固然是震撼,又有人觉得大大的不妥,可是眼下,谁也不敢说出个不是来,郝风楼的功劳,终究是实打实的,比任何言语都更让人震撼,眼下出来劝阻,不免触霉头。
    倒是廷议是在下月月初开始,到时候且看看再说。
    朱高炽心里不舒服,便不再多言了。即便是汉王朱高煦,那心里头,也不免有那么一丝丝的不愉快。
    郝风楼已经不再是那个从前受他‘保护’的人了,即便是当时,这个家伙也不愿和自己和自己‘为伍’,而如今,渐渐发迹,虽然和自己还算友好,可总是让朱高煦有一种掌握不定的感觉。
    这种感觉,当然不好。
    所以朱高煦的心情,很是复杂。
    朱棣的话,已是不容置疑,船队一路返航,到了第四日清早,返回龙江。
    去时容易,回时难,去的时候,是顺江而下,而如今却是逆水行舟,耽误了不少时间。
    南京震动了。
    原本朝中的许多消息,早已流传开来,什么大食使节不肯下拜,朝廷大失颜面,什么大食人连夜逃走,洗掠镇江。
    如今,毕竟不是管禁森严的太祖朝,自建文伊始,士林和市井的风气大变,各种消息,都传疯了一样。即便前些日子,锦衣卫弹压,消停了一阵,如今却又死灰复燃。
    这样的使节进京,连强盗都不如,可是偏偏。朝廷曾经还待若上宾,如今人已经不见了踪影,据说已经扬帆汪洋。大明鞭长莫及,使人一思量,除了有几分愤慨,更多的是觉得可笑。
    尤其是在这永乐朝初期,朝野之中,早有一股子暗流,这股暗流其实早已有之。自从朱棣靖难进京开始,就不曾断过。
    他们固然阳奉阴违,对天子不干不敬。可是心里,依旧痛心建文皇帝。
    人总是容易怀念过去,况且建文当年,对士大夫极为礼遇。更为不少人平反。太祖曾下令治罪的人物,有不少都是建文下旨起复,如今建文生死不明,而当今天子在许多人眼里,又是叔叔夺了侄子的帝位,如此一来,这些人自然不肯罢休。
    再加上一朝天子一朝臣,有人得意有人失意。得意者自然拥护当今朝廷,失意者心中郁郁不乐。无处发泄,久而久之,免不了指桑骂槐。
    而如今,这个天大的笑话,一下子在某些人的推波助澜之下传的沸沸扬扬,各种针砭时弊的声音,不绝于耳。
    这确实是个笑话,所谓的万国来朝,却是盗匪来朝,而镇江被残害的百姓,亦是让人同情。
    而下头闹得凶,各个部堂,虽是小心谨慎,可是陛下和许多主官近日都已离京,无人管束,所以也有一些部堂里的老油条,说出几句讥讽的话。
    并不是所有朝廷命官和朝廷一条心,所谓人在曹营心在汉,他们在建文朝时,前途似锦,可是到了永乐朝,却成了无关紧要的人,这种人在部堂里可是不少,反正没了前程,索性针砭时弊一番,至少博一个忠直敢言的名声。
    当天子回京,不少人还抱着瞧热闹的心态,只不过接下来的消息,却是让那些带着嘲讽心思的人,顿时目若呆鸡了。
    天子亲自率船队,五艘船舰追击大食人,完败大食舰船,凯旋而还。
    一开始,许多人还以为这只是宫中为了保住面子的障眼法。可是当一个个大食人衣衫褴褛的被押着招摇过市的时候,大家才明白,这件事发生了。
    五艘舰船,对阵十倍之敌,千余人马,对阵五倍的大食人,自己毫发无损,而大食人全军覆没,无一幸免。
    一下子,舆论扭转,不少人倒吸口凉气,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是好。
    反倒一下子,各种称颂声不绝于耳,人们总是喜欢夸张的事务,天子这东西,本来就是神化的东西,这真龙天子四字,其实还是颇为深入人心的。
    从前许多人,认为此天子并非真命,而如今,却是想不相信都不成了。
    冥冥之中,自有天数,当今若非真命天子,如何能毕此一役之功,又怎么会毫发无损,而杀敌万千。
    南京城里,不少人都去龙江,在龙江那儿,大食人的不少舰船,都被拖了回来,只不过许多都是千疮百孔。
    回宫的朱棣,心情自是好到了极点,这一趟回来,王安每日都会将各种消息汇总,报到他的御案上。
    报喜不报忧的事,自是习以为常。可是即便要报喜,至少也得有根据,你可以糊弄别人,却糊弄不了朱棣。
    王安不是傻子,他可以浮夸一些,但是绝不敢无中生有。
    只是这坊间的流言,却是真真切切,许多真命天子的流言,还有许多没边的故事,什么天子追寇甚急,无奈何大食人已经去远,于是海上突然狂风大作,船队日行千里……
    这种胡编乱造的故事,虽然扯淡,其实从这种言论之中,却能分析出无数的蛛丝马迹。
    而朱棣,看过之后,虽然只是笑笑,对王安道:“百姓流言,果然是不可轻信,这些故事,实在是胡编乱造。”
    王安笑嘻嘻的道:“陛下说的是,都是胡编乱造,不过陛下圣明,如今四海升平,百姓们对陛下感恩戴德,这才有诸多流言俚语,虽然浮夸,却不失为百姓对宫中的敬畏之心。”
    朱棣笑了:“你说的也没有错,本来嘛,功劳是郝风楼的,如今,却显得好像是朕的功劳一样。”
    他这样说,王安自然板起脸来道:“陛下,若无陛下,这郝风楼如何能立功?即便他出力不小,可若不是陛下奉天承运,料来这海战,也是不能大获全胜的。”
    他胡扯了一通,朱棣当然心里自知,却是并不点破,只是笑一笑,有时候,朱棣未必就想抢夺臣子的功劳,只不过有些时候,便是如此。
    只是对郝风楼那家伙,朱棣生出几分愧疚,他朝王安点点头:“下月月初,就要廷议,这廷议嘛,一方面要议的是对郝家的恩赏,另一方面,则是交趾的事,近来朕听说,你派人去了交趾?”
    王安道:“是,奴婢奉命掌东厂,为开陛下耳目,奴婢一方面,在京师做了布置,除此之外,就是塞北和江南,而交趾那儿,虽然已经大事定了,可是奴婢在想,陛下毕竟将那儿放在了心上,所以才擅自做了主张,委任干吏若干,前去交趾,这交趾一有动静,奴婢便可直呈陛下。”
    朱棣颌首点头:“也罢,看来你颇为用心,往后呢,好生向郝风楼学着,想朕之所想,把差事办好,朕不会亏待。”
    王安笑吟吟的应了,突然道:“奴婢又想起一件事来,锦衣卫那边,昨日去拿人了。”
    “拿人,拿什么人?”朱棣抚案。
    王安道:“前几日,有几个嚼舌根子的,说了一些不当说的话,锦衣卫便动了手,其实这倒也没什么,不过如今下了诏狱,奴婢正打算,派人去听审……”
    朱棣对这种小事,想来不感兴趣,可是听王安喋喋不休,便皱眉道:“哦,到时候有什么蹊跷,再来报上吧。”
    王安抬头看了朱棣一眼:“陛下,现在就有蹊跷,因为这人,是以建文余孽拿的。”
    “什么?你方才说什么?”朱棣一下子,愣住了。
    他不敢想象,纪纲会蠢到这个地步。
    王安脸上挂着笑,道:“这事儿,无非就是几个人,说起了建文的好处,而后有锦衣卫出来,直接带走,事情似乎传开了,闹的群情汹汹,因为其中一个被拿的,据说是个名士……”
    朱棣阴沉着脸:“纪纲呢,纪纲怎么说?”
    王安摇头:“奴婢怎么知道啊,锦衣卫的事,奴婢怎么敢去过问,纪大人终究是都指挥使,和奴婢互不同属,他要做什么,奴婢若是横生枝节,不免大家脸上不好看,不过奴婢觉得,这事儿……确实是孟浪了。”
    这何止是孟浪,简直就是蠢的无以复加。
    建文皇帝虽然深受朱棣的忌惮,可是在外人面前,毕竟是朱棣的侄子,虽然这个家伙不见了踪影,生死未卜,朱棣四处在寻找,对这个侄子满是戒心,可是建文的法统,却还是在的。
    至少朱棣的宣传之中,只是建文被某些奸臣胁迫,自己带兵来救,最后建文被奸臣所杀。
    可是那群锦衣卫的蠢货,居然给人定了个建文余孽的罪名。
    这是什么意思?这意思不就是说,建文是伪帝,他朱棣起兵靖难,要诛杀的不是奸臣,而是自己的侄子建文?更何况,更让人浮想联翩的就是,建文并非是死于奸臣贼子之手,而是死在他朱棣之手。
    朱棣抚摸着御案,忍不住狠狠道:“这群酒囊饭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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