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良生收起桌上那几张黄纸,看去门口笑了一下,其实就算不用这种黄纸,他也能用灵鹤寻踪,或焚香寻路的术法找到道人,前提是不能超出数十里才行。
    事情安排妥当,退了房,便是牵着老驴跟着挑着书架的周府仆人穿过长街,来到周府,远远的,前方客厅檐下,周瑱已出来迎接。
    “用这种方法,让良生过来,不会怪罪老夫吧?呵呵!”
    “周老相邀,后生晚辈不敢不来。”
    “还没吃饭吧,厅中已备了饭食。”
    一老一少相互客套几句,回到大厅边聊边吃起早饭,看到书生从袖里掏出一只大蛤蟆放在桌上,令老人脸色微怔。
    这么大的蛤蟆难见不说,那半睁的蟾眼隐隐透着寒光,让他感到一种毛骨悚然,就像在它面前自己像盘中食物。
    见老人神态,陆良生解释道:“周老,这只蛤蟆乃是晚辈随身之物,就如有人喜爱兔子、猎犬,何况这蛤蟆体格颇大,外面少见,故此心中喜爱,一直带在身边,已三年有余,恩师叔骅公也是见过的,只是有些不喜。”
    “王叔骅也见过啊……”周瑱抚须片刻,从蛤蟆身上收回目光,笑道:“这大蛤蟆确实少有,蟾自古就有祥瑞之说,放在家里也有镇宅招财的深意,老夫也不是那种不通情理之人。”
    说着,夹了一块酥饼在蛤蟆道人上方引诱的晃了晃,笑出声来。
    “哈哈……良生啊,其实当初老夫在京城之时,听过传闻,数十年前皇宫内,也有大蟾,不过却是一尊望月金蟾雕塑,可惜被人盗走,说的有鼻子有眼,见到你手中活物,故此才想起这件事,有些失态。”
    老人这是讲一些旁话将刚才的失态掩饰一番,陆良生心里当然明白,也不揭破,只是微笑顺着话应和下去,顺道问候一下周蓉的病情。
    不过说到周家小姐的病,老人停了一下筷子,看向对面的青年书生。
    “小女病情已经缓和不少,今日一早也能下地走动,只是昨夜……小女闺房外,无缘无故多了许多水渍,还有一件老妇人的衣裳,那晚良生去如厕,又为何晚归?”
    厅中不知何时已没了其他人,陆良生也没直接接过这句话,面色如常轻喝一口粥,语气温和。
    “救人。”
    周瑱抿唇目光紧紧盯着书生。
    “可真有妖物作祟?”
    “没有,是后面有人作怪。”
    “为何?”
    “令嫒闺房下方有异物。”
    两人像是打着哑谜一言一句来往,盘在书生旁边的蛤蟆趁老人不注意,唰的伸出长舌,将一块肥腻的鹅肉卷入口中,老神在在的眯起眼,缓缓的咀嚼。
    吃完早饭,周瑱记住了陆良生之前说的每一句,连忙招来老管事。
    “将小姐的闺房迁到夫人那里暂住几日,没有老夫吩咐,府中上下不得随意出入侧院,任何异象都不得好奇。”
    一连串吩咐听的那管事一愣一愣的,当然,活了那么大把岁数,也知道规矩,应下老爷的话,立即离开将事情传达给下面的仆人。
    老人沉稳持重,对鬼祟精怪之事不以为然,反而知晓后面有旁门左道之人施展邪术害他家人,既怒又是担忧,毕竟人心有时候比鬼怪更加恶毒。
    出了客厅,追上前去侧院的书生,走在一起,脸上隐隐有些担忧。
    “那人今夜还会不会施展法术过来?”
    陆良生这方面不敢保证,他看着庭院一片苍翠,不时有零星树叶飘过阳光照下树隙的斑驳,微皱眉头。
    “喷水老妇之术被破,对方肯定已经知晓。”
    说到这里,周瑱停下脚步,看着书生的背影,沉了沉气:“良生,你真会法术?”
    问出话语时,原本安静的庭院更加安静,只有垂下的繁枝发出哗哗的轻响,一片叶子飘下,划过老人的视线之间。
    前方走动的书生,仿佛模糊起来,若是不事先一直看着陆良生,就好像那边根本不存人一般。
    “这就是法术……”
    老人站在原地发呆,好似还未回过神来,而那边的青年已经走过了庭院小道,走进侧院,这边丫鬟侍女已经将自家小姐闺房的一切用物搬走,又重新铺上新的被褥床单。
    见到进来的书生,一个个小心翼翼的问候,然后抱着东西飞似的离开,心呯呯狂跳,出了侧院的月牙门,才长出一口气,才和同出来的几个姐妹交头接耳,叽叽喳喳的说起来。
    “刚刚那个就是老爷请的陆郎…..昨晚小狗子说的高人就是他。”
    “.…..好年轻,感觉就比我们大一两岁,真的那么邪乎?”
    “怎么能用邪乎说他,不是这位高人,昨晚夫人和小环估计要……”
    “别说了别说了,那喷水的老妪想到就让人害怕……”
    “那书生说不得真是位奇人呢?听说还是满腹才学的读书郎......”
    几人断断续续的话语持续,身后远去的侧院,陆良生将书架里的书籍、画卷取出,一一摆了出来,聂红怜站在阴影处,也在帮忙收拾,毛笔、墨砚放到了书桌,吹了吹书封不存在的灰尘,亲手放到架上,垫着脚尖转上一圈望去四周,定格书生的背影,是满心的欣喜。
    蛤蟆道人懒散的打了一个哈欠。
    “离晚上还早,先打个盹儿。”
    缓缓站起来,跳到阳光透过窗户照在地上的斑驳,趴下来晒着背上的疙瘩,显出一片乌紫。
    房间角落,一幅春日孤舟的屏风后,一粒豆大的身影骑着了匹相称的小马慢慢走出,衣甲具装,抬了抬头,望去巨大窗棂前走动的袍摆、双腿,以及往上延伸的人。
    一勒头发丝粗细的缰绳,抬起手。
    那宛如连接天地的屏风后方,数乘战车御马而出,在小人儿身后一字排开,旌旗猎猎,往后延伸开去的,还有成百上千的豆大身形,密集布阵,挺枪压戈,齐齐跨步而行。
    呈出一片肃杀。
    马匹嘶鸣扬蹄之中,一袭白裙的女巨人飘过去,带起的风吹来,顿时一片人仰马翻,马惊长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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