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照进窗棂,光尘飞舞。
    王夫人以及那四书生安静的看着站在书架前的陆良生,轻轻翻看一本书籍。
    哗~
    指尖推着书页翻去一面,看着第一页记载的内容,陆良生肯定了这是第二本完全不同的《山海图志》
    “我那一本讲的多是山林陆兽,或山精鬼怪一类,这本开头就是水怪鱼虾,正好与我那本最后一页对上了。”
    ……这么说来,一本是山经,这本是海经?
    陆良生阖上这本山海图志……会不会还有第三本?
    “这位公子也喜欢看这类山野闲趣的怪诞?”
    虚弱的声音在床榻忽然响起,陆良生转过身来,王崇文已经醒转,榻前的王夫人赶紧上前去搀他。
    “别起来,快躺下。”
    “扶我坐起来。”
    王崇文虚弱摆摆手,顺势抓着妻子的手臂坐直,靠着床头,脸色苍白,还是挤出笑容,嘴唇干涸蠕了蠕。
    “昨日昏迷,我隐约间还是能听到你说话。”
    说着,拱起了手。
    “王崇文,谢过公子活命之恩。”
    陆良生笑的温和,手中书本伸过去,由下而上将拱来的手抬起、推回。
    “不用道谢,你施手买画,度我窘境,又多给八文,便是额外之恩,昨夜便是你我两不相欠。”
    “不不……”
    榻上,王崇文揭开被褥,挣扎想要起来,被妻子搀扶,他推了推,望去那边的书生。
    “公子又施手治病,两恩一并,岂是区区八文小恩能比,公子若有什么需要尽管开口。”
    “啰里啰嗦……”
    陆良生拍响书本,笑了一句,将腰间葫芦解下丢给一旁丫鬟。
    “灌满。”
    丫鬟抱着葫芦,看去夫人,不知所措的看回来,望着陆良生时,两颊顿时绯红。
    “奴婢,没有……”
    王夫人推她了一下:“让你灌酒。”
    王风、马流、张倜、赵傥轰然大笑起来。
    那丫鬟红着脸,抱着葫芦飞快挤开大笑的四书生,受惊的兔子一般,唰的逃了出去。
    屋内气氛变得融洽,王夫人识趣的起身告辞离开,榻上的王崇文自然明白书生的用意,一葫酒抵一份恩。
    “公子高人!”
    称赞了一声,王崇文也注意到陆良生手中的书籍,颇有些好奇。
    “刚刚看公子看着这书好一阵,若是喜欢,崇文就送给公子。”
    陆良生倒是求之不得,拿着书拱了拱手:“谢了。”便是坐到床沿,伸手又帮王崇文搭了搭脉,随即问起这本《山海图志》的来历。
    “崇文兄是如何得到这本书的?”
    这话倒让王崇文愣了一下。
    “陆公子稍待,容我想想。”
    他得到这本书也有很长一段时日,看完一遍后便放在这书架上,一时间连他都忘记了。
    思索了一阵,王崇文眉头渐渐苏展开来。
    “……这本《山海图志》是去年在下去参加秋闱,回来途中偶然所得,书上多是一些离奇怪诞的水怪之说,往日我也只当消遣娱乐,唉……直到昨夜,不得不相信,鬼神一说。”
    忆起昨夜发生的事,王崇文现在也心有余悸,若非当时自己把持得住,怕已是被吸干阳气。
    再次道谢一番后,丫鬟抱着葫芦回来,一看到面前的书生,脸又红了起来,细如蚊声。
    “公子……给…..”
    这时,外面陡然刮起风来,吹的檐下灯笼乱摇。
    门口的四个书生本能的走进屋里,王崇文在榻上伸了伸脖子,看去窗棂外面,回头:
    “陆公子,这这是怎么回事?”
    陆良生看了一眼,接过葫芦笑道:“无事,有人发小脾气而已。”
    屋内几人面面相觑,这小脾气未免有些骇人。
    不多时,陆良生闻了闻葫芦口散出的酒香,“好酒!”将塞子按上去,从床沿起来。
    “诸事已毕,那么我就告辞了。”
    “陆公子。”王崇文连忙喊了一声。
    走到门口的背影,侧了侧脸,看过来,笑道:
    “崇文兄还有何事?”
    “我只是觉得,陆公子人品上佳、才学也该是不差,为何不考取功名,反而四处浪迹…….公子若是觉得在下问的唐突,不答也可以,只是觉得有些可惜。”
    王崇文话语诚恳,没有丝毫冒犯的意思,一旁,四书生却是朝挤眼弄眉。
    那边,陆良生转过目光看去一旁,脸上只是笑了笑,片刻,袍袖一拂,悬着葫芦转身离开,径直出了堂屋,穿过庭院晨光。
    “我刚刚说的话,可有冒犯了陆公子?”
    王崇文看着一言不发离开的身影,问去四书生时,四人中的张倜瞄了一眼窗外,凑近过去。
    “崇文兄,刚刚我们不是给眼色了吗?叫你别说,刚刚那个陆公子,就是之前我们跟你提起过的‘事有急,陆郎助’的陆郎,陆良生,他曾是贡士功名。”
    王崇文只是举人身份,劝说一个贡士考取功名就显得有些尴尬,不过此时他也没往这方面想,抓着张倜手臂,站到地上,看去窗外的庭院。
    “他就是那个一怒砸了南陈皇帝金銮殿的那个妖人?”
    一缕阳光透进窗棂,他惊讶说出这句话的时候,陆良生的脚步声远去。
    “晨阳初升,春桥细雨。饮一壶浊酒,横驴远行。
    清风明月,淡漠宦途。唱一首山歌,活在逍遥。”
    王崇文皱了眉头,听完远远传来的声音,忽然哈哈大笑起来,脸上泛起红晕,手一挥,让人拿来笔墨。
    “陈朝昏君错失国士,乃我北地之福!定要书信一封呈去朝中熟人。”
    晨光透过树隙倾泻下来。
    前院,陆良生走出大门,牵过了老驴,横坐而上,拧开塞子抿了一口酒水,拍拍驴臀。
    “走。”
    踏踏……
    驴子四蹄轻扬,又落下,甩着颈脖间铜铃叮叮当当,沿着河边,走过小桥,徐徐晨风吹来已是城外旷阔原野,红裳皮囊飘到空中,绣鞋落去泥草间,裙摆飞洒,聂红怜摘去路边一朵野菊花,放在鼻下轻闻,片刻,双目睁开,绽出笑容跑去了老驴前方。
    她喜欢接近真实的感受。
    驴臀书架轻摇,推开的小隔间,蛤蟆道人挑出一件短褂,翻看着地图,随后放去一边,拿起食谱翻了一会儿,撑着下巴望去外面延绵的春色从眸底过去。
    “夏天还有两月,馋死老夫了……”
    飞鸟成群盘旋晨光落去枝头,扇着翅膀跳来跳去,摇晃枝叶,有些偏去鸟眸望着树荫下走过的老驴,叽叽喳喳啼鸣之间,驴背上的书生悬着葫芦,捧着书沐在这片晨光里,不时,有女声从不远传来。
    “公子!”
    陆良生从书上抬起脸,望去野花春草间红裙飞洒起舞的女子,露出微笑。
    “再玩会儿,就要赶路了!”
    聂红怜转过身来,梨涡绽在两颊,双手呈喇叭放在嘴边。
    “知道啦!”
    书生笑了笑,视线重新落回书页,这次错来顺原县,竟然还有这般收获。
    ……..
    春光延去南方,划过云层,越过江河,贺凉州土地上,一支回乡省亲的队伍,返程途中遇到了不好的事。
    轰!
    车辕疯转,撵在凸起的石头,辕轴断裂,倾斜坠在地上,滑行出去,“保护夫人和公子!”
    周围人的呐喊,血肉撕裂声渐渐消弭。
    一道身影吐血倒飞砸在倾倒的马车底部,十余名黑巾蒙面的人沉默合围过来,捡起地上的包裹,搜刮了尸体的钱财,当中,有人回头望去倒塌的车厢缝隙,转身与同伴飞快奔行离开。
    咵…..
    马车残骸,褐蓝双瞳眸子在里面眨了眨,小心的爬了出来。
    “娘…..爹…..”
    小人儿轻轻唤了一声地上的妇人,眼角慢慢有水渍滑落下来,不远的方向,还有他爹的尸体,以及护送一路的护卫们。
    “我佛……慈悲!”
    一声佛号传来,小人儿捏着拳头,噙着眼泪看去,一个肥头大耳,身高体胖的和尚站在那里犹如弥勒。
    “小施主,随贫僧,离开吧。”
    天光偏斜,残缺的马车还在地上,未死透的马匹挣扎悲鸣,不久之后,一道人影飞驰而来,半空降下,目光扫过四周。
    “尸首呢?”
    老人快步过去,朝马车挥袖一拂,车厢轰然爆碎四溅出去,与预期的设想不一样了,里面什么也没有。
    “宇文拓呢?!!”
    嘶吼回荡原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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