墙,是一件有趣的东西。
    造墙建屋,立墙为界,似乎人人都同意这个规矩。
    土墙,木墙,砖墙,泥墙,竹墙,篱笆墙。
    好像世间万物都能造墙,只要你敢想。
    被建好的墙又被推到,推到后重新再建。
    听上去很愚蠢,但人们反反复复在做这种事,从没停过。
    北冥雪山里,有人在推墙。
    人是红妆佳人,墙是通透冰墙。
    冰墙通天,推不倒,只能化开。
    用她稚嫩的手心温度去融化。
    手心越热,手背越冷。
    一双纤手已肿成馒头。
    她不放弃,似乎打算不眠不休。
    数百只雪蝶围绕,早已被她感动。
    依冰翅扇风的绵薄小力,助她推墙。
    冰鹿也来了,明知撞不动冰墙也要撞。
    私奔的雪兔归返,冰绒绒的小爪子也一起推墙。
    在北冥雪山里,这是她的全部所有,又能怎样?
    冰墙依旧巍峨,全都视而不见。
    心里有他,勇气无边。
    十指红肿,早已不能伸直,她还是搓热,推向冰墙。
    这一推,冰墙裂缝,刺耳声响。
    惊飞雪蝶,吓跑冰鹿雪兔。
    巨冰轰然崩塌,像倾倒的大厦。
    漫天坠落的冰块,都化作飞雪,她安然无恙。
    推墙时,她没哭,手疼时,她忍住。
    见到小哥哥站在眼前,她滴下泪珠。
    送给小哥哥最美的笑容,她撒娇的伸出红肿的小手:“疼。”
    一步站近,细细查看,十指已经冻伤。
    将她的小手合在大掌里,黑无常为她注入徐徐真气。
    原来小哥哥的真气也可以这样暖。
    手儿被他攥着,没有羞涩,只有欢喜。
    苍白的小脸再现红润,怕她不能再消受醇厚的真气,黑无常轻轻放开她的手。
    低头再看,虽然红肿未褪多少,冻伤已无。
    耳边想起小哥哥轻轻一声:“你找我有事?”
    “没事,就是想看看你。”
    真是的,小哥哥一点也不懂,每天看看你,就是最重要的事。
    “如果没事……”
    难道你又要不理我?
    “有事!”她抢着说,生怕黑无常转身离去。
    星眸闪啊闪,俏问无常君:“小哥哥,你会医病吗?”
    “药石丹草,应是仙家的看家本领。”黑无常沉沉念着,一声反问:“你修仙时,难道没人教你?”
    撇了撇小嘴,颜笑眉几声埋怨:“我和爷爷学修仙,爷爷从来不炼丹。只会酿酒,还不教我。”
    再提爷爷,勾起她几分想念。
    轻叹如兰,感慨命运不堪:“我的病很重,怕是无药可医呢。”
    命中被阎小妹魂魄所占,又身患绝症?
    若一切如她所说,天理对她不公。
    低眉萧索,黑无常轻问:“世生万物,总有相生相克,只要是病,一定有药能医。”
    这算是小哥哥安慰我的话吧?
    好单纯,你连甜言蜜语都不懂。
    “夜游症,有药吗?”
    夜游症?世间罕见,竟然被她遇上。
    “我每晚睡觉的地方,和第二天醒来的地方,一定不一样。我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睡睡觉,会换个地方。”
    沉声一想,黑无常切问:“在来北冥前,你便有此症吗?”
    摇了摇头,她眼睛突然一亮:“我知道了,是我来北冥练阴煞后,才得了这种怪病,难怪小哥哥不许我再练阴煞呢。”
    她笑得甜,眼睛美,好像黑无常是世间对她最好之人。
    “不是寒毒侵体所致。”黑无常对她讲个明白:“是在你沉睡后,你身体里的另一副魂魄醒来。”
    侧头想了半天,终于懂了小哥哥的话,颜笑眉认命的点了点头:“难怪我脖子上有莫名的伤口,我还以为是小哥哥替我换裙衫的时候,不小心呢。”
    无意道破黑无常为自己换衣,颜笑眉红了脸,低下头。
    她太顽皮,我怎会做这种事?
    “你的衣衫,也是另一副魂魄换的。”
    抚着红脸,再说羞话:“就算是小哥哥换的也没关系,反正我早晚也会嫁给你。”
    之前说过不再讲婚嫁,怀羞时,话已出口,怕小哥哥生气,急忙转问其他:“另一副魂魄醒来时,小哥哥见过吗?”
    岂止见过,她句句要杀。
    “她也用我的模样,还变幻其他的容颜?”
    一样的美丽,仅凭一声小哥哥区分真伪。
    “如果我不睡,她是不是就不能操纵我了?”
    问出这种幼稚的问题,只因你不知道她的强大。
    黑无常始终未答,聪明如颜笑眉,已在他紧锁的双眉间,读懂了答案。
    “小哥哥,我想求你一件事。”
    她眼神安定,似乎想好了什么主意。
    可是,北冥孤寂,她又能有什么出路?
    “今夜,你能不能看着我睡?”
    黑无常目光沉郁,颜笑眉立即解释:“我不是想说和小哥哥同床共枕,我想试一试,我与她,究竟谁是这个身体的主人。”
    “怎么试?”
    “小哥哥刚才说,我睡着了她就醒。”颜笑眉扬了扬眉毛,好像有十足的把握:“今夜,她如果再醒,小哥哥就用力的喊我的名字,把我吵醒后,不就轮到她去睡了吗?”
    事情如果像你想得那么简单,阎小妹还怎配得上地府双君的名号?
    实则你不知,你何时睡,何时醒,全在阎小妹的一念之间。
    黑君犹豫,笑眉耍赖。
    急得直跺脚,满嘴娇滴滴:“就一夜,难道小哥哥都不肯答应?”
    明知道结果,却还要去试,有什么意义?
    见她星眸里闪烁期盼,黑无常不忍拒绝,终于点头应允。
    高兴的跳起来,颜笑眉欢呼雀跃:“终于能和小哥哥一起睡觉啦!”
    俏音娇媚,回荡在北冥盛地。
    看到黑无常斜目,颜笑眉吐了吐舌头。
    就喜欢小哥哥拿我无可奈何的样子。
    英俊,又可爱。
    光天化日下,调戏黑无常。
    天地间,这可能是只属于我的殊荣。
    越想越得意,得意就忘形。
    欢跳着拉起黑无常的手,牵着他走向冰花林的尽头。
    “小哥哥,我要吃饱果子后再睡觉,你一眨眼都不许离开我。”
    人入霜林深处,遮不住,莺声燕语,欢笑如雾。
    被阎小妹缠上,是无尽的恶梦。
    被颜笑眉牵手,是一生的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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