
    她红起小脸,怨声问:“你究竟对他说什么了?”
    “他问什么我就说什么了。”
    又仰脖饮酒,回她:“我向他讨剑的时候,他问过我咱们住在山上有没有什么家当,我说就只有两个人。然后他今天就告诉我明天要我捎东西给你。”
    咂了咂嘴,又酸酸的赞他一句:“这白无常,对师姐还真周到呢。”
    糕点在嘴中慢慢融化,甜到心里,她轻轻问:“白无常……长得什么样子?”
    “挺好的,很文气的模样,像个状元郎。”
    听他说,地府白鬼使,竟有儒雅之风。
    “那……明天……我想跟你一起去……见见他。”摘月费了很大力气才说完这几个字,不敢看采星,脸又红。
    这可是第一次……
    我,第一次……想去见一个男人。
    “没问题,天亮咱们就去!”采星痛快的回答,喝了口酒,再说:“只要师姐不再想杀黑无常就行了。”
    “这关黑无常什么事?”
    摘月不解,采星轻笑:“白无常也说过想见你,但却不能见。”
    “他也想见我?”
    轻轻摸摸有些发烧的脸,细问:“怎么不能见呢?我又不会挡着他。”
    “是他自己拦着自己。”
    大叹一口气,无奈的解释给她听:“师姐也不想想,你现在要杀白无常的同僚,作为白无常本人怎好与你私下见面?”
    干脆坐起来,把话再讲明白些:“他真与你见了面,这事儿就得分两头看,如果你杀成了黑无常,那白无常就是出卖同僚的叛徒,会背上一身骂名。如果你被黑无常杀了,那白无常就是通风给黑无常的黑手,以后会沦为被仙家追杀的对象。”
    利弊讲清楚了,采星又躺下,懒懒的说:“只有师姐放下报师仇的念头,你与白无常才好相见。”
    犹豫了再三,狠了狠心:“师仇不能不报……等报了师仇后,再……”
    “师姐说的有理,师门受辱,我们做徒孙的怎能不管?”
    放下酒壶,以手做枕,笑说:“黑无常要七、八天后才能回来呢。今晚是报不了师仇了,咱们还是进入下一个环节吧。”
    “下一个环节……是什么?”
    “睡觉!”
    说睡就睡,他已四仰八叉,鼾声大起。
    刚睡了没多久,被她唤醒。
    揉着睡眼看了看火堆,迷糊的说:“火还旺,师姐不着急加柴。”
    “不是这件事。”
    摘月急得紧咬樱唇,想伸手去推醒他,又怕坏了男女之礼。
    再将他唤醒,急说:“山野之地入眠,是以天为庐,地为塌。咱们男女有别,如果同睡地上,有些不合礼法。”
    野地里睡个觉,也这么多说法。
    难怪仙家近年不出人物,都被繁琐捆住了。
    “那就只有一个办法了。”他懒得张开眼睛,喃喃的回她:“师姐别睡了。这就合礼法了。”
    “你这人!”
    急得再也不顾礼节,推了推他,怨气的说:“师兄也该替我想想,我今天炼出天精石心,耗费了许多真气,正是该补眠修气的时候……”
    “姐师也该替我想想。”
    不待她说完,采星支起身子回话:“我一早起来给师姐摘果子吃,师姐又逼我去讨剑,讨回剑后,我担心师姐饿肚子,又给师姐去摘果子,带回了点心……”
    无奈的搓了搓额头,问她:“这一天下来,山上山下的,我得跑多少个来回?难道不需要补眠修气吗?”
    抱怨完,悠悠的苦叹一句:“要是师姐肯信白无常有君子之风,能少折腾我一趟,说不定我就没这么困了。”
    好像,好像,是挺折腾他的。
    难道他在怨我?
    苦水咽回肚里,摘月委屈的坐着,说不出话。
    偷瞒了她困得发红的双眼,采星支起身子,无奈的说:“要想两人一起睡,又得合乎礼法,就只剩最后一条路了。”
    摘月扬眉,他一定有办法。
    指了指树上,说出主意:“一个睡树上,一个睡地下,这样就不算同塌而眠了。”
    “那辛苦师兄睡树上。”
    摘月忙横剑在地,摆出阵势,似乎要以剑做枕,只等采星上树,就立即抢着躺下。
    她终于守不住名门之后的风范了,居然要抢地盘了。
    暗笑后,采星一脸苦相:“我晚上睡觉不老实,如果翻身从树上摔到地上继续睡,岂不是如同与师姐同塌而眠?不合礼法吧?”
    苦笑摇头后,又补一句:“同塌而眠是小事,如果摔坏了我,谁来侍候师姐炼石心?炼不好石心,斗不赢黑无常,再让师门蒙羞,这才是更大的罪孽。”
    “那个……同塌而眠,也不是小事。”
    他句句在理,不知道该怎么反驳他。
    她又在为难,没了主意。
    “要不师姐就不睡,要不师姐就睡树上。办法就摆在眼前,怎么选,全凭师姐定夺吧。”采星揉了揉眼睛,又催一句:“快点拿好主意,咱们也好睡觉。”
    昨夜没睡好,今天真气消耗得多,摘月早已困得睁不开眼了,实在不能再熬一夜了。
    看了看树上,红透了脸,为难的细声:“我睡树上……可是我的裙角……”
    “原来师姐是怕我的眼睛不规矩啊。”
    之前又不是没看到过。
    采星偷笑,又出了个主意:“师姐可以把剑穗子解下来,将裙摆绑在脚踝上,这不就方便多了吗?”
    这是个糟糕的办法,但总算是个办法。
    放下委屈,提起剑,不情愿的走到树下,回头看向采星,皱眉说:“师兄把脸转过去。我真气短缺,不能纵跃,只能攀爬,怕动作不雅……”
    “没关系,我不介意。”
    越让他转过脸,他的眼睛却越亮。
    急得跺起脚来,恨不能冲过去和他动手。
    采星适可而止,摆了摆手,翻过身躺下,以后背对着她。
    偷偷看了他一会儿,见他没有半点不规矩,这才手脚并用,爬上了树。
    坐稳后,解下佩剑的丝穗,将裙摆缚之一束,与脚踝缠在一起。
    从裙带中取出蓝色石心,置在掌心,细细观瞧。
    晶莹剔透,散着宝光,灵气逼人。
    欣喜难掩,脸上现出笑意。
    心里暗暗立誓,从明日起,绝不再有半分懈怠,定要将这些年修行的真灵全部炼到石心里。
    怀揣美梦,她渐渐入睡。
    夜,无星,有风。
    晨鸟嬉闹,不绝于耳。
    不情愿的从宿梦中醒来。
    天已亮,看向树下,见到采星正在吃昨夜剩下的点心。
    听到树枝间有声响,采星将半块点心塞到嘴里,走到树下,仰头对她一笑:“师姐早!”
    轻轻动了动,才想起昨夜将双脚捆缚了。
    想屈起双腿解开丝穗,却觉得双脚已麻,酸酸痒痒的难受。
    看着她皱眉的为难表情,心里知道她的腿麻了。
    偷偷一笑后,故做不解:“已经快到晌午了,师姐还要再睡一会儿吗?不急着炼石心吗?”
    想随便扯两句谎话骗他,但摘月实在不擅长说假话,委屈的回:“我的脚……麻了,下不了树。”
    掩饰住心里的得意,采星伸开双臂,无奈的对摘月说:“师姐翻身吧,我接住你,摔断我的胳膊,算我活该。”
    要我跳入他的怀抱?
    男人的怀抱?
    脸烧了起来,连声拒绝:“不劳师兄,等一下,就会好的。”
    “也好。”
    采星收起双手,看了看绑在脚踝上的丝穗,又出主意:“师姐睡在狭窄的树枝里,翻不了身,过不了血,所以脚才会麻。如果师姐能稍微忍耐一下,可以来回动一动双脚,只要血流一过,就会好起来的。”
    听了他的话,尝试着动了动双脚。
    起初酸痒钻心,着实难受。动了几次后,果然滋味锐减,似乎正在好转。
    丝穗质地柔滑,以它做绳,本就捆不结实。
    摘月来回抽动双脚,缚在裙摆上的丝穗松动,坠到树下。
    晨风弄裙,把她的裙角高高扬起。
    采星刚好抬头观望……
    “哎呀!”凉风钻入裙内,摘月顿时焦急,顾不上脚麻,“嘤咛”一声后,翻身摔下。
    娇躯坠落,不偏不倚的躺在采星的怀抱里。
    横抱着她,看着这双惊怕的明眸,采星眯起眼,笑得像一只偷了蜜的笨熊:“不客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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