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家村出这么一个当官的,村里老老少少,就连北村的里正也赶了过来贺喜,陆老石高兴的嘴都没阖上过,在院里忙前忙后,能搬的椅子、长凳全都搬到外面,招呼村里的老人、里正坐下说话。
    年轻一辈的围拢院墙、有些甚至趴在窗棂,磕着零嘴,望去榻上那件衣袍,啧啧称奇,陆盼八人更是在旁边讲起出去见到的世面。
    “......你们是不知道,投宿一家客栈,结果住上荒宅老院,嘿哟,那里一窝黄皮子,好在咱们八个阳气重,恁是把那黄皮子妖女给压服帖。”
    “......陆庆说没错,不过吓人的还是后面,那什么龙崖的地方,白茫茫的水雾,一条蛟龙就住在下面深涧里,从下面立起来,都比山崖还高,远远看一眼,老吓人了。”
    “可不是,最后还是跟了咱家良生,现在都还在北面的江河里待着,还有还有,京城里可繁华了,良生在那里还有房子.....呸,道观,床那叫一个舒坦。”
    一回到村里,八人身边就围了不少村里的年青人,看着他们神气的将外面繁华,还有陆盼八人身上锃亮的铠甲,眼羡的拿手去摸摸,就被打陆盼他们拿手拍开,宝贝的擦了擦不让别人碰。
    “这可是皇帝给的,皇帝知道不?就是全天下最大的那个!”
    那边,陆良生摆好笔墨纸砚,出来与有些糊涂的陆太公说了些话,霞光散满山麓,李金花去了灶房做饭。
    围满院子的一众村人看了看时辰,这才陆陆续续离开,陆老石送到院门口,满脸通红的朝离开的人挥着手。
    “得闲再来家里坐啊。”
    待人走完,这才心满意足的走回来,家里出了个能人,老实交巴了一辈子的陆老石像是把这辈子能说的话都在今天全给说了,心里那叫一个舒坦。
    回到院里,就剩孙迎仙、女儿,还有那个叫老朱的黑汉帮忙搬凳。
    “小纤,你哥呢?”
    少女抱着长凳放去檐下,朝灶房挪了挪嘴:“去里面跟娘说话去了,爹有什么事要做的?叫我就行!”
    一旁,道人连忙举起手:“本道也成!”
    “没事没事,就问问。”
    陆老石朝灶房张望一眼,见到妻子拿着锅铲炒菜,儿子在对面灶口烧火,嘿嘿憨笑了几声,朝道人和小纤摆了摆手,走去驴棚拉出好久没做的车架,挪了挪屁股,坐到老驴旁边的稻草上,继续乒乒乓乓的敲起来,惹得良生那头老驴嫌吵,探去长嘴扯下缰绳,叫上里面还有一头青驴,晃晃悠悠的出院门溜达去了。
    嘭嘭嘭.....
    菜刀飞快剁在案板,灶房里,火焰添出灶口,照亮书生面容,传进几根枯枝,陆良生拍了拍手上灰尘,抬起目光看去对面的妇人。
    用着玩笑般的语气,开口问道:“娘,我小时候你们取的什么名儿?怎么后来改了?”
    “就你爹那样温温吞吞的,还能取什么名儿。”
    李金花铲了几铲,将锅里的肉盛去盘里,一边舀了水洗刷灶锅,嘴角泌着笑,一边说道:“你那八个叔伯名字就好,连起来就是盼、喜、庆、速、来、栖、霞、山,你爹就不行,非给你取个二石头......”
    陆良生嘴角抽了抽。
    “陆二石头?”
    “可不是,他说他是老石头,你就是第二个石头.......”想起这件事,李金花就来气,叉着腰,手里锅铲在锅边呯呯敲了两下。
    “老娘要不是当时刚生你,身子虚弱,非把你爹揍一顿不可,等你足月,我就抱着你回了娘家,你爹就在后面追......”
    妇人说到这里,她怒气不见了,嘴边却是含着笑,继续洗锅、掺水,下菜:“.......急的他满头大汗,嘴又笨,老娘都给他台阶下了,还不知道怎么说,恁是到了山下集子.......说来也巧,那时候就碰到一个游方的老道士,当时就把我和爹叫住。”
    灶口,火焰燃烧,弹起火星飘出来,陆良生手里拿着烧火棍,仔细听着母亲所讲的从前事,这些他都不曾知晓,想来父母也没觉得什么,或者后来忘了,就没说给他听。
    眼下听来虽然有些奇趣,可里面陆良生总觉得有问题,见母亲搅动汤锅,没继续说下去,催促了一句。
    “娘,后面呢?”
    “后面?后面那老道士就给你取了现在这个名字。”李金花放下锅铲靠着灶头歪头仔细回想了一阵。
    “太久了,有一些,娘可不记得了,只知道那老道士说你乃天兴地旺之相,名里带天,容易被老天爷给收走,带地容易被后土娘娘唤去,所以就取了中间什么......娘不记得,只记得老道士说什么,命贵名不可显,就取了良生,当时我跟你爹觉得好记又顺口,其他都没多想,就同意了,啧啧......”
    李金花叹了两声,重新拿起锅铲舀起煮好的菜。
    “没想到,还真让他说中了,我儿子果然是当大官的料。”
    灶头对面,陆良生没在意母亲一种‘料事如神’的陶醉,微蹙的眉头更紧了,听来的话里,那道士明显特意而来的,可自己父母双亲,甚至陆家村世世代代不是猎户就是穷苦农人,更没有什么传世之宝,凭什么专门过来一趟给他取名?
    想着时,外面院子里,篱笆外面一道窈窕的身影走了进来,道人停下与小纤嬉闹,颇为猥琐的笑起来,朝灶房那边喊了声。
    “陆大书生,你媳妇找你。”
    惹得走进檐下的聂红怜,偏过俏脸,恶狠狠挖他一眼,嘴角却是抿起笑容,想来这话听来也颇为顺耳的。
    转过身,走去灶房,就见陆良生好像什么也没听到一样,看着快要熄的灶口,愣愣的出神。
    “公子?”
    嗯?
    听到轻柔的声音,陆良生从思绪里回过神来,那边一袭云边荷纹白裙的女子走来,蹲在一旁,脸颊绽出梨涡,甜甜笑起来,又在他身边唤了声。
    “公子!”
    “听到了......”陆良生跟着笑起来,伸手握住女子的手,放在膝盖上,“什么时候过来的?”
    感受到大手传来的温润,红怜低了低头,向书生靠过去一点,轻声道:
    “早过来了,公子一直呆呆坐在这儿,在想什么?”
    “想你啊。”
    陆良生顺口说道,令红怜抬起脸愣了愣,颇为羞涩的将脸偏去一边,红唇间,话语细如蚊声。
    “公子什么会说这些话了......”
    咳咳!
    灶门口,道人不知何时靠在门边,陆小纤躲在一旁,露出一张笑嘻嘻的露出一张脸来。
    “哥.....你还会说这些啊,不过,你看没看娘的脸色?你火都烧没了。”
    呃......
    灶口里,之前传进去的火早就烧殆尽了,对面的妇人捏着锅铲眯起眼睛正盯来,敲了敲锅边。
    “带着红怜到外面去,那个小孙,你过来烧火!”
    看着陆良生拉着红怜走去外面,道人硬着头皮坐去小凳上,看去里面亮起的火星,下意识的掏出一张火符,被李金花瞪来,悻悻的揣回怀里。
    哈哈大笑的陆小纤回去房里,拿了一双不久前纳好的鞋底出来,一脚踢飞跟前跟后的母鸡,咯咯的乱叫里,扇着翅膀落到水缸边,正趴在缸边喝水的一坨蛤蟆道人,被突然的动静吓了一跳,差点栽进缸里,条件反射的跳起,转过身来,单脚站立,双蹼平举。
    豆大的蟾眼飞快左右看了看,就见下方,花白母鸡单脚站立,张开双翅,羽毛都一根根竖了起来。
    咯咯.....
    鸡鸣两声,唰的冲过去,与这只大蟾展开一场旷日之战。
    夕阳西下,延绵起伏的山峦浸在彤红霞光里。
    陆良生牵着红怜,走在村外的田间小路,看着不远老驴甩着秃尾巴,悠闲的带着一头青驴溜达,轻柔的说起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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