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夜越发接近。
    花萼交辉楼前的广场,却越发喧闹了。
    人们围着各式唱歌跳舞耍百戏的人围观,不时爆发出笑声。灯车入广场,车上的人们也加入欢聚的海洋,更是熙熙攘攘。
    在这其中,有三个忧心忡忡的人。
    易小渊、月华和阿伦三人随人流进入广场,来到灯车边,焦心地等候着。不一会儿,一个略微年长的红衣乐工从灯车上走下,他们立刻迎了上去。
    “仙长!”、“先生!”、“道士!”
    叶吟云也不说话,只点点头,看着远方众多的人群,陷入沉思。
    另三人也不知他在想些什么,不敢吱声,还是月华大胆些。她上前一步,说道:“道士,有个……有个人让我把这个交给你。”
    “有人?谁?”
    “是……”月华一拍脑袋,“哎呀,忘了问他名字了。”
    “月华。”叶吟云摇头。“情势紧急,莫要玩闹。”
    说罢他往前一步,看着人群沉吟:“该死……到底要如何诱出那英博来。”
    “你看看吧,你看看吧。”月华上前一步,“我也是受人所托……”
    叶吟云不耐烦地将手一挥,几乎要打断月华后续所说话语:“受人所托,一个病怏怏、老是咳嗽的年轻人……”
    “咳嗽?”叶吟云眼神一动,“年轻人?一头白发?”
    “对!”月华惊讶道,“你怎么知道?哎,果然是你熟人……”
    她还在说着。叶吟云已伸出手:“快,快给我看看!”
    “哦!”月华应着,手忙脚乱地自腰间掏出了杨司辕给她的布片。易小渊在旁,脱口说道:“这不是北斗卫的暗号么?”
    “正是。”叶吟云沉吟,低头细看。
    “写了什么?”
    “塔楼。”叶吟云说道,“有人被囚禁在塔楼里。”
    “是那边那个么?”阿伦伸手一指,“可是,有那么多……”
    “且听我说。”叶吟云挥挥手,将他的话打断,“月华遇见之人,是我昔日北斗卫同袍,星官杨司辕。他在宫中机缘巧合,收到一些情报,以此推断出,我朝秋妃,被囚禁在曲水流觞口的塔楼之中。”
    另三人本能感到这意味着什么,不由得绷紧了肩膀。
    “秋妃,就是芦花儿的主人。而依据现在的情势,”叶吟云低声道,“还有古墓中状况的推断,那位大人物,有极大的可能也在一起。”他顿了顿,“另外,那杀人的傀儡师英博,也尚未伏法,还混在此处人群之中。”
    易小渊挠了挠头:“那我们该,如何去做?这忒多的人……”
    “英博之父被北斗卫所害,他怨念甚重,特别是我。”叶吟云顿了顿,“若我孤身一人。向塔楼进发,想来,他抵挡不住将我杀之而后快的诱惑。”
    “啊?!”阿伦张大了嘴,“道长你的意思是?”
    “没错,我自己去做诱饵。在前往塔楼救人之前,将他诱出。”
    边这么说着,叶吟云边脱下一身乐工衣服,重又露出他落魄道士的面貌。
    “走吧,我们出发。”
    “我们出发,咳咳,下一个。”
    在叶吟云预备前行之时,杨司辕蜷缩在车里,对着陈志宏说道。
    他们已走过大半标注红点之处,所做之事,也不过是给那些面色阴沉的值守之人看那些图示。陈志宏依旧没有想明白。杨司辕到底打算做什么。而另一方面,一夜的颠簸中,杨司辕状况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坏下去,起初还只是咳血,如今每咳一声,口中都会喷出血沫。
    “杨侍郎,你当真不去休息一下?”
    在奔波的间歇,陈志宏颤声问道,果不其然,他遭到了拒绝。
    杨司辕已无力说话,只是轻轻地摆了摆手。从他的眼神里,陈志宏明白,这件事唯有他亲临,那些面色阴沉的家伙才会照办。其他人,其他人是不行的。
    如此情景。陈志宏也猜的出,这是极机密、极大的一件事。
    这到底会是什么呢?和远处圣上的安危有何关系呢?
    陈志宏不由得揪心,却又不敢细问,他只能依照杨司辕所说,让那小黄门不停地在长安大街小巷中疾驰。而他所能做的,无非是将杨司辕鲜血染透的裘皮换了一件又一件。
    “公公!”
    眼看要到新的一处,驾车的小黄门突然叫了起来。
    “又有军爷来了!”
    “什么?”陈志宏不由得肩膀一紧,“那郭家的人到了这里?”
    “咳咳,不是,不是。”杨司辕挣扎道。“不是那边……可能就是……巡逻……”
    “这样么?”陈志宏小心翼翼地问道,“那我前去,前去打理一番,可以么?”
    “当然……还请公公,耗费些银钱,被发现了……不太好……”
    陈志宏想了想,于是便另令小黄门停下车,自己下了车去。
    甫一下车,他便满脸堆笑道:“各位军爷,夜里辛苦了。”
    “你……哎?”
    羽林卫们起初趾高气昂,一看他的打扮,顿时愣了。
    “您是宫里的公公?今夜也出来观灯?”
    陈志宏立刻明白,杨司辕预料对了,这只是一波普通的低等羽林卫,什么都不知晓。
    他立刻掏出一包铜钱:“这是赏你们的。”
    此事如此突然。那些羽林卫都愣住了,一时也不知接好还是不接好。
    陈志宏见状,便趁热打铁道:“昔日宫中神策军总管吐突公公,曾代表圣上慰问军士,如今他人在呈露之宴。心却挂念劳苦的诸位将士,便派奴等随路分发赏钱——诸位军爷,尽管领取,莫要客气。”
    年轻宦官这一番话颇有破绽,可低等羽林卫却看着铜钱。舔了舔嘴唇。
    “既是圣上……那就多谢公公了。”
    他们下马接钱,陈志宏也不耽搁,将袋子随便往其中一人手里一塞,便迈着碎步,飞速转身上车:“快走!”
    “好!”那小黄门也巴不得,缰绳一摆,立刻起步。
    那马匹也大步迈步,快走起来,转眼间,已在一里地外。
    “大家直接赏我们钱,这……可能么?”
    一个羽林卫低声问道,而接钱的羽林卫却笑道。
    “管他呢,能拿钱便是!”
    说到此处,他们一起大笑起来,开始分着赏钱,完全没有注意到身后有马蹄声传来。一个戎装身影闪现到他们面前,大声喝道:“干什么呢?!”
    低等羽林卫们浑身一凛,铜钱散落在地。
    再抬头,他们发现一个高级的羽林卫军官,骑着高马。在他们面前怒目而视。
    低等士兵们立刻慌了,赶紧下马,跪倒在地,口中连声喊着,还不等问,就把方才陈志宏下车、发赏钱之事,一一说了。
    高等军官听了,更是横眉怒目:“还敢收受贿赂!”
    “长官恕罪,长官恕罪,那太监说得跟真的似的。我们也没法分辨——”
    “跟真的是的……”高级将官陷入沉吟,突然拔起马鞭,猛地一挥,“还不快追!”
    “追?”低等将官吓了一跳,旋即听从命令,“是!马上前去!”
    虽不知发生了什么,但见长官如此暴怒,他们也翻身上马,气势汹汹地追了过去。那下令的长官看着自己身后赶来的同僚,也说道:“我们也前去追捕。”
    “追捕?可是,他们一路只是走走停停,并未犯下什么事。”
    他的同僚皱着眉头,提出了不同的意见。
    “若当真无事,他们干嘛还要发赏钱,甚至连圣上的名义都用上了!”先前的将官辩驳,“司农卿猜得没错,其中必定有诈!”
    “也是。”他的同僚说道,“无论如何先跟上。”
    “待他们再行停车时,需看清他们到底在做些什么!”
    这样说着,他们立刻打马,向着远处的马车狂追而去。
    因了陈志宏的催促,那马车也跑得极快,如今已与这边羽林卫隔出了两、三里地,但身为郭家嫡系,羽林卫的马都是好马,一阵风驰电掣,距离很快缩短。
    “他们还未加速,看来,是未发现我们。”
    羽林卫如围捕猎物的狼,兴奋起来,继续追随马车前行。马车又沿街走了一段距离,却突然转向,转入了旁边一个曲巷之中。羽林卫心知马车即将停顿,立刻紧紧跟上。
    “他们要停下了!”
    羽林卫压低了声音。
    “弟兄们,冲过去,把那什么宦官和星官,都一网打尽!”
    嘴上这么说着,他们亮出了刀刃。雪亮的刀刃在其中,渴望着鲜血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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