挑马是一件很费神的事。
    看马齿,是测马的年龄。
    摸足腱,是要马的速度。
    还要与马定缘。
    定缘这种事,可遇不可求。
    都说狗忠于人,但马若与谁结缘,一定比狗还要忠诚。
    好马的脾气往往很大,能不能降住它,要看主人的本事。
    燕箫梅从左往右,看遍了马厩里的每一匹马。
    又从右往左,再挑了一个来回。
    他找不到任何一匹马,配与雪儿结缘。
    雪儿美,美得像天仙。
    为她选的马也一定要美,美得像天马。
    雪儿等了许久,见他一直拿不定主意,干脆随手一指:“我要这匹。”
    桃花马,雪白的马身,绣着朵朵红花。
    马儿高傲,始终昂着头,燕箫梅先前没有为雪儿挑这匹马,是怕这匹马的脾气太大,别摔倒了她。
    既然雪儿青睐这匹马,燕箫梅立即点头:“你很有眼光,我也觉得这匹好一些。”
    “什么有眼光,我随便指的。”雪儿强忍笑意,损他:“既然你觉得这匹好,为什么不早点做决定?”
    淡淡笑过,为自己也挑了一匹马儿,燕箫梅付了钱。
    日近晌午,酒肆阁楼。
    小二哥殷勤的招呼雪儿与箫梅。
    无论谁和这么漂亮的小姐一起吃饭,出手一定不会小气。
    所以,这桌一定能卖个好价钱。
    “小二哥,有新鲜的鱼吗?”燕箫梅还没坐下,立即问鱼。
    “客官来的是时候,今天早晨小店刚上的青鲢子,每条足有四斤重,个个儿游得欢实,用咸酱炖熟,下酒最鲜。”
    小二哥将桌子擦得一尘不染,笑容从来不舍得放下来,只为了能伺候好客人,多得一些赏钱。
    “别炖,让后厨将鱼剔古切做薄片,直接生鱼上桌,再给我们倒一些鲜酱油。”
    “生,生鱼?”小二哥愣住了。
    “炖熟,少放点酱,我不喜欢太咸。”雪儿低眉一笑,轻轻接过话头,继续吩咐:“切一斤熟牛肉,炒一份青菜,一坛女儿红,一坛竹叶青。”
    三个菜,两坛酒,已足够四个人吃一顿的了。
    小二哥勤快的去传菜了。
    燕箫梅微叹,淡笑:“我以为你喜欢吃生鱼。”
    “不是所有的鱼,都可以做鱼生的。”雪儿白袖掩唇,只有这样做,才能藏起她忍不住的笑意。
    天,他怎么可以蠢得这么可爱?
    女儿红,红得像火。
    竹叶青,透得像冰。
    冰与火,甜与醇,混在一起入喉,像人生,百般滋味。
    “大人升迁,指日可待。”雪儿嫣然,提坛注酒:“在大人执掌大权前,我想问大人一个问题。”
    燕箫梅要细细的回味这碗酒,这碗酒,是他和雪儿的第一碗酒。
    “如果,大人不是大内府的捕快,我们刚才在城门口,会是什么下场?”
    这是雪儿的问题,简单明快,燕箫梅却皱起眉头,他不知道答案,他真的不知道。
    “我被他们摸个遍,然后进城,是良民。”雪儿又饮一碗酒,脸已飞红:“我若不受屈辱,杀了他们,是反贼,死罪。”
    谁也反驳不了雪儿的答案,燕箫梅也不能,他只有喝酒。
    燕箫梅连喝了三碗酒,他将大内府的捕字招牌摸了出来,推到了雪儿眼底。
    “在进京城之前,你拿着这个牌子,会免去许多麻烦。”
    他没有酒量,脸已红透,醉眼迷离。
    “没酒量还喝?”雪儿收起腰牌,终于忍不住咯咯脆笑:“天字第一号的大傻瓜,你把牌子送给了我,到底咱俩谁是官,谁是贼?”
    燕箫梅没听到雪儿骂他傻瓜,他已经睡了,如果他听到了,会不会甜到笑?
    头疼欲裂,嗓子火烧。
    没酒量的人,真不应该逞能。
    燕箫梅伏在桌子上,睁开双眼时,已置身在了房间里。
    眼前有一杯凉透了的浓茶。
    茶有点苦,却浇熄了喉咙里的火烫。
    “既然醒了,赶路吧。”淡淡一声,是雪儿。
    窗外又是夜黑,雪儿灯下倩影。
    “你一直没睡?”燕箫梅几分关切,几分心疼。
    “像我这种江湖野女子,在马背上也能睡。”雪儿婷婷起身,跃上窗棂:“你要睡,尽管睡,我要赶路了。”
    她跃下,飘落马背。
    马儿嘶鸣,扬蹄启程。
    雪儿没有吹牛,她的确在马前上也能睡。
    而且睡得美艳,睡得香甜。
    马行如飞,她却坐得安稳。
    燕箫梅心中暗赞,如果我国骑军能拥有如雪儿一般的骑术,哪有车马劳顿这种说辞?
    前方一片密松林,穿过了这片林子,就要摸到了皇城根儿。
    进了京府,雪儿就要入狱。
    一想到雪儿要吃些苦头,燕箫梅的心都快要碎了。
    心底酸楚时,忽闻马打哀嘶。
    两匹马均是四蹄变软,向前栽倒。
    燕箫梅脱镫离缰,纵向雪儿。
    伸手一捞却成空,雪儿已被滚落的马儿带到前方,落到了蒙面的群贼手中。
    几把刀架在了雪儿的脖子上,贼人狞笑:“留财不留命,留命不留财。”
    燕箫梅横刀在手,却一动也不敢动,生怕雪儿被贼人伤了一根头发。
    “你们在皇城边儿做生意,眼睛也不放亮一些,居然劫到大内府的头上了!”雪儿轻笑,慢慢摸出腰里的大内府牌,递给贼人。
    贼人一把抢过,细细察看,果然是大内府的招牌。
    有两个贼人倒吸冷气,似乎手软。
    领头的贼人摔掉腰牌,狂吼一声:“老子不管是大内府还是小外府,老子只认钱!”
    “合吾,递门坎儿!(大家都是绿林的人,请报报字号。)”雪儿突然打起了江湖切口。
    贼人一愣,随即将刀架得更紧:“你再说废话,老子就抹平了你!”
    轻轻笑了,雪儿说得清脆:“春点不开(不会说江湖话),你们不是绿林的人,用军刀劫道儿,你们是逃兵吧?”
    只用了两句话,雪儿就道破了这群贼人的身份。
    贼人恼凶成怒,将刀挥起:“老子先砍了你!”
    “慢着!”燕箫梅收刀还鞘,大喝一声:“我给你钱!”
    贼人停下了刀,震声大吼:“把刀和钱一起给老子扔过来。”
    雪儿在他们手里,燕箫梅束手无策,唯有抛落了两把刀与钱囊。
    刀与钱囊被贼人踏在脚下,两声狂笑:“晚了!这小娘儿们认出了我们是逃兵,我们还能留你们活命吗?”
    手起,刀落。
    燕箫梅虎目瞪裂,纵身前跃,却哪又来得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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