禄州城的轮廓已在眼前,先有飞马前去通报,随后城内轰动,本地知府广西的都指挥使,带着城内文武官员几乎是连滚带爬的冲来,有的人连靴子都顾不得穿,一个个面如土色,惊疑不定。
    大队的骑兵已到了城下,紧接着这些彪悍的骑士分出道来,一人勒马而出。
    百官们并不认得圣驾,况且来人身穿着寻常的铠甲,并没什么特殊,不过看他虎目四顾的样子,那高贵之态,众人哪里还敢迟疑?一起拜倒在泥泞之中,齐声道:“恭迎陛下。”
    朱棣直接翻身下马,踩着泥泞,不去理会他们,随即步行入城。
    数十个亲卫亦是下马,飞快的追上去。后头的马队亦步亦趋,浩浩荡荡的进入城中。
    朱棣满脸风霜之色,看着这座并不大的府城,并没有打量的心思,只是满是沧桑的眼眸深处带着一种深深的疲倦。
    不过他的脚步依旧坚定,气势依旧十足,任何城池都有章法,衙门在哪里,但凡是懂得其中规则的,往往不用去寻便知道。
    朱棣的目的便是知府衙门,而此时,在门洞这儿,已有人过来高声道:“请诸位大人进衙候命。”
    数十个官员们听了,纷纷从泥泞中爬出来,也顾不得脏,乖乖地鱼贯入城。这些平日里高高在上的大人物,现如今却实在是狼狈不堪,偏偏他们一点脾气都没有,甚至觉得这是理所当然。
    到了知府衙门,疲倦的朱棣已经稳稳坐下,他一脸倦容,喝了口茶,随即看了一眼两班垂立的文武官员。
    没有拐弯抹角。直截了当地问:“朕在路上接到了奏报,说是谅山没事了,这……是真的吗?”
    奏报确实是接到了,这一路上有许多的奏报,都是触目惊心,唯一让朱棣微微心安的消息就是谅山那边似乎没出什么差错。
    朱棣突然问起,文武大臣们不由面面相觑。那禄州知府只得出来,硬着头皮道:“陛下,谅山的事,微臣所知的也是不多……”
    朱棣眯着眼。冷冷地道:“朕接到的奏报,是数千叛军裹挟上万变民攻打县城,被火铳队击溃,此事可是有的吗?”
    禄州知府想了想,道:“只怕……会有出入吧。”他实在不敢确认。毕竟虚报功劳的事太多,毕竟是数万人。却被三百火铳队击溃。这说出去,只怕也没多少人会信。
    当然,这禄州知府也有私心,因为变民也曾蔓延到了禄州府其他各县,其他地方的不少运粮的官兵被杀,本地的卫所官兵也被击溃了不少。他这知府非但不敢出城迎战,反而龟缩在城中,一直等到贼势散去才敢开了城门,才让城中的官兵和差役出去‘杀贼’。
    与那谅山县相比。他这禄州府简直就是个笑话,一旦御使弹劾,朝廷追究,他这乌纱帽可就不保了。
    假若各地都是如此,至少还可以辩解一下,说是贼势甚大,叛军汹汹,可谅山县三百人就破贼数万,那流窜到了府城附近的千余变民却是吓得他这禄州知府如此失态,他还有脸辩解吗?
    本心里,他自然也觉得这应当是虚报了功绩,现在圣驾到了,又亲自问起,他索性咬咬牙,道:“下官以为,谅山县所报的三百火铳手大破叛军数千,安抚数万乱民,理应是边镇的习气,近年来,许多边镇都有谎报军功的先例,想来,这谅山县……谅山县……”
    朱棣的脸色阴沉下来:“你的意思是,谅山那边未必击溃了叛军,或许还有叛军滞留。只是那谅山县令怕朝廷治他失地之罪,所以才上了如此奏报?又或者是,谅山县可能打了一场小胜仗,叛军大部并未受损,而这谅山县为了报功,所以才上了这样的奏报?”
    朱棣的皇位毕竟不是天上掉下来的,也曾在北平呆过,当然知道这里头的内情,边镇那边,打了败仗却谎称大捷的有不少,破贼三百也敢自称是破贼数万。这种事已是不胜枚举,他心里早有疑窦,现在这禄州知府又如此说,让他更是动摇。
    朱棣拿出了袖子里一份一直藏着的奏报出来,又反复看了一遍,奏报不是郝风楼也非赵王上陈,而是谅山县令席凡所奏,这个席凡,朱棣没有多少了解,此时他的眼睛眯起来,不由失笑道:“朕原本深信谅山或许已经太平了,之所以深信,是深信这三百火铳手能够破数万贼军,能够一次鏖战,毙敌两千,俘获两千余人,其余人等尽皆抱头鼠窜。朕之所以相信……只是因为朕希望这是现实发生,因此一直都如此反复对朕说,此事绝不会有假,或许当真是上天保佑,祖宗显灵,出现了这等奇迹。”
    他不由苦笑:“可是朕亦是明白,小小一座县城怎么能抵住这么多的叛军,怎么一场鏖战就能杀伤十倍二十倍之敌。朕自从戎以来,也曾屡获大捷,可是这样的奇迹前所未有。即便是面对五十万南军也不曾是一场鏖战就将南军全部覆灭。假若奏报中所言的是三百火铳收击退叛军,叛军不得不分兵抵县城各门,火铳手趁势袭其一营,大获全胜,朕或许还能相信几分。可是今日听了卿家之言,亦觉有理。”
    这禄州知府呼了口气,他心里其实也很是纠结,只是硬着头皮道:“陛下圣明。”
    谁知这时候,朱棣两行老泪不禁流出来,突然道:“如此说来,这谅山县依旧还处在危险的境地,朕犯了大错,本不该让郝风楼在这个时候赶赴安南,也不该准了燧儿来这安南之请,还有凌儿,她的父亲和朕是同胞兄弟,朕和湘王的兄弟之情总比其他兄弟要深厚一些,湘王全家葬送在大火之中,只留下凌儿一人……哎……朕犯了大错啊,这个大错却是不知还能不能弥补。”
    朱棣的眼眶已是彻底红了,吩咐道:“叫将士们准备,歇息之后立即准备出发。”随即他站起来,整个人显得老态龙钟,那脸上深深的疲倦换成了一种难以言喻的不安,他冷冷地道:“朕这一辈子做任何事都不曾后悔过,可是朕今日实在是后悔莫及,朕只是但愿事情不至于坏到……让朕一辈子不能安生的地步。假若……假若有人让朕一辈子后悔莫及,那么朕就要将这安南翻来覆去,无论是谁,无论牵涉到了多少人,朕都要将他们千刀万剐,让他们死无葬身之地。”
    朱棣的怪异举止和奇谈怪论让这些广西的文武官员们一头雾水,朱棣也并不在乎他们的看法,直截了当地挥挥手道:“下去吧,朕要歇一歇。”
    众人只得退去。
    出了衙门,这知府和都指挥使几人凑在一起,俱都露出不安之色,他们感觉到陛下的举止实在有点始料不及,尤其是那禄州知府,总是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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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衙堂之里,朱棣的手握成拳头,撑着自己的脑门小憩片刻。可是无论如何他都睡不着。每次刚刚入睡,却又仿佛被梦魇惊醒,眼睛微微张开,最后叹了口气道:“茶,上茶吧。”
    近侍立即斟上热腾腾的茶水,但朱棣并不去喝,只是愣愣的看着茶盏上头袅袅升腾起来的热气发呆。
    最后他突然道:“郑和歇下了吗?”
    郑和也一道来了,他虽是都知监太监,可是从前的时候也曾跟着朱棣南征北战,早已习惯了这等军旅生涯,因此这一次,朱棣依旧带着他。
    陛下既然问起,过不多时,郑和便心急火燎地赶来,道:“陛下有何吩咐?”
    朱棣看他一眼,道:“将士们都歇了?”
    郑和道:“是,都已安排了,禄州府这边安排得还算妥当。”
    朱棣苦笑道:“朕真恨不得他们都是天兵天将,是铁打的身子骨,朕现在就已经想出发了。谅山那边的事,朕若是不亲眼去看看,始终是放心不下啊。”
    “遂儿那个家伙,平素虽然有些胡闹,可是三个儿子之中,朕心里清楚,最有情有义的就是他。还有那郝风楼,平时为朕鞍前马后,也不曾说过累,在京师的时候,他做得明明对了,却因此得罪了满京师的大臣,朕是他的义父,又是天子,本应彻彻底底地袒护他,结果还是怕麻烦,却是命他到这安南来躲避;凌儿呢,平时寡言少语,每次看到她,都能想到她的父亲,哎……不说了,不说了,朕是真的老了,朕听说人只有老了才会这样絮絮叨叨,才会这样啊……喝茶吧,陪朕喝两口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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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材料帝国的作者齐橙路过江西,老虎代表江西作者前去南昌慰问,那啥,最近的事确实太多,实在有点对不住,尽量会做到三更,实在不成,还是会有两更的,希望大家能谅解老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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